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許是在最不恰當的時候,想起了,最不該想起的往事…
阿零嘗試了兩次,才坐起身來,她在一處湖泊的岸邊,周圍環繞着遠山樹林,身上的衣物還帶着淡淡的潮意,阿零偏過頭,望向身邊那一簇篝火,之前發生的事情一點一點被憶起,她記起了自己被濁氣輕體,然後,是百里容笙用了幾乎損害元神的靈力幫她將濁氣壓了下去,救了她的命。
她扭過頭,對上那張在篝火的映襯下五官輕柔的面容,還是那一身白衣,還是那淡漠的神色,過度的靈力損耗讓百里容笙的臉色看着非常不好,如果是從前的她,應該只能看出那蒼白的臉色上帶出的病容,而如今神格完全融入體內之後,她已是可以看出來百里容笙的生命值在消逝,用*凡胎承受神力,他本來頂多也只有一年的壽命了,而如今…想到這裡,阿零的神色卻依舊很淡,那一雙清幽的墨瞳裡,暗如子夜淡漠無光,長髮雪膚,配上這樣一雙永遠清冷的眼,記憶中的容顏浮上腦海百里容笙眸光微微一動,四目相對,他面上不顯,眼神裡,卻是帶着壓抑不住的激動。
阿零不說話,半晌,百里容笙終於收回視線,淡淡開口:“阿零,靈鳶那一世的往事,你已經全部想起來的,對不對?”
這樣的發展,也許能算作是濁氣侵體帶來的唯一好處吧,阿零同靈鳶完全合體之後,昔日靈鳶缺失的記憶完全找了回來,這一段記憶顯然是痛苦的,當他看着阿零掙扎着在半夢半醒之間哭着叫出師傅的那一刻,他想,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仇恨她記了起來,他不覺得,她能輕易放下。
只是,靈格合一之後,阿零的性格卻是發生了變化,如今的她更加趨同於靈鳶,神情淡漠起來,從那張死水無痕的臉上,他再也看不出一絲端倪。早些年,在越山的時候,靈鳶就是同門之中心思最難猜的一個,從他開始在意她之後,他費了很多精力去調查她的喜好,卻是因爲她對任何事情反應都很小,他除了知道她最喜歡師傅之外,就連她是更喜歡吃西瓜還是葡萄都弄不清楚…
昔日的青澀往事,帶着微微苦澀,瀰漫上心頭,只是如今的他也學會了收斂,什麼都可以放在心頭從不表露,他的問題問出口,她沉默了一會兒,擡眼望來:“嚴景他…還有沒有救?”
一句話,清淡的語氣,原來,她最掛念的,還是這一世的那些人麼?想着,百里容笙輕垂了一下眼,微微搖頭:“人已死,起死回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是麼?但是我以爲,起死回生,是你的專長。”
阿零即答,一句話,甚至語氣都沒有什麼波瀾,話落,對面那微垂的墨瞳裡卻是閃過一道暗色,在隱忍中,歸於沉寂。
…起死回生,是他的專長…她是在說,當年他破了數十條天戒一意孤行復生她的事?呵,這樣一件事,她居然可以用着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來…心中泛起一陣綿密的疼痛,下一刻,卻是被他強行用靈氣壓了下去,方纔的淨化損耗了他太多的靈力,此刻便是一丁點情緒的波動都有可能引發他體內濁氣的暴走。勉力調息,百里容笙微微偏頭,望上了火光映耀之下那雙沉靜的墨瞳,其實從很早的時候他就發覺了這雙眼的奇異,那抹濃黑,從來映不上任何光彩,即便在明火之側,那幽深的黑瞳卻像是吸盡四周所有的光亮一般,暗沉,甚至有些空洞陰冷。這樣的暗色,讓人不由心生寒意,也讓人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華彩,何等耀眼的存在,才終有一日可以真正被她放入眼中,而這樣一雙眼,當擁有了情緒,帶上了光亮的那一天,又會是,怎樣的絢爛奪目?
