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都看過來,就連昌言之也不例外,想聽聽公了能說出什麼主意,徐礎卻不肯立即公開,“如果諸位不急於殺我,不如先安營紮寨,咱們邊喝連聊。”
三位天王都是一愣,矮壯天王怒道:“我們是來報仇的,誰跟你喝酒?”
“不喝酒也可以,但是有些話我不能當衆說……俗話說隔牆有耳——這裡沒有牆,卻有不少耳朵。我的計策不僅能證明我就是徐礎,而且能讓各支降世軍心服口報,認殺我者爲大頭領。可是若有人將我的‘妙計’傳到百目天王那裡,妙計可就不靈了。”
各支降世軍之間關係極其複雜,矮壯天王心裡深以爲然,嘴上卻道:“誰敢泄露消息,我拔了他的舌頭下酒。兩位哥哥覺得怎樣?”
黃臉天王道:“這個徐礎據說能掐會算,有點本事。”
“他怎麼沒算到自己會落在咱們手裡?”
“咱們這是天羅地網,他逃不過去,而且他只是‘有點’本事,不是很大。”
“咱們要殺他,他會心甘情願給咱們出主意?”
……
三位天王湊在一起小聲商議,最後達成一致,連夜返回營地,然後三家合成一家,再做打算。
來時追追停停,返時一路馳騁,速度快得多,但是特意繞過左家寨,不走寨前的大路,以避開羌兵,誰也不提爲一氣吞報仇的事情。
三家營地相距不遠,很容易合爲一營,在這裡,徐礎彷彿重回從前,眼中所見的龐雜混亂與降世王薛六甲的營地沒有多大區別。
趕了一夜路,所有人都感到疲倦,各自休息,徐礎與昌言之被分開安置。
徐礎用破褥子擋住幾個孔洞,倒下便睡。
他沒睡多久就被人推醒,勉強睜眼,向站立的身影道:“什麼時候了?”
“快到中午了,你睡得倒挺踏實。”
“嗯,實在是累了。怎麼只有你一人?”
黃臉天王坐在牀鋪邊上,“一個人有什麼不好?你只有一顆腦袋,人多不好分。”
徐礎坐起來,揉揉臉,笑道:“不行。”
“什麼不行?”
“我不能說出‘妙計’,必須等另兩位天王在場,我才能開口。”
黃臉天王臉色一沉,也就是臉色更黃一些,“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現在就能砍下你的腦袋。”
徐礎並不害怕,“砍我的腦袋是爲當大頭領,三位天王將我活捉,閣下一人偷偷砍頭,怕是得不到另兩位的原諒與支持,怎麼當大頭領呢?”
黃臉天王握住刀柄,“我自有辦法。”
“那就不用問我的辦法了。”徐礎笑道。
黃臉天王正猶豫不決,黑臉天王從外面進來,大概是跑得急,稍有些氣喘,“苦滅天王,起得好早啊,怎麼不叫兄弟一聲?”
黃臉的苦滅天王立刻鬆開刀柄,起身笑道:“據說徐礎詭計多端,我擔心他會逃走,所以過來查看。”
“原來如此。呃……我也是,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所以過來看看。”
兩人乾笑,徐礎也笑,“還有一位天王,估計也會夢到我要逃跑,馬上就能……”
話音未落,矮壯天王衝進來,先罵一句髒話,“你們兩個果然使詐,虧我叫你們一聲‘哥哥’,既然撕破臉,咱們出去比武,我一個對你們兩個!”
黃臉、黑臉有些尷尬,正待開口,徐礎搶先道:“你誤會這兩位‘哥哥’了,他們來此是爲防我逃跑,不是來搶我的腦袋。”
“真的?”矮壯天王有些狐疑。
另兩人急忙道:“是真的。”
矮壯天王又看向徐礎,“你真要逃跑?”
“的確有這個想法,總不能坐以待斃吧,但是逃跑的主意還沒想出來,就被你這兩位‘哥哥’給攔下了。”
“哦,怪我魯莽,兩位哥哥莫怪。”
“不怪不怪。”
“自家兄弟……”
徐礎道:“既然來了,又沒有外人在場,不如先談談吧。”
帳篷很小,容納四個人有些侷促,但是三位天王誰也不想離開,並排坐在對面,屁股下面沒東西,就抓來被褥當墊子,倒是不怎麼挑剔,然後一起擡頭看着坐在牀上的徐礎。
徐礎將三人挨個看一眼,道:“真的不喝點酒?”
“等到砍你腦袋的時候,自然有酒喝。”矮壯天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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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礎笑着點點頭,向門口看了一眼,“不會有人偷聽吧?”
矮壯天王頭也不回地大聲道:“外面的人聽着,各退十步,誰敢靠近帳篷,我將他的腦袋揪下來,挖空裡面的腦汁,腦殼當便壺!”
