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光亮映上阿零的臉,跑車裡很安靜,氣氛並不算太好。晝焰行話不多,如果阿零還不積極兩人便很少有話題能聊得起來,氣氛很難調節。這是阿零休假之後第一次提出要重新參加修行,晝焰行感覺阿零已經從之前激動的情緒裡緩和了過來,卻仍舊沒有恢復之前的狀態,一直有些冷冰冰的,和他保持着距離。
想着,他微微偏過頭望向了副駕,心裡盤算的三個話題都在嘴邊,卻彷彿選哪一個都不是很完美,青黑墨瞳觸上那張近日一直有些蒼白的小臉,下一刻阿零明明察覺到了視線卻是緩緩閉上了眼,頭也朝着另一側偏了偏,明顯的拒絕態度讓晝焰行頓了頓,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重新望向了前方。
他出差的這段時間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夜福就懷疑阿零已經知道了靈鳶的存在,現在看來,這個判斷十有*是對的。想到這裡,晝焰行有些後悔起來,如果他知道發生了這些事他回來那一晚就不會任着自己去惹丫頭傷心,或者說,如果他知道晚一些坦白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他更早的時候就應該跟阿零全部交代,只是如今,每一次當他有意解釋的時候阿零排斥的態度就會很明顯,明顯就是不想知道他的態度,無論好壞,這樣的心態,讓這個本難就很難開頭的話題,根本無法好好進行下去…
一個無奈,一個逃避,便是這樣一路沉默着開到了目的地,跑車在終年飄着小雪的冰湖邊上停下,這一次百里容笙竟然出來等在了小屋邊上,一瞬看見那遠遠而來的跑車車燈他的神情微微有些變化,直到跑車停下,阿零從車上下來,那雙一貫淡漠的黑瞳仍舊一直落在阿零身上,一瞬不瞬。
車裡,晝焰行輕輕蹙起眉來,覺得怎麼他才離開了一個星期,竟然每個人都不一樣了,不僅是阿零,還有這個百里容笙,他剛剛那是什麼眼神?!晝焰行皺眉盯着百里容笙神色冰冷,百里容笙卻沒看他,阿零下車之後百里容笙就打開了小屋的門,跟着阿零一同進了屋,木門在面前輕輕掩上,晝焰行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大蝙蝠一樣的藍灰色跑車靜靜停在了雪地中央,無比騷包霸氣的線條,卻是第一次,顯出了些寂寥的味道。
“今天不試煉麼?”阿零進屋,看着屋內平常的景象,淡淡開口詢問。
“嗯…”百里容笙看着那白衣的背影頓了一頓,總覺得明明只是一週多沒見,爲什麼阿零看上去卻是陌生了許多,讓他有一些無措。“…今天調息。”他淡淡回道。
好,阿零輕應了一聲,隨即走到木屋中央盤腿坐下,闔上了眼睛。
只是短短几日沒見,阿零卻似好像一夜長大了一般,整個態度不冷淡也不親熱,神情冷冷的,透着一抹沉靜,百里容笙站在原處盯着阿零看了一會兒,發覺她瘦了一些,眼睛下面也現出了隱隱的黑眼圈。
“…這段時間你沒來,是出什麼事了麼?”百里容笙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那雙眸色的眸子看着似比平時還要黑一些,一貫淡漠的氣質,今晚卻是帶上了不常見的小心翼翼。
那一天阿零離開,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說;那一天,他剛剛開始觸碰到自己的心意,迷茫慌亂之中卻是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表達她就走了…此後一個多星期,阿零杳無音訊,他從最開始的有些受傷,到之後覺得苦澀,後來的後來便是整夜整夜的擔心,他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擔心,她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無償的修行,三年來他付出了很多,這樣的付出從來沒有得到過回報也就算了,卻是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說走就走,說不來就不來,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麼?!這一週多的時間裡,這樣的話邢悠在家裡說了一次又一次,他知道她很生氣,所以當今晚當他接到了嵐山大宅的通知之後,他執意把邢悠留在了家裡隻身赴約,只爲了不讓邢悠再說出頂撞阿零的話來。