下一秒,思緒拉回,百里容笙淡淡開口:“收復九頭鳥,用它的心頭血聚靈,再施以秘術重塑肉身,可以一試。”說着,他擡眼,定定注視上她的眼,一字一句,沉聲開口,“這是這樣的秘術施展起來需要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需要回到越山。”
他緩緩的,道出了心中所想,說話的時候,一雙黑瞳一瞬不瞬的望上對面阿零沉靜的容顏,他提起了越山,她卻是毫無反應。
“這件事我會幫忙,竭盡全力,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不但可以試着復生嚴景,我還可以幫你,復生夜清衡。晝焰行找了萬年都找不到的重生之法,其實我有,就在我昔日研究的上古秘術之中…”百里容笙擡眼,細細觀察着阿零的反應,“阿零,其實我會的東西不少,之後的時間裡,我還可以幫你一直調息,壓制體內的濁氣,這些事情我都可以爲你做,而這個世上,也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做到這些。”
清冷的話語淡淡出口,他說的所有的話,都是事實。百里容笙心裡很清楚,自己現在做的事,叫乘人之危。嚴景的死是阿零心中的痛,夜清衡的離世也是她的鬱結,而如今,她體內濁氣爆發,雖然他目前也沒有治癒她的辦法,但是要壓制濁氣,要延長壽命,她如今只能依靠和她靈力同源的神族,只能回到靈氣純淨的越山,留在晝焰行身邊,對她毫無益處。這些話,他點到爲止,甚至用來交換的條件都沒有必要說出口,因爲他心裡很清楚,阿零她什麼都明白。
永遠都是那樣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永遠都是那樣一副捉摸不透的心思,對着如今的阿零,百里容笙發覺自己的情緒也發生了變化,帶上了當年在越山之時青嵐對着靈鳶會有的小心翼翼,他的心情遠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平靜,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爲什麼?…百里,你爲什麼要爲了我,做到這樣?”
直接了當的問話,他微微一頓,掌心不由握緊,下一刻卻是牽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阿零,你真的,不知道原因麼…我喜歡你啊,阿零,我…喜歡你。”
不是因爲青嵐的身份,也不是因爲對靈鳶感情,其實,便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完全弄明白,這份感情,到底,是爲了什麼…也許,是多年前的一份執念,也許,是幾年來的唯一陪伴,也許只是因爲他性格太怪,一輩子只能留意一個人,在意一個人,在他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在那裡了,其他人任誰都沒有辦法進去的地方她卻是進去了,想要放棄太艱難,所以他選擇了糾纏…他願意給她的,其實不比那個人少,甚至是這份心意,他也不覺得會輸給任何人,感情沒有公平可言,這一點他早就知道,只是既然那個人在她先前的十年裡佔盡了先機,爲什麼,他不能在她之後的人生裡,卑鄙一次?
墨瞳之中,終是淡漠不在,帶上的情緒隱隱複雜,愛戀夾雜着恨意,恨意卻終不敵關切,只是,無論他是怎樣,平靜也好,失控也罷,所有的一切卻終是無法映入那雙淡漠的眼,她的眼裡沒有神采,也沒有他,那抹濃黑竟是一瞬讓人絕望,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當年那場大戰之上,昔日的魔君費盡心機設計了那個局,做了那般殘忍的事只是爲了逼她哭一次的惡意,究竟,是從何而來…
下一刻,卻是墨瞳微斂,終於恢復了體力的阿零一下站起來,頭也不回的朝着身後的密林走去。
——阿零…?!望上那個背影,百里容心頭一慌焦急叫出聲,阿零腳步未停,走出幾步,忽然冷冷開口:
“我還要一點時間,做三件事。事情辦完之後我們就啓程,回去,越山。”
——
另一頭,月色之下的靈山之巔,一個踉蹌的身影從山間宅邸的大門口幾步跑出來,瞪着一雙大眼一瞬回頭,身後的大門卻是在那一刻重重關上,結界重啓,再也沒有了一絲縫隙。
昨夜,海底遇險,殿下因爲體內傀儡反噬被花傾城那個變態禁錮在了靈氣集結的晶石之中帶回了這個山間大宅,他自然也被抓了,關了一天一夜,卻是在今日傍晚被放了出來,什麼都沒提就趕出了大宅。放眼四顧,夜福發覺四周的景物竟是高度還原了昔日他們所住的靈山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花傾城這個渣,尼瑪果然是個大變態!心底焦急咒罵了一句,下一刻夜福一瞬幻化成了一抹黑色的影子,急速朝着遠方的城鎮飛去。
落入陷阱,失去自由,卻是除卻這兩點之外,夜福不得不承認,花傾城那變態沒有做一丁點傷害他家殿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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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那個在陣圖靈氣最盛的一刻凝結而成將殿下封了進去的晶石之中帶着異常純淨的治癒靈力,幾乎是在凝結而成的那一秒就抑制住了殿下體內傀儡的肆虐,平息了一切。之後花傾城告訴他,這塊晶石取自萬年雪山之巔,擁有着淨化殿下體內污濁之氣的靈力,對殿下百利而無一害,他自然不會全信,只是他有眼睛自己也會看,他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留在那晶石之內,卻是對殿下最好的選擇…
萬年前的那最後一戰,殿下被靈鳶的金箭一劍射中了元神,要不是那金箭最後稍稍偏離了半寸,殿下早已元神破碎灰飛煙滅了…卻是因爲那偏移,導致殿下體內的元神只是碎裂了三分之一,讓他得以維持大半肉身,墜入了鬼道。只是那鬼道豈是能安心養傷的地方,重傷的殿下方一進入,立刻就成爲了鬼道之中各種怪物殺戮的目標,企圖吞噬殿下的元神增強靈力的怪物接踵而來,當時殿下身邊只有一個靈力不濟的他根本沒法抵抗,就在他以爲他們主僕二人定將死在這煉獄深淵的那一日,最後時刻殿下卻是不知如何觸發了傀儡術,一瞬將近身的三隻巨大怪物吞入了體內,終於化解了危機!
