餘年注意到姜崇安細微的異常, 不由得也跟着轉過頭望去。這一望,把他驚訝得差點貼着牆壁坐下來:“我這是上天了啊!”
“這是光能車,利用光能作爲動力, 可以實現海陸空三棲。”宮城見怪不怪。殆塔的科技發展程度最高, 這種東西, 他們老早就研發出來了。
只是在塔裡頭, 這種車子也就擺着看。她當時還弄不懂皇室研發這個是要幹嘛。現在看來, 就是爲了給那個王獻殷勤吧!
“你們貴族當得久,自然見怪不怪。我可是個底層小塔民,能不驚訝嗎?”餘年對宮城的態度嗤之以鼻。
他就是眼界窄怎麼了?誰規定必須知道這些東西?
踏上這條路的前一天, 他還在爲考試而焦急呢!鬼知道這些貴族折騰出來什麼東西了!
宮城沒想到一句簡單的話,居然引起餘年這麼大的反應。她默了默, 突然開了口:“對不起。”
餘年的話一頓, 終於意識到自己小題大做了點。他眼神往外一飄, 摸着鼻尖回了句:“沒關係。”
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氤氳着,一時間車子裡倒是安靜了許多。
隨着車子越飛越遠, 姜崇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原本以爲非場會把他帶到下一個市區,可看這距離,倒像是直接往A市去了。
元平瞧着姜崇安下意識流露出的沉重,忽然呵呵笑了幾聲。他翹着二郎腿,躺在藍叔隔壁, 看上去十分的放鬆。
“姜小子, 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你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呢?”說着, 他轉頭望着窗外那一小方天空, “我好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人生嘛,隨緣就好。”
姜崇安哼笑了聲, 雖然不贊成,倒是沒有怎麼去反駁他的話。他的心情,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就放鬆了下來。
非場坐在前頭,也不知道聽沒聽到身後的對話。他兀自認真地架着車往前跑,神情嚴肅得令人疑惑。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姜崇安他們都已經習慣地坐着發呆時,車子搖晃着終於停了下來。
非場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可以下車了。”
衆人相互對望了眼,才一個緊挨着一個往下走。
剛下車,姜崇安便擡頭看向了右側。那裡是每一處市區的標誌性入口。只是這一個市似乎和別的不同。
兩個長矛對天的同時,兩把大刀晃悠悠地掛在矛頭上,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大刀的色澤暗沉,像是被什麼染料給反覆塗抹風乾。大刀的下方,一枝小小的樹枝顫巍巍地靠近着,彷彿是在什麼力量的牽引下,強行往上延伸。
“那是血。”湯菀擡頭望着那一處綠色,肯定地說。
姜崇安將視線持平,也不知聽沒聽到她的話,自顧自往前走了過去。他來到非場面前,探究的目光不停在他身上繞着:“這就是A市?”
“想多了!王住的地方怎麼可能這麼簡陋?”非場嗤笑一聲,才說,“這是C市,是刑罰之市。”
眉梢挑了挑,姜崇安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轉回頭看着非場:“你不帶路?”
非場被這麼一問,呆了呆,突然擡手撐住額頭,低沉地笑了起來:“你還真不客氣。”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走上前,在最前頭領路。
C市守門的非族人增加到四位,個頭看上去並不高大,也就只是正常人偏高一點點的身高。
姜崇安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阻攔,只是狠狠地盯了他們一路。一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那四個人才又面無表情地看着外頭。
“我個餓死鬼!這四個人太恐怖了!盯得我冷汗都出來了!”餘年拍着胸脯,無限感慨。
湯池深有同感,也湊到了他身旁,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當然可怕了。這四個人,是王的十大護衛,能力僅此於王。”非場語氣淡淡的,聽上去僅僅只是在介紹而已。
“我們這麼多人,他們就不怕有人要搶人?”湯菀看了姜崇安一眼,朝着非場發問。
非場哼笑了聲,打量湯菀的目光帶着深意:“那也得搶得過。除了門口四個,其他六個護衛就在這市的四周守着。”
“活了這麼久,我還從沒見過能打贏他們十個的。”說着,他回頭望了眼剛纔的方向,那目光幽深得令人不安。