從來無法指責,只需一句話便能釋然,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態,其實連百里容笙自己,都並不是很清楚…只是他卻是很明白,當方纔接到嵐山管家打來的那通電話的那一刻,當得知阿零今晚會過來的那一刻,他很激動也很高興,激動高興得就連胸口都有些隱隱疼痛起來,這樣的疼痛一直延續到了現在還緊緊盤旋在心頭,讓他的氣息微微不穩。
那淡淡的一聲問話,話落,阿零擡眼有些詫異的望了一眼對面的百里容笙,微微抿脣點了點頭:“有些不舒服,所以休息了一段時間。”
“哦。”百里容笙輕應了一聲,跟着坐了下來,因爲這樣一個答案心裡明顯好受了很多,卻也因爲自己會爲了這麼一個答案心情有了這麼大的逆轉,微微感覺有些無奈…從來都是性子清冷的人,自幼又是獨自長大,其實百里容笙對於很多心緒的變化判斷起來都是不健全的,這樣的時候,他也許還沒有摸清心中情緒的真正意義,只是他已經很清楚了,阿零的情緒,阿零的事情,已經很大程度上牽動了他的情緒,他對她,已經非常在意了…
墨瞳微垂,掩住了裡頭有些複雜的情緒,阿零什麼也沒看出來,頓了一頓,淡淡開口:“那天最後一場試煉你受了傷,現在好些了麼?”
“嗯,”百里容笙點點頭,“已無大礙。”
是吧,阿零淡應,坐在火爐之前,火光跳躍着,映上她的眉眼。看來今天她和百里容笙其實都沒什麼修行的心情,她會來也只是因爲心頭膠着着太多的情緒對着殿下也很難受,纔想出來散散心。倒是此刻見着了百里容笙,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
“百里,你擅長追蹤麼?”阿零擡眼,烏黑的眸子裡一瞬帶起一抹光亮,臉上的神情卻是非常淡,看不出一點情緒來,“那日我同殿下出門,偶然遇到了一個人,無意間,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氣息…之後那個氣息便一直隱隱停留,我判斷不出他在哪裡,但是能確認這個人還停留在a市。”
說到這裡,阿零微微傾身執起了百里容笙的手來,在他一瞬呆愣的目光中攤開了自己的掌心覆在了那涼得厲害的手心上。
體溫一瞬交融,還有那通過體溫隱隱傳遞的異樣靈力波動。那一日在十字路口,那晃眼瞥見的黑影讓阿零感覺到了一股奇異的氣息,那個氣息,同那一日靈鳶降靈之時帶起的氣息非常類似。這樣的發現讓她暗暗在意,特別是隨後當殿下說出“故人”這個詞的時候,更像是突然打開了一個突破口,讓她一瞬心驚。
同樣的氣息,殿下的故人,那麼會不會,也是靈鳶的故人?知道靈鳶的往事,瞭解她所不瞭解的過去,那如果能跟他談一談,會不會可以給她提供更多她想要了解的信息?
“如果可以,我想要見一見這個人。”阿零擡眼,輕聲說道。明滅的爐火在那一刻映上她神色清冷的眉眼,柔和了線條,卻是顯得那深色的墨瞳更加冷淡了,漆黑漆黑的一片,如同兩汪無底的深潭,便是再怎麼努力,除卻那一片濃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對面,百里容笙微微蹙眉盯着那雙墨瞳看了一刻,終於確定,阿零在這段時間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今晚,她整個人都完全不一樣了。
——
週六的夜晚,便是蕭索的秋日酒吧街上依舊燈火通明人滿爲患。躊躇滿志的四人樂隊今日出師未捷身先死,受了打擊回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落選的理由的幾人最終還是聚頭到了酒吧街,打算不醉不歸今晚一定要把情緒發泄夠了再回去!
“…所以,我說,那幾個評委一看,就全是傻逼好麼?呃…”最義憤填膺的亮子打了一個酒嗝,憤憤開口,“我們唱得,唱得明明這麼好,他們居然不…不懂得欣賞,完全就是沒眼光!尼瑪老子一想到前面進去的那一羣,殺…殺馬特,連音準都沒有,居然還選上了,就…就心塞,這簡直,簡直就他媽的沒天理!”