爾後,殿下爲了生存不斷操控着體內的傀儡征戰,吞併了一隻又一隻兇猛的巨獸,怪物的靈氣漸漸填補了元神的缺失,讓殿下慢慢重塑了肉身越來越強,卻是始終沒有辦法讓殿下完全康復,以至今日,殿下的右臂下方還是冰冷的枯骨,殿下體內的元神還是缺損了一塊無法恢復昔日的靈力,而那傀儡術最致命的缺陷,是那些傀儡太過陰毒時刻都可能反噬,使得殿下在新月期總是面臨着危險,即便不是新月期,夜福也可以感覺到傀儡的毒素千萬年來正一點一點蠶食着殿下的靈魄,長此以往,必定縮短殿下的壽命!
所以這萬年來,讓殿下得以生存也時刻威脅着殿下生命的傀儡便是夜福最在意也最擔心的東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治癒的辦法他當然不願放棄,但是花傾城那個變態纔不會白白給出這麼大的好處,到時候一定會以此要挾殿下!——立我爲妃…幽幽輕柔的聲線再一次在腦中迴響的那一刻夜福差一點吐了,定了定心神他一下懸停在了入住的酒店上方,卻是一眼看見佘青正焦急的站在結界之內,身邊跟着的無顏大頭全是一副死樣。
阿零呢…阿零呢?夜福心中一驚,連忙誦出同殿下事先約定好的咒語撤銷了結界,得到的竟是阿零的好友失蹤丫頭又驚又急獨自跑出了結界的消息!“主子的朋友絕對是被魔族殺了!現在牽引咒沒生效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到底該怎麼辦?!”佘青死死抓上夜福的手臂,聲音顫抖。
爲了防止敵人入侵的結界結果卻成了阻礙自己人的障礙!夜福氣惱的握緊了雙拳,凝神,空氣之中卻是絲毫感覺不到阿零的氣息,丫頭已經失蹤整整幾個小時了,到底去哪裡了?!
而此刻,正被所有人擔心着的阿零,卻是身隱在一處無人的密林,靈力已是強大到了一定等級,縱使沒有契約獸和侍靈在身邊,這世上也少有人再能傷到她!
那密林深處張開了巨大的結界,天空之中一個詭異黑影在亂竄,卻是處處碰壁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結界,黑影再一次重重撞上結界內壁發出一聲嘶啞的鳴叫,碰撞折斷了鳥羽,一根火紅的羽毛從空中飄落到了林間泥土之上,下一刻一隻雪白秀氣的小腳跨來,明明是輕柔的動作,卻是一腳將鳥羽踏入溼軟的泥土形成了半尺多深的一個足印,靈氣聚集白衣少女張開翅膀一個騰躍飛上了長空,朝着那空中的怪鳥直攻而去!
林子深處,百里容笙擡眼望上空中那抹白色的身影,不再躲藏,不屑計謀,阿零採取了最直接的攻擊方式,如同她萬年之前在每一場大戰之上的選擇一樣…如今的阿零還沒有尋回第三靈格,所用的神器無法激發到最大威力,但是這樣的阿零收拾掉空中的怪鳥已是綽綽有餘。
九頭怪鳥懸停在結界的制高點,阿零飛到半路的時候就已經被察覺,怪鳥尖鳴了一聲,揚起八個頭顱一雙利爪,一下俯衝了下來!那八隻鳥頭,每一個脖子都有三米多長,柔韌度極好,一旦形成攻擊便是零死角,很難防禦。只是,手握雙刃的阿零卻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看到怪鳥攻擊過來,她反倒是一瞬加速,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白光的同時,人已是與怪鳥相觸,短兵相接,阿零左手一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瞬砍向離自己最近的那隻鳥頭,利刃從怪鳥頭側砍入,劃破它的大嘴將上顎和整個腦門一瞬削掉,大量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迸射而出濺了阿零一臉,她卻沒躲,連眼都沒眨,血淋淋的在空中翻了一圈一腳踩在另一個鳥頭上,咔嚓一聲將那個鳥頭的整個天靈蓋踩碎,腦漿迸裂的那一刻,借力轉身的阿零已是再次揮刀,這一次,刀鋒橫掃而來,一瞬將四個並列的鳥頭齊齊斬落!
