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阿零,那個女人,那個你的殿下最珍愛的女人,她當年被你所殺,封存於玉棺之中已有萬年,她一直都在你的嵐山大宅,我想,你或許已經,見過她。
那一刻,她一瞬想到的,是那多年前的雷雨夜,她不經意間闖入的,那間空空蕩蕩的密室…
這一日,阿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又是如何來到了二樓,站在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間門口,玉棺,女人,不能進入的禁地,所有的記憶都在百里容笙緩緩道出這一段往事的時候變得鮮活…如果說百里說的一切都是事實,那麼那個名叫清衡的女人,一定,就在這扇大門的後面。
這間房間,當年她最初來到嵐山大宅的時候,曾經誤打誤撞進去過一次,之後便是一直上了鎖,不讓她再進。這是嵐山大宅唯一的一間密室,這也許,便是殿下和她之間多年來唯一的秘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她也許便不再是多年來,殿下心中唯一惦念的人…
百里所說的話,如果不與記憶相結合,那麼也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已,只是阿零心裡卻很清楚的記得,幼時,很長一段時日裡,殿下總是會在某一天突然毫無徵兆的離開家,一走,少則一兩個月,多則半年,然後在某一天突然不聲不響的回來,之後便是將自己關在這二樓密室裡再也不出去,不見人,甚至很多時候不吃飯,有一次,她太擔心了忍不住跑去敲了一下門,結果被阿福很激動的拉走,認真告誡她以後絕對不可以再做這樣的事,後來過了幾天,殿下從密室裡出來,整個人看着都很糟糕,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那一日殿下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身上那沉重的,酒的味道。
那是殿下每一年週期一般發作的頹廢時間,每一次都是同那密室有關,讓她非常在意。每到這樣的日子,她總是表現得非常乖,從來不敢去打擾,在家連話都不敢怎麼說。同樣,每到那一段日子,阿福也會表現得很緊張,甚至有些害怕,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問過阿福一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阿福只是告訴她,殿下並不是在生她的氣,他只是很失望,因爲今年,又不是他等待的那一年…
…那一年?是哪一年?…清衡甦醒的那一年?清衡…回來的那一年…?
記憶的片段,終於在思緒裡串起,她終於記起來了這些往事,終於,弄明白了她之前一直弄不明白的,所有疑問…
今年,又是一季繁夏,站在常年透着涼意的大宅走廊上,阿零默默垂眼,望着身前那具解開的掛鎖,久久,密長的睫毛才忽閃了一下,伸手緩緩觸上了那有些老舊的木門。
掛鎖開着,殿下他,就在門內…他去見清衡麼?如今殿下已經不再那樣喝酒,但是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一定會待在這個房間,而如今她已經知道了,他是在,陪陪着清衡…這寫年,殿下也已經很少再像以往那樣出門,每次出去也好像總是爲了她的事奔波,只是此刻,想到這些,她卻是開始懷疑每一次殿下離家是不是還帶着一個隱性的理由,他也許一直都沒有放棄重生清衡,只是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心中倏然生起的情緒,讓阿零無比厭棄自己,她是在嫉妒嗎?她在難過,在不開心…只是,她卻彷彿沒有難過的資格,也沒有嫉妒的理由,因爲如果百里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便是她佔了原本屬於清衡的位置,她害死了她,還傷了殿下,明明殿下肯原諒她肯接受她都已是她的幸運,她哪裡還有立場,要求更多?
