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山頂大宅,一陣接一陣的電話鈴聲迴響在空蕩蕩的走廊裡,和着迴音傳出很遠。溫暖舒適的大牀上,趴在被窩裡摟着抱枕睡得香甜的娃娃微微擰了擰眉,揉着眼睛坐了起來。
“阿福…”阿零啞着嗓子叫了幾聲卻沒人迴應,屋外的電話還在響個不停,她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開門走了出去。
墊上小椅子,阿零拿起聽筒湊到耳邊:“喂…你好,我是阿零…請問你找誰?”嘟嘟囔囔背完這段夜福教的話,小娃娃的腦袋點啊點,眼看着就又要睡過去,下一刻,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斷續女聲。
阿零愣了愣,隨即醒了:“…莎莎…?…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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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拿着一大串鑰匙,身材瘦小的老人快步走在嵐山大宅幽深曲折的地下回廊,石磚砌成的迴廊兩側,照明燭臺上閃動着幽藍火光,給地下通道增添了幾分詭秘。
行至迴廊盡頭的巨大鐵門前,夜福找出鑰匙將門打開,吱呀一聲,古老鐵門發出沉重聲響,露出了後方一片幽暗空間,夜福閃身走了進去。
黑暗的前方傳來動物廝殺的聲響,循着那黑暗之中唯一一點光亮而去,夜福走到一處高臺前站定,微微俯身,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緊張。
身前,那黑色巨石雕刻而成的地下高臺上,無數猙獰恐怖的鬼臉交錯蔓延,一路向上堆砌成高臺頂端那巨大巍峨的黑色王座。王座之上,一身墨色錦袍容色清冷的男子正單手支頭,闔着眼輕靠在身側的扶手之上。那一頭漆黑如子夜般的長髮絲絲垂落,繞過膝彎在高臺之上層層鋪散,遠處幽藍燭火映耀上那張至妖至美的容顏,光影明滅間再是添了三分詭異可怖。
此情此景,便是再見上無數次,每一次,依舊能讓人抑不住的肝膽俱顫,心生戰慄。
萬年之前,這尊象徵着魔族最至高權力的王座之下,曾經有過多少魔怪虔誠叩拜,又有過多少妖獸俯首稱臣?
萬年之後,這尊記憶着魔族最鼎盛年代的王座之上,那曾經傲視三界弒神殺佛靈力逆天的一代君主,又讓多少人曾滿心以爲,終有一日,魔族將覆滅神族侵吞三界,稱霸,天下?!
當年的一場戰役,所有希冀灰飛煙滅,時至今日,昔日的輝煌不再,當年的舊部離散,便連清衡殿下,也已逝去了多年…以至於時至今日,每當主子來到這地下空間,再次坐上這巨石王座,夜福都免不了心驚膽戰。因爲他實在無法想象,此時此刻,那孤獨王座之上,依舊是一張無雙容顏眉宇之間卻是愈發清冷的他的主上,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黑暗的角落裡,那撕咬吞食的聲音已是接近尾聲,一縷鮮紅的傀儡絲緩緩從那墨色的衣衫探出,沿着修長的頸項蔓延,一點一點,攀上晝焰行清漣絕豔的側顏。濃密如扇的長睫輕輕掀開,眼底是一片鎏金華彩,那比世上任何珠寶都要清澈明亮的雙眸淡淡望向手邊那一身純白的四腳小獸,金色的瞳孔中映出傀儡絲豔麗的紅光。
那隻通體雪白的小獸形如一隻扁平的蜥蜴,乖巧地趴伏在晝焰行手邊,親暱的用頭蹭了蹭他的指尖。在得到迴應之後,它的皮膚上一瞬滑過一道七彩光亮,昭示着自己興奮的心情。
這隻看似乖順的噬魂鯢,便是他新培育出來的傀儡獸,看似人畜無害,卻殊不知,方纔那黑暗角落裡的廝殺聲,便是它依次咬死併吞食掉十個同胞兄弟的動靜。
逗弄着噬魂鯢玩了一會兒,晝焰行微微擡眼,望向了一邊神色拘謹的夜福:“怎麼了?”
