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米家公館,二樓臥室,秋風從敞開的落地窗外吹進來,歐式復古繡花的白紗簾在秋風中輕蕩,帶起幽幽冷香。
今晚有月,繁星點點,城市的夜空不會很黑,映着燈火泛着淡淡的藏青色,陽臺上,一襲白裙的少女靠着欄杆望向遠方,指尖夾着一根纖長的女式煙,菸頭在暗夜裡明滅。
身後傳來房門輕動,端着點心奶茶的男孩兒推門進來,看着少女的背影頓了一頓將托盤放到桌上,拿起椅背上的披肩去了陽臺。
“今天晚上我姐夫來過了?”白雪貂皮的披肩蓋上衣着單薄的肩膀,下一刻一雙手伸來拔掉了那支菸,暗滅在了菸灰缸裡,“不是說已經戒了麼,怎麼今天又抽上了?”
嗯?白衣的女孩兒淡應了一聲,伸手將披肩攏了攏,偏頭彎着眼睛笑:“是戒了,只是點一根,聞聞味道。”
氣質優雅的姑娘,眉宇間一抹懶懶的風情,說這話的時候,那微微偏過的頸項帶出一抹溫潤的弧度,月色下淡淡含笑的眉眼看着很漂亮,卻不像是真的開心。威脅了他卻沒做到,夜裡獨自在房裡點菸遙望,米傲直覺今天的米優有些不太正常,揚了揚眉:“阿姐,你不開心?”
米傲很少叫米優姐姐,一般都是直呼大名叫得理直氣壯,只有在認真或者聊心事的時候纔會變得這麼乖巧。米優想着心裡笑了一笑,單手支着頭靠上欄杆,微微傾身的動作看着嫵媚:“我還好,倒是你,今天很開心?”
唔——,米傲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隨即勾脣:“倒是遇到了一個挺有意思的姑娘。”
“哦?怎麼個有意思法。”
“呵,就是一種感覺。”
“是吧,那只是覺得挺有意思而已?”
“嗯,只是覺得挺有意思而已。”
簡短的幾句對話,話落兩人都不在做聲,相視笑了笑,米優再次偏頭,從視野極佳的陽臺望了出去。
秋風輕柔的拂過她的發,微微眯着眼的姑娘看着如同平日一般慵懶而沉靜。——僅僅只是覺得有意思而已,一句話,米傲淡淡答來也是答出了她的心聲——僅僅只是覺得有意思,也僅僅只能覺得有意思,他們同計劃之外的人相處,僅僅只能,到此爲止。
所以,今夜這般強勢的迴避,反而是暗示着超出了計劃之外的感情,正是因爲不能再遊刃有餘的面對,纔不得不快刀斬斷亂麻,在一切還能迅速抽離的時候抽離,之後剩下的,便只是簡單的平復情緒而已。
杜明卿,的確是一個出衆的男人呢…性格好容貌也好,謙和有禮清貴出塵,還了解她的喜好。同這樣一個男人相處起來很舒服,如果她再小上幾歲,如果她還沒有婚約,米優想,她應該是不介意和他有上一段戀情的。
只是他卻出現在一個不合適的時機,以一個不合適的身份,如今於理她不可能僅僅爲了一個感覺還不錯的男人就背棄老爺子給她選上的婚約;而於情,她要的是一個單純穩定,可以讓她一眼就看出心中所想能簡單相處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多情卻神秘,讓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曖昧情人。
所以她的選擇並沒有做,錯的是方纔那一瞬,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心底深處沒來由泛起的那抹異樣感情。
她從來不認爲杜明卿對她真的有意,短短一週,兩人相處起來的確有些曖昧,只是曖昧無非是生活的調劑品誰也不必當真,卻是直到那最後一眼相望,那一刻,那樣複雜而隱忍的眼神,不由得讓米優好奇,難道,他是真的喜歡她?