什麼都沒有告訴她呢,殿下他,什麼,都沒有同她說…因爲這些話根本不是能同她說起的往事,這樣的關係,也許亦是無法對她言說的感情…
殿下爲了她捨棄的一切,會讓她傷心,殿下瞞着她的所有,會讓她猜疑,再是憶起了今日在那咖啡店百里說出這些話來時的表情,那雙眼,萃着寒意,那樣的語氣,冰冷無比,他是在告訴她,她的幸福,本就是建立在這樣的痛苦之上的,她的信任,亦只是因爲她還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知道…
這一刻,阿零終是發覺了之前的她到底有多傻多沒心沒肺,纔會以爲百里會爲了靈鳶來幫她,還在他面前,說了那樣的話…百里不是同伴,現在的他,即便知道第三個靈格的下落也一定不會告訴她;百里也不再是朋友,神格覺醒之後他把殿下視爲了敵人,而選擇殿下的她,也同樣,成了敵人…
淡淡難抑的情緒在空氣中絲絲蔓延,透過那木質大門滲入的地方里沒有點燈,密閉的空間內只有些微陽光從拉起的窗簾縫隙中透進來,一股淺金色的靈氣正在空氣中緩緩縈繞,映上角落裡那瑩潤透亮的玉質棺面,散出淺淺金綠色的光澤來。
一襲黑衣,長髮如墨,幻化出原形的男子正闔着眼盤坐在密室的角落,調養生息。這段時間以來,他每天都要到這處靜坐兩個小時,夏夜聚靈,朔月期,山間陰氣瀰漫,這段時日裡他隱隱察覺到體內傀儡因爲節氣的變換有了異動,而今年的動靜似乎大了些,想來是和那衝日的血月有關。
千年輪迴一次,極其難得的血月衝日,是魔族修行的大好機會。只是他體內元神缺損,用傀儡絲束縛在身上的傀儡靈魄在這樣的節氣會因爲陰氣大增而蠢蠢欲動,如果控制得好,將提升傀儡靈氣成爲他更強的戰鬥力,只是若是失敗,元神便會被傀儡瓜分吞噬,本體成爲傀儡的食糧!
這便是夜福這段時間一直擔心的問題,只是該來的事情總是要來擔心也無用,不想夜福這般藏不住心事的人再生出事端,身體的變化他誰也沒提,每日午後兩點陽氣最盛之時他都會到這一處靈氣至純的密室來調息,一連五日下來,體內的陰氣已經得到了壓制。
緩緩的金色靈氣輕柔浮動,從交疊的掌心溢出,再從青雋的眉間沒入,顏色由幽深的金紅色,慢慢洗滌成漂亮的淺金色,直至最後完全收入體內,密長的睫毛輕動,一瞬睜眼,清亮的鎏金豎瞳映上面前那青玉石棺上泛起的淺淺光澤,如玉如琢。
晝焰行站了起來,至地的青絲隨着動作從肩頭滑落,伴着墨色長衫在地上拖沓而過,倦怠而慵懶,神色淡淡,眸光沉寂,他一步一步朝着那聚集了靈氣散着光亮的玉棺走去,擡眼,淡淡的望上了棺中之人半隱在玉石脈絡之下的眉眼。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人,柳眉如月,肌若沉雪,便是靜靜闔眼躺在一片覆滿青色紋路的碧水之間,那隱隱可見的如畫眉眼亦是細膩得出塵,恍若天人。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墨色的髮絲散在水間,絲絲縷縷如同纏繞着萬年情思和眷戀,眉間,一尾絢爛的粉荷淡淡綻放,爲整片水紋間唯一一點亮色,凝視着,讓人不禁期冀,當美人甦醒,睜眼看來,會是怎樣的美目流波雙頰緋然,襯着這一抹清麗淡雅的粉色,又將是怎樣的清麗婉約,秀色天成。
金瞳淡淡,凝視上一片清潤光澤中的容顏,清衡的靈氣屬治癒,每次像這樣待在她身邊,他都覺得很平靜,很安心。
伸手,白骨指尖輕輕滑過棺面,明明看着是那樣溫暖的一團顏色,觸感,卻永遠是極致的清寒。那冰封了所有靈氣才保存下來這具身體的石棺,每次都會在這樣的時候很好的提醒他,什麼叫,天人永隔。
長睫輕垂,眸光微動,下一刻人已是轉身,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戒指套上指尖,白日裡的形態幻化而出,長指扣上門把的那一刻他還直覺門外有人,卻是隨着一聲輕響,屋外的陽光透入,門口空蕩蕩的,已經不見了人影。
墨瞳輕擡,凝視上那身前空無一人的走廊,微微輕蹙。方纔那一刻,便似忽然有靈氣牽引一瞬入心,那感覺綿密微痛有些奇異,他怎麼感覺,像是阿零?…
——
是夜,八點,一襲黑色裙裝的女孩兒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市中心鬧市街頭,一襲高腰緞面的連衣裙卡着胸線勾勒出纖細的輪廓,良好垂墜感的裙身沿着腰線一路望向,描繪出玲瓏的曲線,裙襬在膝蓋上方畫作一道圓滑的弧,輕飄飄的隨風而晃。
