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宮城的眼淚瞬間滑落了下來。
她沒錯過, 藍叔眼底一閃而過的恨意。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恨,已經深刻到根本不可能拔除。
可師父與她,又能有什麼可恨的呢?
宮城手腳冰涼, 看着藍叔禮貌地笑了笑, 又轉身對上了其餘的人。
高高的臺子上, 他們被一個一個地打了下來。先是湯菀、再是餘年。湯池拼盡全力衝過去, 用藤蔓纏住了藍叔, 卻還是被藍叔甩了下去。
最後就連元平和姜崇安,也都跌落下來。
寬闊的高臺之上,只剩下宮城和藍叔遙遙相對。
半晌, 藍叔擡腳往她走去,腳下的步伐優雅從容, 一點都不像他以往那種懶散邋遢。他在宮城面前站定, 半彎下腰和宮城對視着。
宮城渾身一抖, 眼中竟然出現了絲絲恐懼。藍叔動作一頓,愉悅之情打從心底涌了上來。他笑了, 伸手指着臺下說:“小城,要不你自己跳下去?”
看着完全陌生的藍叔,宮城狠狠閉上雙眼,將眼中的淚水阻攔在裡頭。她深吸一口氣,才徹底平靜了下來。
“師父, 你說我快能出師了。”宮城微微笑了笑, 仍然掩蓋不了聲音中那隱藏的一絲顫抖, “這就當是對我的最後考驗吧。”
“好。”藍叔笑了笑, 眼中神色浮動, “最後一道課題,把我殺了。”
“好。”
“老闆, 我們的帳也一次算了吧。”忽然,元平嬉笑着又從高臺下上來,十分隨意地插了句話。
他擡起手背擦嘴角的血跡,又低頭看了看手背上的血,隨意地在身上蹭了蹭:“反正我已經死了一次了。不管結局怎麼樣,都不虧啊!”
“我得給我爸媽報仇!”餘年和湯菀異口同聲,兩人對望了眼,撐着地板站了起來。湯池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落寞的笑了笑,跟在了湯菀後面站了起來。
藍叔看着滿地意志高昂的人,最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他看向還坐在地上的姜崇安,挑着眉無聲問着。
姜崇安嗤笑了聲,撇開頭。忽然,他煩躁地撓了撓頭髮,又狠狠甩了甩,說:“藍叔,我一直以爲你是我爸媽的朋友。”
“也的確曾是朋友。”姜崇安的目光落在他們出來的那個小門處,那裡,他爸媽也不知該算是生還是算死。
藍叔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平靜地看着那處入口,說:“我可沒有什麼朋友。那是我創造出來的東西,算什麼朋友?”
這語氣帶着淡淡的自嘲,淺淡得像是個錯覺。
“小城,給你點提示,算是師父最後一次偏心吧。”藍叔忽然笑了,看向宮城的目光幽深複雜,“你們,一個人打不贏我,一羣人也打不贏我。”
“嘖!裝神弄鬼的。”元平不滿地撇撇嘴,轉動了下發麻的肩膀,扛起大刀就衝了過去。
藍叔輕飄飄的躲過,沒想身後一道鞭影緊隨而來。他被鞭子掃到了臉頰,微微泛起紅色來。
藍叔擡手摸了摸那隱約刺痛的地方,哼笑了聲。
其他人默契地合圍了上來,各式各樣的武器緊密地朝着藍叔身上招呼着。但都被藍叔一一躲過了。
不斷地有人影從高臺上跌落下來,又不斷地衝回高臺。
最後一聲巨響,姜崇安仰面躺在地上,渾身已經提不起一絲力氣了。他轉頭四處望了望,看到了同樣狼狽的夥伴,怔了怔,倒是笑了。
“怎麼了?這就不行了麼?”藍叔站在高臺邊上,高高在上地望着底下這一羣人。他揹着光,根本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但不知道爲什麼,姜崇安卻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失望。
對於他們沒能打敗他,他感到了失望?
這種情緒出現在藍叔身上,還真是詭異到令人瞠目。
姜崇安撐着地板,嘗試了幾次,才終於從躺着的狀態坐了起來。他狠狠喘了幾口氣,看向藍叔的目光帶着打量與探究。
藍叔就在高臺上,沿着邊緣來回走動着。他遠遠地看着狼狽的他們,並不急着下來解決他們。
突然,姜崇安腦中靈光一閃,匆忙間抓到了什麼。他低垂着頭,朝着不遠處的餘年掃了一眼。餘年接收到他的暗示,難得機靈了一回。
藍叔來回走了幾圈,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在高臺邊緣蹲了下來,就這麼呆着痞氣地望向底下的人羣。
“還站的起來嗎?”藍叔關心地問道。
姜崇安扯扯嘴角,手下忽然一個用力,整個人飛快竄了出去!
