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設想過很多種見到汐照後的場景,作了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汐照爲了玥舞而反抗我,甚至離開我,但我從未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汐照,昏迷着。
他睡在那張牀上,安靜得好似沒有了生命,玥舞坐在他的牀邊,專注地凝望着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然而就是那樣淡漠的一個人,我看着她,再看向睡着的汐照,不知爲何,竟痛到了心裡。
看到我、逆嵬和駱裔三人走了進來,玥舞只是把目光在我們身邊一一掃過,然後對着帶我們過來的卓宇道,“下去吧!”
卓宇應是而退。
玥舞站起身向我走來,她走起路來永遠輕飄飄得像踏着彩雲來去的仙女一般,微風揚起,裙角翩翩起舞,站在我面前,她依舊淡漠得彷彿不曾擁有過感情,“我不想傷害他,你們不要逼我。”她淡淡地說,依舊是不帶任何的感情。
我努力地維持自己的冷靜,“他怎麼了。”
“昏迷了。”
眯起眼,我刻意放出危險的氣息,“我當然知道他昏迷了,我是問你爲什麼他會昏迷?”玥舞,不要和我玩文字遊戲,我沒有這種耐心。
望着玥舞的雙眼,她也毫不躲避我的視線,靜靜地回望我,在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明淨,那種如水晶般的透明光芒刺得我的眼睛好痛,痛得好像要落淚了,立刻撤離留在她眼中的目光,我低下頭,只聽她道,“影說要讓汐照昏迷,雪瞳就把她給迷暈了。”
她說得理所當然,就好像這件事和她毫無關係一般,我擡起眼,“哦?你不是從來只按自己的想法辦事的嗎?”那日在嵐壁宮,她分明就是這樣對即墨影說的,這會兒怎麼又任由他們這樣對汐照了?
“我只要汐照平安無事,至於他是醒着還是睡着,我不在乎。”她用平靜的語調說着她的想法,似乎要告訴我,她對汐照的感情是一種超越了柏拉圖式愛情的更高境界。
玥舞回頭看了一眼還睡着的汐照,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變化,我沉下臉,汐照,瞧瞧你到底愛上了一個怎樣的女人,“如果是我,我不會讓她這麼一直睡下去,我會想辦法把他弄醒。”玥舞,如果你是愛汐照的,那麼就讓我看看你愛他的證據吧!
“你不可能弄醒他,這世界唯一能讓他醒來的人,只有我。”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又有些縹緲。
轉過頭,我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她一身紅衣,卻不妖豔不火辣,相比之下更有一種素雅的感覺。
她很特別,也很厲害。我上下打量着這個女子。她最特別的是她的那雙眼睛,那是一雙充滿霧氣的眼睛,她的眼珠不是黑色的,不是棕色的,卻是白色的,讓人有一瞬間感覺她是一名白內障患者。
或許她不是有一雙白色的眼睛,而是因爲她的眼睛滿是霧氣,便讓人有了這樣一種錯覺,“你是誰?”
她面無表情地回了我一句,“雪瞳。”
雪瞳?原來就是她迷昏了汐照,解鈴還須繫鈴人,怪不得雪瞳說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能讓汐照醒來,我走近她,“雪瞳姑娘,請問如何你才願意讓汐照醒來。”
雪瞳依舊冷冷的,吐出三個字,“不可能。”我看着她冷漠的臉,真懷疑這祀魂壇的人都是一座座冰山,無血無淚。
“嵐翹姑娘,我只是來傳話的,”她稱我嵐翹姑娘,而不是嵐翹宮主,這就說明她並不怎麼把我看得如何了不起。她的嘴角揚起一抹很淺的笑容,這才讓我意識到她是個活人,她掃了一眼我身後的逆嵬和駱裔,卻說,“壇主要見你和逆嵬二人。”
即墨影要見我和逆嵬?爲什麼沒有駱裔?我瞥了一眼駱裔,他顯然很擔心,我走到他面前,在他耳畔說了句話,隨後便離去了。
在即將跨出門檻的那一刻,我又回了回頭,看了一眼淡漠的玥舞,再看一眼熟睡的汐照,然後掩門而去。
玥舞,我只是相信你不會傷害汐照,我不逼你,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
雪瞳帶着我和逆嵬來到即墨影的書房,一路上,她不說話,我們也不說話,死沉的氣氛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此刻站在書房門外,我的心臟飛快地躍動着,只怕下一秒就要蹦出我的身體了一般,逆嵬看出我的異常,他對我點了點頭,那雙眼睛好似在告訴我說,“沒事的,漠顏!”