三連發的攻擊,發生只在短短一瞬間,五個巨大鳥頭接連從空中落下,還有一個碎了頭骨,吐着血耷拉到了胸前,八隻巨首一個斷頭的九頭怪鳥在空中發出一聲巨大的悲鳴,失血過多一個翻轉朝着地面墜落下來!空中,白衣少女微微收斂了翅膀輕輕落在了怪鳥背上,手中短劍一個交叉扣上怪鳥僅剩的兩隻巨首中的一個,輕盈的身子下一刻向後一下躍起輕輕一拉,鋒利的十字刀刃下一刻如同切菜一般一瞬沒入怪鳥的脖子,將那聲悲鳴瞬間斬斷在喉頭,硬生生的把那鳥首割了下來!
轟隆一聲巨響,下一刻九頭怪鳥重重砸上地面,摔斷了翅膀,奄奄一息。阿零從怪鳥背上落下來,整個人都染成了血人,她卻是毫不在意,緩緩走到百里容笙面前,拿過他手中的青瓷罐子,走到了怪鳥身邊。
要借用九頭鳥的靈力使亡靈附身,必須九個頭顱中的鮮血爲引,但是九頭鳥的再生力很強,就算被砍掉了頭顱也會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之內重新長出來,而一般很少有攻擊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八個鳥頭全部斬落,因而並不是一項好完成的任務。但是阿零卻是輕而易舉的就做到了,還有時間淡定的慢慢接血,依次走過那八隻斷頭,阿零接了八滴鮮血到了罐子裡,最後來到了僅存的那一個鳥頭旁,她一下伸手狠狠的掐住鳥頭的咽喉,一個用力,怪鳥發出一聲痛苦悲鳴一下嗆出一口鮮血,最後一滴血落入罐口的那一刻,隱隱金色的光亮從罐子裡透出來,百里容笙輕誦出咒符,將收於袖中的亡靈引導入了罐子中,然後那股金光閃了一閃,歸於了一片沉靜。
“好了?”阿零轉身。
百里容笙微微點頭:“之後把靈魄同九頭鳥一起帶回去,我會想辦法。”
“嗯。”阿零點頭,轉身揚手張開巨網將奄奄一息的九頭鳥罩了進去,閉眼誦出了咒符。那一刻,紅色的光亮從指尖溢出將九頭鳥整個籠罩了進去,它的鳥頭已經再生,每一個都透出了不甘卻是完全不敢忤逆,締結契約的儀式完成,阿零睜眼,淡淡開口:“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契約獸,賜名,玄血。”
“屬下,遵命!”九頭鳥玄血鎩羽稱臣,下一刻一下幻化成了一個紅色光球,幽幽沒入到了阿零掌心。完成了一切,阿零微微擡眼望上了天空,那裡血月高懸,已是夜半,下一刻她轉身,頭也不回的朝着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身後,百里容笙默默看着前方遠遠離去的阿零,那抹身影,長髮,纖弱,清冷而疏離,像極了當年的靈鳶。自幼,她便是特別的存在,除了師父之外誰都不親近,後來,她上了戰場,與他的距離更是越來越遠,很多次,他都是想今夜這般,只能遠遠的站在後方看着越來越遙不可及的她走遠,直至最後那一日,魔君殺上天界尋她復仇,他還是這樣看着她離開,然後,永遠的失去了她…
昔日的痛楚,和今日的悲哀完全重疊,望着那漸漸隱於清冷月光之中的背影,百里容笙苦澀的彎起了嘴角。
之後,彎月悄然西沉,時間已經走過了夜半兩點,阿零要辦的第二件事,也已經完成。百里容笙輕靠着身後的大樹,看着前方那巨大的蠕蟲屍體被阿零手中的長劍剁得粉碎。上古蠕蟲,熹姝,她不是最擅長斷肢之後再生麼,那麼就全部剁碎了可好?斬成無數段,剁成肉泥,我們現在再來看看,那神奇的再生能力,可還有用?
黑色的玄鐵大劍,揮起,又落下,其實那蠕蟲早在一刻鐘前已經死了,那泄憤一般的過度殺戮卻仍在繼續,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站在樹下,百里容笙神色淡淡,卻不禁想着,阿零的心裡,此刻會是多麼難過多麼痛苦,只因下一刻,她就要遠遠離開那人而去;只因只此一別,或許此生,她都再也無法,同他再見。
然後,他看着她終於停下了動作,站在一堆碎肉之上,回頭,幽幽朝他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那漆黑眼眸之中暗色愈重,帶起的血氣,也愈發深沉。便是這樣冷冷看着他,她冷冷開口,說百里,最後一件事,我要…見他一面,我想見他,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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