那麼,那最後的一眼,她突然感覺到的心痛,那雜亂而沉重的,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感情,也是因爲她真的重視這個男人麼?只是事到如今,這樣的問題,米優已經不再去想。
伸手抽出一支菸,火光在夜色中輕微一跳燙捲了菸葉,帶着淡淡薄荷香的煙氣飄渺而出,纏繞着向上,最終消散在了天際。
遠處,不夜城點點的燈火映上了女孩兒微微眯起的眉眼,她的神色很淡,一如指尖那香味清淡的捲菸,今夜,便是最後一夜,她只需要這一晚,平復心緒整理好一切,一夜,足矣。
——
城市彼端,如水洗般清冷的夜空下,城市中心一處高層公寓內,晚上時常開着的客廳窗戶這一晚也是靜靜敞着,秋風浮動,紗簾輕搖。只是今晚客廳裡沒有點燈,白色的月光透進來照亮了客廳一角,月色下,一個深黑色的腳印映在地磚上,朝向的方向正是那房門異常厚重的臥室。
臥室之內,一片漆黑,昨夜找上門來的那個姑娘,頸項被鋒利的倒鉤穿透已經完全嚥了氣,血水如注順着她懸空的軀體淌下,流了一夜,還在淅淅瀝瀝的滴落。
月光從那沒有完全遮掩住的窗戶透入,隱隱可以看見天花板上吊着的數具軀體,腥臭壓抑的空間看着就像是一個臨時改成的屠宰場,氣溫極低,防止着屍體腐化。
厚重的房門邊,一身黑衣的男子靜立在金屬架子前,一雙鳳目輕垂着,臉上那斑駁縱橫的紋路還在,一點兒也看不出往常青雋出塵的樣子來。垂首看着身前架子上的各種器具,他的神色淡漠得如同要去赴一場葬禮,最後抽出了一把巨大的剔骨刀來,轉身,朝着身後的懸掛屍羣而去。
這一世,他爲婚禮策劃師,做着世上最喜慶的工作,帶給別人的卻不只是幸福,還有,死亡。
真心相愛的戀人,他盡心籌備,送上最完美的婚禮祝福他們永結同心;背叛了誓言的叛徒,他給予懲罰,讓她們知道,背棄了真心愛着她們的那一個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只是,做着這樣看似正義的事,其實歸根到底,卻是他必須通過殺戮才能平復體內的戾氣。千年之前,他選擇放棄神位投入輪迴,無法轉世爲人的他不可避免的被世間濁氣侵體,已是越來越無法控制體內肆虐的殺意。所以,他必須尋找替代品,必須不斷髮泄,否則就會傷害到不願傷害的人;所以,說是審判,其實他亦無非只是找了一個藉口把自己的人生建立在了別人的死亡之上,要說審判,他這樣背棄過愛人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審判他人。
心底滑過一絲苦笑的那一刻,手中揚起的大刀已是乾脆利落的劈下,懸掛在半空的女人從喉管處被整個剖開,呲啦一聲有腥臭的血濺出濺上那佈滿黑紋的臉,那一刻那灼傷般的痛楚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卻是讓心頭愈發苦澀。
暗無天日的一間屠場小屋,不殺戮就不成活的一具行屍走肉,爲什麼每當到了最狼狽的時刻,他卻最是容易回憶起那段早已被他封存的記憶,想起那千年之前的生活,想起那一年的肆意無端一意孤行。那一年,他還是天帝九子夙埕,那一年,本凌駕與衆生之上凌駕於萬神之上的他,爲了一個人族女子不惜放棄神位,忤逆了天帝,投入了凡塵。
那一年,自恃過高的年紀,傲然無雙的性情,當年的光景,如今看來卻彷彿已是隔世的水月鏡花;而當年,那被他視爲情深意重至死不渝的爲愛犧牲,在所有人心裡,更像一個不諳世事纔會懷抱着幻想的傻瓜,做了一件一時衝動終身後悔的傻事…
爲了尋回一段愛情,爲了彌補一世虧欠,當年那個便是放棄了所有也要贏回一個女人的他,若是能早早料到今夜這個清貴不在,傲然不在,所有的尊貴和肆意全部消磨在了無盡歲月之中,卻仍舊是孑然一身的他,他會選擇在第一時刻就放棄,將她,徹底遺忘麼?