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心緒,門被雪瞳輕輕推開,然後她要我們進去,而她自己,就這麼離開了。
望着雪瞳遠去的背影,我一咬牙,跨進了書房。
即墨影在喝酒。
他正坐在椅子上,手捧玉杯獨自飲酒,望着那場景,這一刻,我竟然感覺他是那般的寂寞,或許也因此,我的心不再那麼緊張了。
和逆嵬一起走過去,我冷冷地開口,“即墨壇主,請問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的?”
我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友好,但即墨影卻並沒有動怒,他看着我,冷峻的容顏中竟透着幾分笑意,“嵐翹宮主很目中無人嘛!你可別忘了,你現在身處我的祀魂壇,而不是你的嵐壁宮。”
我的嘴角微微翹起,“你是想說,這裡容不得我爲所欲爲嗎?”我瞥到即墨影身邊隔着方桌的那個位子,於是上前自顧自地坐下來,逆嵬站在我身後,“即墨影,你放心,既然這裡是你的地盤,我自然會給足你面子的。”我只是在造勢而已,如果即墨影真要殺我,一百的江夜玥都不夠他殺。
似乎是對我突然改口稱他全名頗感好奇,即墨影笑了,雖然很淺,卻可以很分明地看出他在笑,“既然你都這樣稱呼我了,那我也就稱你漠顏好了。”
我沒有拒絕,而是問,“那麼,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呢?”或者該說,是對我說。不知爲何,從剛纔起我就覺得即墨影要見的只是我一個人,但他卻把逆嵬也叫來了,究竟有何目的?
……
“你應該知道,我和慕天是同一夥兒的人。”那抹淺笑漸漸消失在即墨影的臉上,他又恢復了冷漠的模樣,看着即墨影,有時候會讓我有一種錯覺,感覺即墨影和逆嵬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同。
手託着下巴,我淡淡地道,“對,我知道。”
即墨影滿意地點了點頭,“所以我要的也只是十字祭而已。”
果然是爲十字祭,只是我不明白,爲什麼他不直接殺了我,“即墨影,你既然是和凌慕天一幫的,那你應該把我調查得很透徹了,所以你也應該很清楚,我不會把十字祭獻出來的。”是不會,也是不能。
前世如果你要我手上的這個十字架標誌,我求之不得,這樣的詛咒不要也罷,可偏偏,在這個時代,我手握這樣一股力量,介入了這樣一場糾紛,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我便不會再退縮,我會緊握這十字祭繼續走下去,直到十字祭消失,或者,直到十字祭物歸原主。
心猛地一抽,楓梟的媽媽,如果此刻你還在人世,你會如何做?
即墨影的聲音顯得很冷酷,而且還有些殘忍,“如果,如果我用汐照的生命來同你交換呢?”他的嗓音低沉下來,“不給我十字祭,汐照就要死,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沒關係。”我冷冷地,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逆嵬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即墨影也顯得有些不敢置信,“汐照可是跟了你好些年的人了,你就這麼不在乎他的性命?”
我笑起來,“對,我不在乎。”汐照,對不起,這一刻我不能表現出我的在乎,這是我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方法。
即墨影搖了搖頭,“真沒想到嵐翹漠顏是這麼薄情的人。”
“你沒想到的事還有很多呢!”比如說,我比你更瞭解玥舞,我相信她不會允許汐照死去,所以此刻,我放手一搏。
“可是你居然連雲汐照的命都可以犧牲,”即墨影將目光移到我身後的逆嵬身上,“你就不怕哪一天你也會被賣了?”