燈光灰暗的酒吧一角,四個少年都已經有些喝高了,這樣的話反反覆覆每個人都說了幾遍也聽了不知道多少遍,其實選秀這樣的考評本來評委的主觀因素就很大,能不能選上運氣成分也佔很大比例,四人之中一向比較看得開的阿懷長長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亮子的肩:“好了算了,人各有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一次沒選上也不見得是壞事,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什…什麼機會啊,機會?!”結果一句安撫的話反到起了反作用一下點燃了亮子的攻擊性,原本已經喝趴下了的男孩兒瞬間擡頭,張口大吼,“a市的選秀,除了,除了林氏之外,還有麼?啊,有麼?!這一次不上,明年,明年我們就高三了,你們說,還可能,可能再讓我們參加一期麼?!高三,壓力,升學,畢業,畢業之後…阿q就要走了,飛太平洋對面去了,到時候,見一面都難,那時候,bite還在不在,我們還在不在,這些都是問題,還談,還談什麼下一次機會?…”
亮子是真的傷感了,說到這裡,想到將來,這個無比沉重的話題,任誰都不願意輕易觸碰…
青春年少的時光,最是肆意無形,卻也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超出了我們的掌控,有越來越多的變化,讓我們無所遁形。
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在長大,長大不可怕,可怕的,是伴隨着長大而來的世界。處在孩童和成人交替的年紀,我們忽然有了很多的決定要做,做了這些決定的是我們,卻又彷彿,我們並不是真正有着決定權的那一個…
不能像大人一般強大,很多事情,我們無法隨心所欲的做出選擇;只是同時,我們也不像孩子那樣無憂,很多時候,我們已經必須學會去面對那個叫作未來,寫作責任的,沉重擔子。
所以,責任讓我們必須努力升學努力考試,這樣才能讓家裡的父母放心;責任也讓我們必須忍受離別學會放棄,做出所有這個年紀的同齡人應該做出的選擇,才能長成這個世界所需要的大人,滿足所有人的期待。
而bite樂隊,曾幾何時,就像是他們的一切…真心的朋友,熱愛的音樂,在臺上縱橫肆意的快感,被臺下熱切目光所注視之時,無與倫比的幸福。只是,也許就像是一蓬絢爛無比的花火,終是要在最美麗最燦爛的時候華麗落幕,在現實面前,妥協的人從來都是大多數,夢想被堵死的那一刻,所有人能做的,往往只是,無言以對…
胡亂的一番話,挑起了所有人悲傷的情緒,亮子似是醉了,卻又像是清醒着,藉着酒醉說出這樣的話來,無非只是排遣,只是還抱着一絲幻想,想着若是再堅持一下,再努力一把,會不會bite還有繼續的可能,會不會阿q可以不走,他們還是可以像以前的很多年一樣,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的瘋鬧,做着自己,最愛的那場夢…
只是幻想永遠是幻想,選秀的機會不會再來,阿q整場一直一言不發,手中的酒杯重重擲上桌面,亮子站了起來,一步一晃,朝着衛生間走去:“都是我的錯,一定…一定是我那個夢想問題,沒有回答好…我他媽的怎麼就不煽情呢?我們又不是沒有煽情的話題…可以講…”
悲傷的情緒在牆角瀰漫,堵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嚴景偏頭看着亮子蹣跚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我去看看他。”說着嚴景下了桌,追着亮子的腳步離開,角落的座位上,一向樂天的阿懷悶悶的灌了口酒也灌下了心口的鬱結,擡眼望了一眼今晚惜字如金的阿q,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你也不要自責了,今天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責任,亮子沒有怪你的意思。”
“嗯,我當然知道,不是我的責任…”半晌,等來一句淡淡的迴應,阿q低頭灌下一口酒,平時最是個性溫和靦腆的男孩兒今晚卻是顯出了異常的壓抑,一句話落,嘴角彎出一抹的那抹笑意有些苦澀也有些不甘,落入了阿懷微皺的眉眼裡。
“怎麼了?有什麼事?有事說出來…”
“…沒有,反正現在說了,也沒什麼意義…”又是一抹苦笑,又是一杯酒。
阿懷望着那自暴自棄又有些怨天尤人的表情,稍稍有些怒了:“你那唧唧歪歪的樣子是幹什麼,一個晚上都陰沉着臉,有什麼想說的就說,不想說就不要擺出這麼難看的臉色出來,今晚大家心情都不好還指望誰能慣着你?你這樣一會兒嚴景和亮子回來看到了,該怎麼想?!”