“走吧。”非場加快了腳步,看這模樣,竟是打算直接將這話題拋開不提。
一行人悶頭往裡走。
C市大得誇張,按照他們的腳程,竟然也走了快一天。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非場卻沒有一絲半點停下來的意思。
姜崇安又掃了他一眼,沉默地跟緊了幾分。
一行人一直走到天黑透了,纔在一個高臺前停了下來。
那處高臺有一個人高,上頭並沒有任何照明的設備。夜裡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出上頭有什麼。
姜崇安正擡頭望着高臺,平靜的外表之下,各種猜疑揣測塞滿了他的心。
一陣風吹過,高臺之上響起陣陣懸掛着的重物搖晃的咿呀聲。這聲音嘶啞低沉,聽在耳朵裡讓人忍不住渾身發毛。
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
在非場的帶領下,姜崇安一步一步謹慎地踏上了樓梯。
高臺之上的景色,隨着視野的升高,映入了眼簾。藉着非場手上那盞詭異的燈,姜崇安清楚地看清了搖晃的是什麼東西。
那是個人,映着燈光,臉上光影斑駁看不真切。但看那瘦得僅剩骨頭架子的外形,也能看出這人沒什麼武力值。
姜崇安掃了他一眼,眼中充滿疑惑。他轉過頭看看非場,才又將視線移回去。
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非場最初說的話劃過腦海。他猛地擡頭瞪着那個人影,狹長的丹鳳眼瞪得滾圓。
“你爸。”非場沒怎麼說話,僅僅是隨手朝着姜塔的方向指了指。
得了確切的信息,姜崇安垂在雙側的手猛地緊握成拳,條條青筋在拳頭之上跳動。湯菀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深深地望向了姜崇安。
只見姜崇安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擡腳大踏步朝前走去。
一陣風吹來,姜塔被吹得搖晃起來,慢悠悠轉到了姜崇安面前。那是記憶中熟悉至極的面容,只是太過蒼白消瘦。
從來都高大強悍的人,一朝再見,竟然變得這麼狼狽……
所有的話全都堵在了喉間,姜崇安猛地剎住腳步,就這麼隔着一臂的距離,謹慎又渴盼地打量着他。
“爸?”他輕聲開口,聲音散在風中帶着絲絲沙啞,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小心試探。
“嗯?”姜塔疲憊地睜開雙眼,單單一個音就似乎耗盡了他積攢的所有力氣。不斷的死亡復活,讓他極度虛弱。
但在生機耗盡之前,他又不可能死去。也只有這時,他才後悔身爲一個非族人。
疲憊的大腦遲緩地轉動着,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句話的意思。懸空的身體忽然發出細微的顫抖,那低垂着的頭顱像是有千斤重,竟然遲遲擡不起來。
“爸!”姜崇安又喊了聲,聲音大了不少,也熱切了不少。
姜崇安猛地一顫,刷的一下擡起了頭來。他睜大了渾濁的眼睛,仔細看着眼前成熟的臉龐。
這張臉和記憶中那張稚嫩的臉漸漸重疊,直至完全融合。姜塔呆了呆,眼淚忽然就滾落了下來:“你怎麼會來?”
“四大塔都沒了。”姜崇安揚起笑來,燦爛得根本不符合如今的場景。
“怎麼可能?”姜塔驚訝極了,枯瘦的手顫巍巍地伸向姜崇安,拼命地想要抓住他。
但一切都是徒勞。那鎖鏈看着不怎樣,但卻出乎意料的結實。任憑姜塔怎麼掙扎,都堪堪停在了姜崇安面前一步遠的地方,再也前進不了分毫。
“這些都不用管了。爸,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吧!”姜崇安的語速忽然變快了不少。
他回頭看了非場一眼,眼中的警惕分毫未減。
“這個說來話長,也不是你這個小孩子家家能管的。你快回去,別再來這裡了!”說到最後,姜塔的表情都顯得有些猙獰了。
“你帶我們來這裡到底是要幹嘛?”忽然,安安靜靜的圍觀人羣中,餘年扯上非場的袖子,有些惱怒地問道。
非場正看得沉默,忽然被餘年這麼一扯,扯得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他穩住身子,嘆了聲纔看向餘年,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哪個市的市長吧!”餘年隨口說說,也不怎麼在意。
反倒是奄奄一息的姜塔,聽到非場的聲音忽然擡頭望了過來。他眯着眼仔細辨認了好一會,陡然睜大眼睛:“你小子怎麼成大人了?咳咳咳!”
非場撇撇嘴,又很快恢復了優雅的姿態。他掃了掃自己的袖子口,看向姜塔的目光中卻隱隱透着一絲沉重。
“不做大人,我還真找不到你在哪裡。”他禮貌地勾起嘴角,情緒並沒有什麼波動。
姜塔笑了笑,就這麼繞過了話題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