逆嵬負手而立,“逆嵬的命本就是嵐壁宮的,就算爲宮主死也在所不辭。”我瞥了逆嵬一眼,目光冷冷的,心裡卻暖暖的。
“嵐翹漠顏有什麼好,你如此對她值得嗎?”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書房內響起,我猛一擡頭,看到懸樑上正坐着一個小孩子,他雙腿垂下,隨意地晃動着,他俯視着逆嵬,臉上盡是邪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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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逆嵬,發現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向後退了兩步,他詫異地開口,“颯冥?!”
颯冥?再將視線移到那個小男孩身上,這個孩子就是傷了逆嵬的那個只有七歲的小鬼颯冥嗎?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颯冥見逆嵬認出了他,對他展顏一笑,再一揮手,“吶!好久不見了,逆嵬哥哥!”
逆嵬的臉上泛起慍色,“誰是你哥哥,這一次我定要殺了你!”他欲拔劍,然而那個稚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不是我的對手,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欲出鞘的劍卡在了半當中,“你爲何會在這裡?”逆嵬冷冷地問。
“我啊!我……”
他正欲回答逆嵬的問題,卻被即墨影搶了個先,“颯冥,慕天是讓你來協助我辦事,可不是讓你來給我添亂的!”
颯冥眨巴着純真的大眼睛,“我有給你添亂嗎?影哥哥,我不過是見着了熟人,你不會連我敘舊的權利都要剝奪吧?”颯冥幽幽地道,語氣中完全聽不出是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說出來的話。
“砰”的一聲,即墨影拍案而起,瞪着颯冥,他厲聲道,“你這小鬼少給我裝嫩,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還不給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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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這一小一少這般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心下覺得好笑,這唱的是哪一齣?敢情我這敵人還在場,他們就先鬧起內訌來了?
“下來就下來!”颯冥雙手一撐懸樑,跳了下來,即墨影不瞧他,只是看着我,嚴肅地問,“漠顏真的不願意考慮我的提議嗎?”
我緩緩地站起來,“不願意。”
即墨影的臉沉下來,“既然如此,我便不可縱虎歸山了。來人,給我拿下!”他一聲令下,我向後退去,看到逆嵬,我握了握他的手,對他說,“快走,出去和駱裔會面,他會告訴你該如何做。”
逆嵬很會見機行事,這會兒他琢磨着情況緊急,知道我自有打算,便縱身一躍,從窗口飛離了這個書房。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但我知道,只要他出了祀魂壇,就自會明白。
我本來以爲颯冥那小鬼一定會跟着去,卻不料他因爲剛纔和即墨影鬥嘴,此刻心裡正鬧着彆扭,纔不管他該做什麼呢?
祀魂壇的弟子們把我團團圍起來,我瞥了他們一眼,然後不躲不閃慵懶地開口,“即墨影,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即墨影站在人羣之外,“也沒怎麼樣,就是請漠顏在我壇上多住幾日,在下定會使人好生伺候。”他話中有話,我不是傻瓜,自然聽得明白,可我不過是一介女流,鬥不過他這樣的狠角,只得按兵不動。
照現在的情勢看來,他並不想要我的命,至於爲什麼?我只能暫且以爲即墨影的深不可測也包含對他的思想看不透。
我的目光在周圍的這些弟子身上一一掃過,“即墨影,這就是你祀魂壇的待客之道嗎?”我笑了笑,“你似乎太客氣了,若要引我去客房,只需一人帶路便可。”
即墨影定沒料到我會這麼說,他稍稍一愣,隨後喚了不知何時在門外就候命着的卓宇進來,道,“帶嵐翹宮主去客房歇息。”
“是!”卓宇走到我身邊,“嵐翹宮主,請!”
我大步一邁,向前走去。
逆嵬,既然你把握住了這麼好的機會,就好好利用吧!駱裔此刻必定也已經出了祀魂壇了,你們倆絕對不能浪費了我的計劃,一定要把楓梟找回來啊!
路過院子的時候,看到滿園的花,妖豔無比,不禁又想到了楓梟,楓梟,此刻的你是否也在想我?
(卷廿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