外面傳來一陣響動,想是所有人都已奉命退卻,聽聲音,許多人退了不止十步。
“行了。”矮壯天王盯着徐礎,像是賭徒在等一個期待已久的骰子點數。
“好,可我不還不知道三位怎麼稱呼呢?不是我故意推脫,也實在沒什麼可推脫的,只是想知道三位英雄的大號,死也死個明白。”
矮壯天王道:“讓你知道,我乃降世軍指日天王杜勾三。”
“水溝?鐵鉤?”
“都不是,勾魂的勾,一二三的三。”
“好名字,閣下家中行三?”
“啊……是吧。”
旁邊的黑臉天王笑道:“當着自家兄弟的面,指日天王別撒謊。”
杜勾三昂頭道:“老子從前給房屋涮漿,專門勾牆縫,每次只涮三下,多一下也不肯幹,所以得名杜勾三,這是實話不?”
黑臉天王點頭,“這還差不多。在下伏魔天王燕啄鷹,會一手飛石打鳥的功夫,所以名爲啄鷹。”
“平時打個麻雀而已,還得是停在樹上的麻雀,飛在天上的不行。”杜勾三不屑地說。
徐礎想到雄難敵的“伏魔圈”,忍住笑,看向第三位黃臉天王,此人到得最早。
“苦滅天王穆天子。”黃臉人道,不做解釋,另兩人也沒揭他老底。
徐礎拱手道:“失敬。”
“少說廢話,名字你都知道了,該說主意了吧?”杜勾三催道。
“先別急,容我再問一句,三位天王可認得薛六甲?”
杜勾三性子急,立刻就道:“當然認得,那是前代降世王,彌勒佛祖親傳弟子,手中一根千斤無敵打神棍,跨下一匹日月雙睛麒麟馬,開口能吐萬字真言……”
“杜天王與他是同鄉?”徐礎打斷道。
“呃……不是,他是秦州人,我是……我們都是漢州人。”杜勾三道。
“原來如此,據說漢州並無饑荒,諸位爲何加入降世軍,背井離鄉來到秦州?”徐礎問道,很是好奇。
一說起這件事,對面三人齊刷刷地嘆了口氣,杜勾三居然有些哽咽,“伏魔天王,你來說吧。”
燕啄鷹又嘆一聲:“漢州是沒有饑荒,可糧食全被官府收走,一開始說是東都徵糧要打賀榮人,後來又說是要就近賑濟秦州災民,接着又變成囤糧自保,到了最後,什麼藉口都沒有,官兵去家裡硬搶,連種子都不留,各郡各縣、各城各鎮莫不如此。我們不當降世軍還能怎樣?”
“萬物帝那個狗皇帝!死得早倒便宜他了。”杜勾三怒道。
“那爲何來秦州呢?還是偏僻的秦西之地,這裡快要到涼州界了。”徐礎不想提萬物帝。
杜勾三無奈地搖頭,“苦滅天王,你來說吧。”
穆天子借用遠古帝王的名字,派頭果然也更大一些,冷笑道:“徐礎套咱們的話,以爲緩兵之計,你們兩個也真願意說。”
“你用緩兵之計?”杜勾三盯着徐礎。
徐礎搖頭,“三位天王原本就沒打算要立即殺我,何來的‘緩兵之計’?諸位想聽我的主意,好,隨時可以說,我只是覺得彼此熟悉一些,更能推心置腹。”
杜勾三斜睨穆天子一眼,然後道:“熟也沒用,比你更熟的人我也殺過,實不相瞞,還真將他身上的幾塊地方給做熟了,味道一般,不如豬肉、狗肉好吃。哈哈。”
穆天子不願得罪杜勾三,道:“漢州官兵從前各守一城,不知爲什麼,突然聯合在一起,又得到益州軍的援助,我們打不過,只好來秦州。原本是要投奔雄天王,他也是我們的老鄉,誰想雄天王死於你手,所以我們發誓報仇。”
穆天子突然停下,看向另兩人,“我覺得他就是徐礎,絕不會有錯,用不着找人求證。”
燕啄鷹也點頭道:“相貌、談吐都與傳言中一樣。”
“就是長是醜陋些,不像一個真好漢。”杜勾三挑剔道,但也覺得此人必是徐礎無疑。
徐礎笑道:“我可從來沒否認過,但是我認、你們認還不夠,得是八大天王——現在是七大天王、十六尊者、二十八神丁全認才行。”
杜勾三道:“那倒也是,但數目不對,是五大天王、九大尊者、十五神丁,唉,官兵追得緊,我們自己也常有……你趕快說主意,若是不遂我意,我們三位天王將你的腦袋一分爲三,輪流當大頭領。”
徐礎笑道:“本來就醜陋,一分爲三,可就更醜了。嗯,咱們夠熟了,我可以說出主意。”
對面三人側耳傾聽,尤其是杜勾三,聽得尤其認真,只恨不能帶槊進來,無法指日、指天。
徐礎停頓片刻,“三位何不多走一步,去爭降世王之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