這一身一看就做工極其考究價格不菲的裙裝穿在白皙清麗的女孩兒身上帶出一股說不出的禁慾美,女孩兒從豪車上下來,偏頭和老司機打了聲招呼,轉身之間,盤上清爽髮髻的短髮全部梳了上去,難得露出一小節纖長柔美的後頸,在墨色裙衫的映襯下愈發的白皙如脂。車上的老司機盯着那麼雪白直皺眉,下一刻前方的女孩兒一下停住腳步回頭望來一眼,那個眼神涼涼的,老司機被無聲恐嚇,只得無奈回頭,將車開出了車位。
阿零踩着細跟綁帶的高跟鞋,慢慢的朝着約定地點走去。她並不太習慣穿高跟,只是這一身衣服很適合這雙鞋,今晚她很想做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所以執意這樣出了家門,如今到了約定的地點,掏出手機一看,原來才七點過麼,她早到了,一個小時…
輕輕垂了眼,阿零索性這樣站在了ktv大門前,夜幕已經降下,室外的夜風微涼,這樣站着也好,安安靜靜的,就像待在了一個只有她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羣,沒有人認識她,也不會費神去想該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她有些累,便像這樣想着,發起呆來。
雙休的夜裡,是年輕人聚會玩耍的好時間,街頭到處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聚會的學生,遠處,一羣鬧哄哄的人羣嬉笑着一個拐彎而來,一看就是剛剛一起吃了晚飯過來續攤的,一羣人衣着光鮮男男女女一看都是家世不錯品味獨到的,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兒顯得尤爲出挑,短髮利落眉眼精緻,一身簡單的t恤短褲配板鞋都能穿得很對味,玩鬧的人羣裡一栗色捲髮身材絕佳的姑娘笑着狀似無意往男孩兒身前一靠,男孩兒一偏頭望上搭在胸前長甲鮮紅的小手,勾脣揚起一抹微微痞氣的笑容,再是一偏頭,水藍色的耳釘在燈光下一閃而過,目光不經意間掃上街角,痞痞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街角,那閃爍着巨大金紅色霓虹燈的招牌底下,站着的那個人,是晝零?一身黑衣,一臉鬱色,話說那站在這麼閃亮的地方居然能黑到化身隱形人如此霸氣的暗黑氣場到底是個什麼鬼啊?一向傻得冒泡的糰子頭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話說她的左青龍右白虎呢,怎麼今天一個人跑出來了?
只此一眼,忽的一大堆問題冒出腦海,米家太子爺微微皺眉腳步一頓,下一刻有手拍上肩頭:“這邊,看什麼呢到地方了,左拐上樓~”
唔,米傲回頭望了一眼目的地,再是微微擰眉瞥了一眼對面街角,算了不管了,一扭頭,走兩步,輕嘖一聲,再回頭,手一揚:“誒剛剛那裡怎麼好像有個什麼東西飛過去了…”
什麼?一句話出口根本什麼重點都沒有,但是聽了這樣的話大家總是會下意識的回頭,順着那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後,天空,街道,霓虹燈,霓虹燈下…“誒!是阿零!”
人羣之中爆出一聲欣喜的呼喊,某死忠粉已經發現了小女神,如同一隻欣喜的小炮彈一般飛彈而去。
伸手,狀似無意的拂落了搭在胸前的手,再是一個後退輕讓,便和那一直黏在身側柔若無骨越靠越緊的嬌軀拉開了距離。一連串的動作做得隨意又自然除了那剛被拒絕了的美人兒誰也沒看出來,一個偏頭,清潤桃花目越過美人望來的失落眼神淡淡望向了身後的朋友,再是一勾脣,角度正好三分上揚公式化笑容淺淺浮現嘴角:“不好意思,遇上個熟人,我跟陸勤去打個招呼。”
清淡話落,太子爺淡笑轉身,沿着陸勤方纔飛奔而去的方向緩緩走去,那留給衆人的最後一個笑容勾人又瀟灑,還帶着幾分對花癡表弟的無奈和縱容…
人羣之中,林城嘴角抽搐着望上那一騙一個準心眼兒被狗吃了的陸勤小朋友,再望了一眼那借着表弟當炮灰自然而然前去搭訕人家姑娘的米傲太子爺,心中無限鄙視——你妹的還那邊有個什麼東西飛過去!你丫的就是你的心飛過去了吧!搭訕還裝逼,當心被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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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發這些,後面加油擼二更,大家晚一點上來刷刷看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