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內,我對鬱楓梟說,“我即墨影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就算幹些傷天害理的事在世人眼中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我從沒有想到過,像我這樣的邪派中人竟會對一個與我毫無干系的女子手下留情。
我問她,“漠顏,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你?”她卻異常堅定地道,“你不會。”她說她相信我。也許就是因爲這一句話,我爲這樣一個女子遲疑了步子。
我和她做了一筆交易,我要她介入雲汐照和玥舞當中,事成之後我便還她自由,她同意了,而我沒有告訴她我爲何要和她做這樣一筆交易。
這兩日夜裡,我湊在窗邊觀月,時常瞧見漠顏她獨自一人坐在屋外的臺階上,她總是癡癡地望着夜空,也不知究竟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我每晚都躲在窗邊看着她,看到她瘦弱的身影顯得那般哀傷。
今夜她似乎又出來了,而我打算去會會她。
——即墨影
……
我從來沒有想過即墨影會和我成爲朋友,我只知那時他同我道,“漠顏,興許會有一天,我會因你而遲疑了步子。”
他是一個在乎信任的人,而我只是恰恰給了他所需要的信任罷了。我時常問我自己,爲何要信即墨影,他是祀魂壇壇主,又是和凌慕天一夥兒的,怎麼瞧都不是個善類,我憑什麼去相信他?可不知爲何,我就是信了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只是一種感覺,彷彿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我該信他,於是我便信了他。
即墨影沒有讓我失望,他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和他在一塊兒我不會有壓力,雖然這一刻他仍是壇主,而我只是被他所擒的一個弱女子。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挺對不起即墨影的,他和我的交易中我們約定了我幫他介入汐照和玥舞當中,他則還我自由。然而這些日子以來,我什麼都沒做成,卻和汐照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這些天我總是失眠,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汐照。常常我一躺上牀榻,就開始胡思亂想,想這些日子瞧見的汐照和玥舞在一塊兒的一幕幕的幸福甜蜜,每每失眠,我便會起身來到屋外的臺階上坐下,望着夜空的繁星,忽閃忽閃,想它們此刻的心情。
今夜我又失眠了,想來想睡卻睡不着的感覺真是太差勁了,僵硬地睜着雙眼,我想着自己的心事,思緒不知又飄向了何方?
——漠顏
……
“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邊?”聽到有人聲,漠顏擡起頭,瞧見即墨影向她走來,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夜風寒,你也不怕着涼?”
她微微一笑,輕一頷首,“多謝壇主關心,我不礙事。”
他在她身邊坐下,“我還是習慣你叫我名字,壇主這稱呼似乎略顯生疏了。”他也不看漠顏,卻看着天空,好像在和星星說話一般,“怎麼一個人坐這兒呢?”
“睡不着,出來透透氣而已。”漠顏如是而道,“你呢?也失眠嗎?”
他聳了聳肩,“不是,我特地來陪你的。”他的嘴角翹起來,好似笑了,將目光移到她臉上,他輕聲問道:“你總是看着天空,那上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漠顏稍稍一愣,隨後笑開了,“沒什麼好看的。”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又悲傷起來,“那個地方好遙遠,是個永遠都到達不了的遠方,每次瞧着天空,我便想到了我和汐照,我們兩顆心是越來越遠了。”
漠顏的目光依然集中在夜空的繁星之上,可餘光卻掃到了即墨影,她知道即墨影正瞧着她。
“你愛他嗎?”他問她。
漠顏猛然回頭不解地望他,“爲什麼這麼問?”
他又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你和雲汐照在彼此傷害,互相欺騙。”他說得很平靜,話中似乎帶着另一層意思。
可她聽不透他這話中的弦外之音,“即墨影。”她輕喚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嘴邊的笑意深刻了些,凝望着漠顏的眼睛,淡漠道,“你不會想知道的。”說着,他又把目光移到了頂上那塊巨大的黑布之上,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你又在想什麼呢?”忽然,漠顏在即墨影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哀傷,這抹一閃而過的神色是漠顏從未見過的,即使在他面對玥舞時,她也未瞧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他垂下臉來,靜靜地看着地面,“你說,什麼樣的愛最偉大?”
漠顏雖不解其問此問題的用意,卻也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於是答道,“不顧一切的愛最偉大。”他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漠顏又接着道,“自古以來,多少男女兩情相悅卻無法在一起,最終也只能做一對怨偶。我常想,如果他們曾爲了自己的愛情不顧一切,那麼結果還會一樣嗎?”
即墨影瞭然地點點頭,“你有過嗎?不顧一切地去愛一個人?”
漠顏輕輕地搖頭,笑容中不禁透着幾點苦澀,“沒有,於楓梟,我的愛來得太容易,於汐照,我更是隻知嫉妒不懂爭取,其實我會有今日的結果都是我自尋苦吃,我活該。”
他瞥了漠顏一眼,冷冷開口,“可以了,自責的話以後少說些,說多了沒意思。”當時漠顏淺淺地笑起來,將他的這句話默默地記在了心裡。
“你呢?你覺得怎樣的愛最偉大?”她問即墨影。
他的雙手卻突然握成了拳頭,漠顏將他這一舉動悄悄地收入了眼底,只聽他說,“愛人之不敢愛才叫偉大。”她突然怔住了,那一刻,她彷彿看到了他心裡的另一塊天地,那裡裝着另一個人,一個比玥舞更具分量的人物。
“你是不是特別好奇玥舞是什麼人?”他突然這麼問漠顏,她的心因這樣一個問題而微微一顫,不等她做出迴應便聽他道,“玥舞是一個足以改變我一生的女子,可我始終不知道我對她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那一刻,漠顏伴在即墨影的身邊,彷彿能夠聽到他心臟一聲聲跳動的聲音,那一記又一記躍動的節奏讓她頓時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即墨影對玥舞的感情並非愛情。
“即墨影……”她幽幽喚出他的名字,卻不知接下去該說些什麼,而他竟對她笑了,“早點歇息吧!姑娘家吹多了夜風傷身,快回去吧!”他站起了身,那樣俯視着漠顏。
漠顏也徐徐起身,回身走到門邊,繼而又突然轉過身,即墨影仍站在原地看着她,“即墨影!”她再次叫了他一聲,他望着她不出聲,她又道,“我覺得你是個懂愛的人,”她垂下眼眸,“至少,比我懂。”再度回過身的時候,漠顏徑直進了屋子,直到合上房門她都沒有再瞧即墨影一眼。
躺在牀上,她耳邊迴旋着即墨影的那句話,“愛人之不敢愛才叫偉大。”她笑開了,笑得不明所以。
那以後,他和她成了朋友,無所不談,每次漠顏失眠,都是即墨影伴着她,同她聊天,他的關懷並不如逆嵬汐照他們那般深刻,可卻能讓她隱隱感覺到一種有朋友的溫暖。
[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選自《箜篌謠》]
[肆_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