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不可信?
姜崇安低頭看着向天歌的屍首, 心底思緒不斷,總覺得還遺漏了什麼。他緩緩擡頭,平靜無波的目光掃過了門口堵着的一羣人。
那羣塔警被那目光掃過, 嚇得猛地往後一退。呼啦啦的, 空出了一片地方來。
姜崇安和餘年對視一眼, 眼中閃過莫名的幽光。餘年朝牆角走去, 彎腰蹲在了餘媽媽面前。他伸出右手, 輕柔地撫上餘媽媽的臉龐。
失去了液體的浸泡,餘媽媽那柔軟有彈性的肌膚迅速縮水。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她便變了個模樣。
光滑的皮膚漸漸浮出褶皺, 褶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她的皮膚也開始枯黃。
不過一會,餘媽媽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餘年眼中淚水打着轉, 卻始終沒有落下。他深吸口氣, 將眼淚嚥了回去, 伸手拉起餘媽媽的手,將她大橫抱了起來。
“媽媽, 我帶你回家。”餘年低聲說着,嘴角隱約浮現出一抹笑意。
姜崇安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去阻止。他沉默着跟在了餘年身後。
兩個人一具屍體,在不大的房間裡,走動間竟帶起了一股凌冽地寒意。
門外的塔警被他們的氣勢逼着, 一步一步往外, 很快就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通道來。通道的盡頭有着幽幽的亮光, 柔和得讓人眼睛發酸。
姜崇安沒再理會那些塔警, 只是護着餘年往前走。
兩人才一踏出那扇大門, 就看到滿眼的塔警制服。辛寒站在最前頭,揹着雙手, 注視着他們。
“你們心願已經完成,請離開。”辛寒冷着張臉,掃了眼餘年那強忍悲痛的神情,眼中一絲不忍一閃而過。等看向姜崇安時,他眼中只剩冷意。
“不管你因爲什麼而來,請出塔。不然我只能手動把你丟出去。”辛寒對着姜崇安沒有絲毫的客氣。
站在一旁的韓茜,身形微微一頓,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她沒有把目光放到姜崇安他們身上,而是虛虛地放在了大門上。
“不出。”姜崇安嘴角微勾,笑了。
“那我不客氣了。”辛寒將嘴角抿成一條筆直的線,緩緩從身側的劍鞘中抽出自己的長劍。
對於姜崇安,他並不怎麼重視。因爲姜崇安有幾斤幾兩,在他剛剛踏上頂層的時候,他就已經瞭解得一清二楚了。
姜崇安的治癒領域因爲要護着元平,並不能動。剩下一個雞肋一般的血霧領域和抵禦能力不強的光盾,辛寒還沒看在眼裡。
辛寒還沒出手,姜崇安卻先動了。他拿出唐刀,直接調動了體內所有的力量。治癒領域也被他收了回來,濃縮成薄薄一片光霧,籠罩在姜崇安身上。
唐刀閃着黑中泛紅的光澤,毫不客氣地朝着辛寒的胸口捅去。辛寒雙眼一眯,長劍瞬間劃破虛空,帶起一道扭曲的透明線條。
唐刀和長劍叮的一聲響,直接撞在一起。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氣浪瞬間散開,竟將周圍地塔警震得往後退了十來步。
以兩個人爲中心,一個半徑至少二十米的圓形空間被空了出來。
韓茜被這氣浪掃到,眼睛忍不住半眯起來。她明顯感覺到姜崇安的不同來,心下詫異。
半空中,兩道身影極速相交又分離。韓茜費了好大的勁,也才勉強看出兩人的軌跡。她抿了抿嘴,放平了腦袋看向對面。
正對面,餘年將懷裡抱着的屍體靠着牆壁輕輕放下。他蹲在媽媽身邊,仰頭看着姜崇安,嘴裡不知呢喃些什麼。
韓茜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很快地將目光拉回了姜崇安和辛寒身上。
才一交手,辛寒就知道自己看差了。或者應該說,眼前的這個少年進步太快了。這纔不過一天,他的身手已經提升了一大截,可以和他打得不相上下了。
只是,姜崇安還是差了點火候。他對自己的力量並不熟悉,體內的力量亂竄着,結果表現出來就是天賦體質不穩定。
姜崇安滿心怒火在灼燒,壓制不住的毀滅慾望將他牢牢控制住。他奮力掙脫,又想徹底臣服。
反正都是想要報仇,能達到目標不就行了麼?
這麼一想,他眼中的猩紅迅速增加,漸漸濃郁得幾乎要流出眼眶。那揮舞着的唐刀,招招都帶着狠戾的血氣,彷彿已經喝夠了醇香的鮮血。
辛寒顧及着一旁觀戰的塔警們,手下的招式不敢動靜太大。但姜崇安已經徹底紅了雙眼,連大範圍的逆行治癒領域都施展了出來。
辛寒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冷冷的雙眸中迸射出凌冽的寒光。
突然,錯身而過時,辛寒薄脣輕掀,冷靜地對着姜崇安說:“聽說有個盡塔的女孩面見皇室。”
姜崇安身形一頓,被嗜血慾望佔據的腦子陡然間清晰起來。
湯菀!