夜福聞聲繃緊了背脊,俯身跪地,開口的聲音有些艱難:“啓稟殿下,方纔屬下調息期間,阿零接了一個電話…打電話的是秦莎,她說她現在正在醫院等待秦理手術,希望…希望阿零能過去陪她…”
說話之間,夜福神色緊張,因爲今夜,他犯下了兩個嚴重錯誤。
第一,他沒有在那場盤山公路的車禍中弄死秦理;第二,他沒有料到秦莎竟敢半夜打電話到嵐山大宅,電話還被阿零接到了…現在阿零已經換好了衣服,吵着要去醫院見秦莎,夜福實在無法,才硬着頭皮在這種時候前來請示主子。
此刻,不用擡頭夜福也能真切的感受到主子的怒意,只因那從高處俯看而下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如芒在背,帶着森然寒意。晝焰行盯着夜福看了片刻,方纔淡淡開口:“她讓阿零過去陪她?”
“回稟殿下,是。”
“這種時候,她要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過去陪她?”
“…回稟殿下,是…”
呵,高處傳來冷冷一聲輕笑,隨即一陣衣衫輕動人已是從高臺走了下來,那身墨色衣衫經過身前的時候夜福明顯打了個寒顫,更深的俯下了身去。
待到主子走過,四周無形的壓迫感稍稍散去了些,夜福心中的大石方纔落下轉身正欲跟上,忽然前方黑暗之中一陣凌冽勁風橫掃而來,一瞬擊上夜福的胸膛,將他狠狠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了石牆之上。
夜福隨着碎石一同滾落,呲牙嗆出一大口黑血,劇痛之中他卻是片刻不敢停留,一伸手擦去脣邊血跡,掙扎起身:“…夜福辦事不利…夜福知錯…”
開口之時,前方的黑暗中卻是隻餘一片沉寂,人已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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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莎打完電話之後就後悔了,她這是在做什麼?大半夜打電話去僱主家,要求家教的小朋友過來陪她等手術?!只是,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自己腿傷未愈,突然又接到了哥哥酒駕墜崖的消息,媽媽傷心過度引發了高血壓,石頭偏又出差去了外地…她是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現在她很慌亂很無助,很需要一個能依靠的人,此時此刻能陪在她身邊!
所以…他會來嗎?
秦莎獨自一人坐在手術室外,呆呆望着牆上的指示燈,心中爲着那份仍然存在的期待而深深唾棄自己。
哥哥生死未卜,媽媽情況危險,她明明有男朋友,心裡卻是想着另一個男人,在最關鍵的時刻利用了一心對她好的孩子,只希望能把他叫過來…她實在是一個壞透了的女人…
那個電話打過之後,曾有好幾次,她已經拿起手機想給阿零再打個電話叫她不要過來了,卻是每一次,都沒能按下通話鍵。之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也只能一邊厭棄着自己,一邊慶幸着對方沒有打電話來拒絕,一分一秒的,等了下去。
正糾結着,那被白熾燈照得通明的醫院走廊便傳來了腳步聲,秦莎即刻回頭,只見一抹修長身影自走廊盡頭款款而來,那走近的每一步,都仿似踏在了她心上。
那一刻,她有些欣喜,亦有些難過,他走近了,她努力站起來,連聲道歉,拼命解釋着自己的不得已…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卻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對着她笑,也是唯一的一次,淡淡笑着,他說沒關係,然後便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那個笑容中,秦莎有一瞬晃神,隱隱約約察覺到,他雖笑着,眼底的情緒卻是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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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秦莎姑娘怎麼說呢,也是個不容易的妹子,家裡一下出了這麼多事,卻是沒個可以依靠的人在身邊…其實白想說,我們每一個人,應該都在某一時刻或多或少的憧憬過一些不屬於自己的人,這樣的感情不一定就是出軌,也不見得就是想擁有,有時候,憧憬,它真的就只是憧憬而已…(好吧,白承認自己也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啥哈哈o(* ̄▽ ̄*)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