一番指責發泄般說出來,下一刻阿q卻是一下爆了:“慣着我?!呵,我他媽的哪敢求人慣着我?!只要別人不暗地裡給我添堵我就謝天謝地了!你,你還當真以爲今天我們被刷了是因爲運氣差?尼瑪的運氣差三個字反過來寫就是有黑幕!我們是被黑了你知道麼,根本就是有人不想我們過初選一開始就通了關係讓我們被淘汰!老子忍了一個晚上陪你們悲春傷秋一個字都沒提你還想我怎麼樣,擺個臉色而已,礙着你毛線了?!”
好一通怒吼,引得周圍幾桌紛紛側目,阿懷盯着那雙酒氣薰染成血紅的眼,徹底愣了:“你,你說什麼?什麼黑幕…?”
“你自己看!”阿q一下翻出手機,重重拍在桌上,“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怕全說了,其實我們這次去參加選秀,我事先找人通了一下關係,你還記得我姑姑麼,之前跟你說在林氏工作的,她就是負責這次選秀的一個小頭頭,我找了她幫忙,她也說只要我們不是太差絕對幫助我們至少過掉預賽拿個几几強,只不過你和嚴景一直比較傲氣我怕你們知道了不高興,所以一直沒有給你們說。”
阿q激動的有些喘,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嚥了口口水才繼續道:“結果今天比賽結果一出來,我傻眼了,當時就發了短信去問我姑,結果我姑不回,我又忍不住打了個電話,就是剛剛我出去那會兒,結果你知道我姑怎麼跟我說的麼?她說我們既然搞不定家裡就不要出來參加比賽,害得她幫我們上下通氣跑了一圈,現在裡外不是人被狠狠嘲笑了一頓!我姑還說,說我們早就是內定要被刷掉的樂隊,根本沒有晉級的可能,這個招呼是高層打下來的誰也動不了,還說我把她當傻逼耍了一道!但是阿懷你說,是我耍人麼?尼瑪老子纔是被耍的那個好麼!我們都被耍了,樂顛顛的去參加比賽,哭兮兮的慘敗而歸,老子知道原因還只能忍住不說和你們一起互舔傷口,尼瑪全部都是爲了那狗屁不如的兄弟情誼,你他媽的還敢吼我?!”
阿q灌着酒,說着話,金黃色的酒液隨着動作起伏濺了一脖子,胸口因着怒氣上下起伏,已經完全失控。對面,阿懷亦是驚呆了,只是看着手機上的短信和那文件截圖,卻是白紙黑字的告訴他,阿q說的所有一切都是事實。
“只是…只是爲什麼,爲什麼有人要這麼做?”
“呵,爲什麼?爲什麼我不清楚,但是是誰,我心裡卻再清楚不過!”阿q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伸手一下擦掉臉上的酒水,狠狠開口,“要你說,我們四人當中,誰家裡會有這樣的勢力,可以讓林氏的高層打招呼下來刷人?!又是誰,話說的好聽什麼家裡百分之百支持,結果全他媽的是放狗屁?!耽誤自己也就算了,還耽誤別人,亮子還把所有錯誤都攬上身,其實我們所有人都被坑了,坑我們的是誰,還用得着我說麼?”
惡毒的語氣,冰涼的眼神,那個眼神一瞬望去的方向,阿懷下一刻心驚回頭,那裡,面色微愣的嚴景正扶着完全醉倒了的亮子一動不動的站在人羣的視線裡,滿臉的,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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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的事情曝光了,下一章會有大暴動,嚴景這邊要亂鳥!另外阿零開始執着於故人先生了,等到謎底解開殿下坦誠的時候,阿零又會作何選擇呢,嗯嗯,請看後續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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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問題來啦,嚴景在的樂隊的名字是神馬~~(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