…原來,時至今日,經歷了十世磨難的他,還是,做不到…
那一年,她給他的感情太過美好,被這樣愛過一場,他永世,再難相忘;
那一年,他給她的結局太過悲傷,這樣傷了她一次,他永遠,無法原諒。
有些人,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在了,才學會後悔,只是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回到過去糾正傷害,無論是人,還是,神。
飛刀將身前的屍體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這一世,他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漆黑的紋路在鮮血飛濺之中漸漸淡去,只是那心頭的,漆黑如同藤蔓一般瘋長的裂紋,卻是再也無法消除,最終將伴着他,走向消亡。
他再也回不去從前,做回原來的九皇子夙埕,他亦再也回不去往昔,變成那個跟心愛的女人擁有過第一世的杜明卿。錯過了,便是再也無法擁有,感情這樣的事,有時犧牲再多也得不到迴應,這樣的教訓,第一世的時候,是她用了自己的死亡,教會了他這個道理。
緩步而出,鮮紅的血液沾滿了全身,每一步,都是他最厭棄的血腥味。
步步,走到窗前,窗外一輪明月懸於天際,月色如盤,揚手的時候,那月光已是可以隱隱穿過肌膚的紋理落在那神色淡淡的墨瞳之上,他的靈力,已經開始慢慢消散了…
十年之約,情無所歸,她最終還是沒有選擇他,所以這一夜,便是,那最後的一夜了;
秋風蕭索,草枯花盡,這樣的季節真的很不適合戀愛呢,只是他已等不到來年花開最好的時節,所以無論如何都有一個地方,他一定要在今晚,帶着她去看一看。
那一世,他與她只是短短三年,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追悔莫及;這一世,他與她或許只有這一晚,輕聲誦出咒符的這一刻,那淡淡揚起的嘴角卻是一片安詳。
懷抱着他最深愛無悔的姑娘,在他最刻骨銘心的地方死去,一夜,足矣…
——
青藤漫山的峭壁,繁星密佈的天際,沿着山路而上,到達的這處景緻絕佳能看清整個城市燈火的懸崖,便是他在這個城市找到的,和當年那個山崖最爲接近的地方。當年,他們在一處山崖相遇,在那處山崖訣別,爾後她每一次轉世,他都習慣在她生活的地方找出這樣一處山崖,在無人的夜裡過來看看,回憶一下只有他一個人記得的往事,幻想着會不會有一天,當年的毒誓會被打破,她能重新再愛他一次,跟他一起來看看,他眼中,孤寂了千年的景色…
山崖之上,兩人相擁而坐,年輕的男子一身雪色長袍纖塵不染,如同上等雪綢一般的銀白長髮繞過肩頭輕輕披散在身後,月色之下泛起瑩潤的光澤。一雙眼,淡淡望下,眼尾微微上揚的鳳目裡頭是淺淺碧藍色的眸光,極淡的顏色襯得整張容顏愈發清冷出塵,世界常比喻俊逸的男子恍若神祗,說的大抵便是這等的風致綽約,公子如玉。
男子懷中,一墨發美人,如絲般妙曼的黑長秀髮鋪了滿地,絲絲垂落在男子掌心。如月般的美人,神色冷清卻是姿容絕豔,淡淡的一雙桃花目中透出點點清冷的幽光,默默望着漫天繁星。同樣的一身雪色的長袍,上頭墨色的紋路繪製出古樸圖騰,這一身,便是千年之前黎國皇室的嫁衣,當年的黎國公主洛潯遙便是穿着這一身嫁衣,等待着心愛之人前來迎娶,結果最終卻是等來了一場背叛,慘死在了絕壁之上。
“潯遙,你還記得麼,當年你死前那一刻,曾經立下過一個毒誓,你說,你恨我,你以後生生世世,都絕對不會再愛上我。生,你寧願放棄爲人,也不願再與我相見;死,你寧願永爲孤魂,也不願與我同龕。你想要,將我永生永世從你的生命裡剔除出去,爲此,你以血爲祭,以死,立誓。”