他竟然把湯菀給忘了!
姜崇安收起唐刀,翻身落回餘年身旁,上前兩步擋住了餘年和餘媽媽。
辛寒也跟着收起了長劍,落回原本站着的地方,朝着姜崇安遠遠的說道:“我不得不誇讚你,進步得的確很快。但是,你的力量並不穩。”
站在他身後的韓茜,一聽辛寒這麼說,臉色突然一變。望向辛寒背影的目光帶着深深的探究。
辛寒感受到身後異樣的目光,但他沒有多說什麼,還是挺直了腰板面對着姜崇安:“我放你們走。但不是因爲打不贏你們,而是不想要太多無謂的犧牲。明白?”
姜崇安猩紅的丹鳳眼中幽光一閃,再次落在辛寒身上的目光,隱藏着一絲茫然。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辛寒的要求。
“我不走!我要殺了他們替我媽報仇!”
一直安靜蹲在餘媽媽身邊的餘年,突然揚起手中的匕首,衝了上來。他眼中全是面目猙獰的塔警,全是因爲他們,他媽媽纔會被抓,纔會被殺!
全是因爲這麼塔警!
“餘年。”姜崇安眨了眨眼睛,輕輕喊了餘年一聲。
餘年渾身一顫,抱着雙臂原地蹲了下來。他渾身顫抖得不成樣子,頭深深埋在了臂彎裡,不敢擡起來。
姜崇安神色未變,也沒有上前安慰他,只是站在他身後,就這麼看着:“阿姨只是被牽連了。向天歌不滿的是貴族、是皇室。想毀掉的也是他們。你們只是被牽連了。”
“要報仇不該是找他們。”姜崇安往前走出一步,剛好站到了餘年身側,“我們的仇人是皇室!”
說着,猩紅的丹鳳眼中驟然迸發出狠戾的兇光。那聲音中夾帶着的恨意,幾乎能直接穿透人心。
餘年一頓,身子的顫抖漸漸停止。他頭沒擡。但姜崇安知道他在調整自己的心態。
過了好一會,餘年從地上站起來,轉頭回去抱起餘媽媽,朝着姜崇安說:“走吧。我們去找皇室的人。”
兩人一前一後,筆直朝着正中央的辛寒走去。
直到兩人都走到辛寒面前,辛寒才抿着嘴讓出了一條路。趁着姜崇安走過的瞬間,辛寒悄悄塞了一瓶子藥水給他。
姜崇安腳步一頓,又繼續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去。
辛寒和一衆塔警,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目送着姜崇安和餘年離開,沒人想到要去爲死在他們手上的向天歌報仇。
走出了包圍圈,姜崇安低頭看向手中握着的東西。上頭“消融液”三個人灼痛了他的眼睛。
餘年恰巧轉頭,一眼就看到了那瓶東西。他沒有說話,抱着餘媽媽的力道卻加重了許多。
突然,餘年掉頭大步往前跑去,像是要擺脫什麼恐怖的東西的追趕。姜崇安沒有去追他,只是提高了聲音,朝着他喊道:“湯菀去找皇室了。”
餘年奔跑的腳步一頓,差點整個人就直接栽了下去。他背對着姜崇安站着,保持着公主抱的姿勢,一動不動。
姜崇安眼中閃過不忍,一步一步緩慢而又堅定地朝着餘年走去。他在餘年身後站定,伸出右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餘年……我們不可能帶着阿姨走。”
餘年渾身一僵,轉過來的臉上掛滿了淚水。他抱着餘媽媽,軟軟地跪倒在地。所有僞裝出來的堅強,此刻都已經消失殆盡。
餘年終於忍不住,抱緊了餘媽媽的屍首,嚎啕大哭了起來。
“崇安!我爸媽都沒了!我成孤兒了!”
“崇安!我害怕!”
姜崇安低頭看着他,眼中滿是悲色,卻沒有一點舉動。他就這樣子看着餘年,居高臨下,將餘年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
餘年該長大了。
餘年痛哭過後,擦乾了眼淚鼻涕,自己將消融液緩緩倒在了餘媽媽身上。
消融液一接觸到餘媽媽的身體,迅速升騰起一陣青煙。沒有刺鼻的味道,也沒有壯觀的陣仗。
餘媽媽就在餘年和姜崇安全神貫注的注視下,漸漸消失得一乾二淨,連點灰塵都沒有落下。
餘年面對着乾淨得不見一絲灰塵的地面,低頭髮呆。姜崇安輕嘆了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勾住了他的脖子。
餘年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擡頭看向了那處高高的樓房。那裡裝飾得猶如仙境,簡潔明亮的線條映着模擬日光,泛出陣陣愉悅的色彩。
“走吧,我們去救湯姐。”餘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