與此同時,餘年也矮身向前,快速靠近高臺。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高臺之下。姜崇安一手撐住邊緣,縱身往上一跳,順勢朝着藍叔的腳掃了過去。
藍叔輕鬆一跳,就這麼跳過了姜崇安的攻擊。但他還沒來得及落地,餘年忽然從底下探出手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褲腿!
餘年咧開嘴傻笑了下,猛地一個發力,直接將藍叔扯下了高臺!
藍叔怪叫一聲,隨即“砰”的一下落在了地上。其他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朝着藍叔飛速跑去,手中的招式落下,不帶一星半點的遲疑。
各色光芒閃過,大廳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在緊張的安靜之中,一聲輕笑響起。安靜瞬間被打破。
衆人沿着來時的軌跡,都被彈飛了出去!
藍叔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沾着的塵埃,臉上的笑容帶着點諷刺,說:“我還想着給你們放點水,沒想到你們倒是自己把我拉下來了。”
“也好,沒用的東西還是儘早清除掉的好。”說着,藍叔目光陡然一變,整個人的氣勢在一瞬間迸發出來。
衆人的動作被那氣勢壓得一個遲疑,再動作時已然慢了半拍。
藍叔的風格突然就變了,一招一式都透着狠戾。姜崇安捱了兩下,便被打得節節敗退。
其他人更是不用說。宮城加強過的武器,在此刻根本就不堪一擊。藍叔三兩下就將他們又都打趴下了。
宮城在人羣之外站着,看着衆人被打趴下了又艱難地爬起來。她神色平靜,但雙手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在了手心裡。
冷靜。
宮城深吸一口氣,無聲地告訴自己。
她將藍叔之前的話一字一字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紛亂的思緒總是將過往的記憶牽扯出來,輕易將她的思緒攪成一團。
亂七八糟的畫面夾雜着藍叔的話,不停在腦海中盤旋,忽然就定格在一張笑臉之上。
那時她剛跟着藍叔完成了第一個項目,是關於能力轉移可行性的研究。雖然沒有出最終的成功,但理論全是都打通了。
藍叔還摸着她的頭稱讚過她。
一個人不行,一羣人也不行。那將一羣人的能力集中到一個人身上,這總可以了吧?
宮城將那溫馨的畫面拍散,忽然就跑動了起來。她三兩步竄到姜崇安身邊,一把拖過他就往人羣后頭跑。
姜崇安擡手鉗住宮城的手,眼中是防備與警惕。宮城微微一頓,抿着脣瞪着他。
不過一兩秒,姜崇安便鬆開了手,隨着她往後頭跑。
藍叔注意到他們的行動,不在意地笑了笑,打鬥間看上去更多的像是在戲耍他們。
宮城將姜崇安拉到了後頭,避開了藍叔的攻擊範圍。她擡起頭,看向姜崇安的目光認真得令人發寒。
“吸收我的天賦。”宮城說,“就像吸收非族人的生機一樣。”
姜崇安一怔,眉頭猛地皺成一團。他將宮城的手甩開,喘着粗氣拒絕了:“別鬧!”說着,他掉頭就又要朝着藍叔衝去。
可宮城鐵了心要這麼做,雙手將他的手臂抓得死死的,沒有分毫商量的餘地。
姜崇安使勁甩,卻始終甩不開宮城的手。對上宮城那幽幽的目光,一股怒氣陡然間從姜崇安心底涌了上來。他朝着宮城吼道:“要是我一不小心吸收了生機,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你會死!”
紅色的眼睛閃爍着璀璨的光芒,冰冷中透着一種熱烈的錯覺。
宮城嘴角勾了勾,輕聲說:“我知道。但我必須這麼做。”
“這是我的出師課題啊!”她狀似輕鬆地說着,硬是拉扯過姜崇安的手,堅定又緩慢地按在了自己的頭上。
“你不是想殺了非族的王嗎?”宮城誘惑道。
姜崇安緊抿着脣瓣不語。
突然,混戰的人羣中響起一道驚恐的喊聲。姜崇安心中一慌,猛地轉頭望去,恰好看到了湯菀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
她沿着那圓潤的弧度,倒飛向牆壁,又被猛地反彈了回來,摔落在地。一口鮮血噴出,將她面前的空氣都染出了淡淡的紅暈。
宮城的手鬆了一瞬,又猛地使勁握緊。她將姜崇安的手死死抵在自己頭頂,大聲朝着他喊:“殺了我!”
這一聲喊特別響亮,引得其他人都轉頭看過來。
餘年的目光復雜得很,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認真看向藍叔。
姜崇安將他的舉動看在眼底,猛地一閉眼,右手心閃爍着發出了一團幽幽的白光。白光漸漸變亮,期間夾雜着一絲絲隱約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