清淡的男聲在夜風中緩緩響起,輕柔如同情人之間的耳語。說話間,鳳目輕垂杜明卿淡淡望上了懷裡的美人,那是洛潯遙的靈魄,今夜他施咒從米優體內抽出,只是歷經了千年輪迴洛潯遙早已不是當年的洛潯遙,她不說話,也不能動,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明明便像是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卻還是那樣死死銘記麼,記着當年那以血立下的誓言…
“都是我不好呢,明明當年你已經表示不願意再和我在一起了,我卻非要糾纏你十世,違揹你的心意…其實自我們相遇以來,我一直都在,違揹你的心意…”
淡淡的話語,帶着一抹苦澀,杜明卿身後摟緊了懷裡的姑娘,有些疲憊的將頭靠在了她肩上。他的靈力已經擴散,變成了一暈一暈金色的霧氣,一點一點從體內滲透出來,緩緩飄上了天際,這樣的景緻其實很漂亮,也讓杜明卿感覺安心,至少這最後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詳純淨,不用再被濁氣干擾。
千年之前,人族暴亂,諸國戰亂不休民不聊生,爲了控制人界局勢,天帝下旨遣九皇子夙埕下界平息戰亂,自此,有了一段孽緣。
當年的黎國公主洛潯遙,戰國第一美人名動天下舉世無雙,單純多情的小公主在二八年華偶遇了下界的天族皇子夙埕,對化名爲杜明卿的他一見傾心。
當年的天族皇子夙埕,意氣風發蔑視天下,人族在他眼中無非只是一羣惹是生非的螻蟻,爲了儘早平息戰亂迴歸神位,他心安理得的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所以,當一片癡心對上冷漠無情,當一往情深遇上了逢場作戲,當年的他肆無忌憚的踐踏了她的一片真心。他讓她背叛了祖國盜出情報,借她的手間接害死她的父母讓她家破人亡,最後率軍一舉攻下黎國,讓她成了亡國公主。爾後,他又將她送去敵國爲妃探聽軍情,在她被俘受辱的時候視而不見只爲奇襲攻下下一座城池。很多次,如果不是她命大,她早就已經死在了他從未替她設想過的計劃之中,爲了他,她從名動天下的尊貴公主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卑賤軍妓,直到他以短短三年時間攻破十三氏族盡收天下的那一天,他班師回朝的路上她拼死攔下御駕,當時已貴爲九五之尊的他終於想起了,還有這麼一個他原以爲早就已經死掉了的棋子。
人界的一切,權力,金錢,女人,於夙埕而言全是浮雲。當時已經奪得了天下的他正是無聊的時候,洛潯遙的重新出現激起了他的興致,特別是之後,當這個已經污穢不堪根本死不足惜的女人突然提出要嫁他爲妻的時候,夙埕簡直是樂開了,一口答應了下來。
一句充滿了惡意的承諾,單純的她,當成了深情的諾言。
那時的洛潯遙已經有些瘋了,整天有很多時間都是神智不清的狀態。卻是聽後來侍奉她的侍女交代,那一日,在他承諾了要來迎娶她的那一日,她竟是很早就醒了過來,有條不紊的自己梳妝打扮了一番,換上了那一身三年前她就準備好了,無論身在何處都必須帶着身邊的嫁衣。
那一天的洛潯遙是美麗的,出塵的氣質甚至讓侍女驚爲天人。那樣的洛潯遙吩咐轎伕將她擡上了那座山崖,那三年前她初遇他的地方,他承諾了會在那裡,娶她爲妻。
一聽就是謊言的諾言,所有人都沒有當真,她被獨自丟在那山崖之上,無人問津,也無人向他通傳一句。三日之後,她沒有等來他的愛人,卻是等來了一羣仇家,當年黎國流離失所的百姓殺上了重山,向這位出賣了國家的叛徒公主討回了他們失去的一切!
據說那一日,最後的時刻,受了多日凌辱的女人終於被綁上了崖邊的刑架,當時她的一身嫁衣已經全破了,滿是血跡,她最美的那雙眼也被挖了出來,四肢經脈全被挑斷,她死死咬牙忍受了多日的屈辱,卻是始終,沒有等來她等的那個人。
最終夢碎,最終,心死。
其實也許早在很多年前,她的心就已經死了,這一天,那死在懸崖之上的,只是那日後常常從殘酷的現實中抽離,幻想着可以嫁予她最心愛的少年過上幸福生活的小公主。
那一日,她終是死了,也斬斷了對他的情思。那一日,他最終都沒能趕去現場,待到他終於得知了山崖上的那場悲慘結局的時候,她已經,死去了多日…
明明只是一個多年未見的故人,明明只是一個用起來毫不在意的棋子,卻是在那一日,在聽到她死訊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忽的全亂了。
帶着混亂的情緒,他衝上了那處山崖,那裡什麼都在,卻也,什麼都沒有留下。
那一刻,腦海中往昔的記憶奔涌而來,他記起了他們的初遇,那一日她一身粉裙如同一朵稚嫩而嬌豔的話,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她羞澀的告訴他她是黎國公主,如果他沒有地方去,可以跟她回家。
他記起了他們的重逢,那一日她滿身狼狽骨瘦如柴,那一雙如同蒙着霧霾的大眼睛在望上他的那一刻卻是突然帶起了一抹光亮,她微微低頭,依舊羞澀,她告訴他,她回來找他了,她再也不想離開,她想要,嫁他爲妻。
嫁他爲妻,嫁他,爲妻…
一雙青黑的眼,溫柔靈動的,乾涸呆滯的,交替着,在腦中重疊;一把柔軟的嗓音,清越溫柔的,乾澀怯懦的,重複着,在耳邊響起,他突然就瘋了。
瘋了一般押問了驛館的侍從,瘋了一般下令全城戒嚴搜查兇手。驛館服侍過她的人問話之後全部都斬了,最終抓到的反賊問出了當日的情形,他氣得處以極刑。那段時間他殺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卻像是所有的鮮血都洗不淨心頭的恐慌;他瘋狂調查她三年來經歷的一切,留下所有與她有關的東西在身邊,然後整夜整夜的盯着這些東西,整夜失眠。
方纔平定的天下,卻是因爲暴政再次動亂,天帝震怒厄令將九皇子速速召回,那一日他在刑場監刑時突然昏厥,醒來之後已經迴歸神位,那一刻,望着周圍一望無際的白雲,聽着耳邊侍從的輕言漫語,他呆愣了很久很久,突然,失聲痛哭。
便像是一輪水中月,一束鏡中花,當年他去了人界,卻時時超脫在人界之外,他是神明,便秉承了神明一貫高高在上的心態,肆意操縱着別人的生死,肆意踐踏着他人的感情,從未有過真心;
便像是一縷天邊雲,一捧指間沙,如今他回了神界,真正超脫在了人界之外,他卻放不下,放不下那段感情放不下那個女人,他後悔了當年的肆意,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他要改寫那場宿命…
爾後的發展,便是如同這一世一般的,世世輪迴,十世,皆錯…
其實,他又怎會不知道,他所虧欠的,是當年那個受盡磨難的洛潯遙,便是十世輪迴他每一世都找到了她,能彌補當初虧欠的東西,卻是一點都沒有。
其實,他又何嘗不清楚,他所摯愛的,是當年那個愛他入骨的洛潯遙,此後的她是她也永遠不會是那個她,他已經永遠失去了她,再也,找不回來了。
所以,這個世上,最善變的,莫過於人心;最無法操控的,莫過於,人類的感情。
短短几十年,一朝身死,一朝輪迴,所有的深情終將消散如煙,所有的執念亦是化作流雲,平凡的年歲交替之中,你終將成爲一個過客,被遺忘時光的長河之中。
當年的他,懂得太晚,所以沒有珍惜那一世,只能緊緊抓着後世不放,卻是失去了更多,什麼都沒能得到。而如今——
“而如今,夙埕卻是不想,竟是還會有人面臨着跟我一樣的狀況…”
鳳目輕揭,淡淡轉向身後的空地,那裡,一身黑衣容色清冷的男子已經靜立了許久,金瞳之中閃過冷冷的光,凝上那淡淡含笑的鳳目,四目相對,氣氛微冷。
“戀上一個人類,便只有一世的期望;結果那人還是靈鳶轉世,一旦迴歸神位,回去的可是靈鳶神女——敢問那邊的魔君殿下,您真的,考慮清楚了麼?”
------題外話------
不好意思今天玩了一個小時,之前卡文了才寫好…今天有二,二更寫完了下午發,大家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