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地,汪東陽適應了李全所設置的訓練強度。不得不說,李師傅的科學訓練方法,再加上藥劑的增強,讓他自身的彈跳與爆發力一度有了肉眼的長進,這不僅讓汪東陽自己歡欣鼓舞,更讓李全得到了慰藉,兩人溝通也重新有了契機。
大概快三個星期時,汪東陽在休息時打趣問李全:“李師傅,說真的,你打消了我對那些電視上網絡上的那些‘傳武’的看法,您真的太注重科學了!”
李全憨厚地笑了幾聲。
“那可不是?我鑽研了幾十年,不是白搞的,咱都是現代人了,老一輩的東西雖然有用,但咱得…叫什麼…推陳出新!不是麼?”
“那個不之前挺火的那個什麼‘太極雷雷’啥子的,哎,一點用都沒有,老年人健身都用得一般…”
幾天來,兩人的交流越來越頻繁,交談甚歡。雖然汪東陽刻意將話題引到李全的專業知識上,但他發現,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並沒有那麼冷漠,有些時候,李全甚至還會開一個玩笑,還能讓自己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所以,你的教官目前只讓你鍛鍊彈跳?“於冠捷對李全的訓練方法貌似很感興趣,”那你感覺怎麼樣?“
“還可以吧…”這種有關能力的問題,汪東陽都沒有一定的度量衡。
“那還不錯…慢工出巧活…”
於冠捷吸了一口面。
“我那教官,簡直了,已經開始讓我練樁了,看得出來咱們的進度都不一樣。”
“因人而異嘛!說不定人家老師看你天資聰穎,特意爲你加快了進度…”
“嚴厲不說,訓練量還多,每次練,我幾乎都在死撐着身體。”
能讓於冠捷都有點叫苦不迭,汪東陽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那個。
學霸擼起了自己的長袖,褪至了胳膊肘。他的手腕處纏了厚厚的一層紗布,沒纏上的邊緣處,依稀可見着紅至紫的印記。
“唉,希望能有成效。“他重新又將長袖拉了回去。
“放心,很多大師不都是這麼練出來的?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每一個人的“個性化“訓練都開始變得艱苦了,汪東陽也有同感,白天練習自己的彈跳,還要跟李全學”借物跳“,活得像只猴子;到了晚上,劉鵬飛又開始鬼哭狼嚎——高中就不怎麼認真學習,沒想到參軍後仍需要這麼大劑量地”刻苦讀書“,而且全都是強制性的。
但是李全始終沒有教他拳法,只是在鍛鍊汪東陽的身體素質。
十個星期就這樣被汪東陽熬完了。在最後一天,李全在鎖門的時候向汪東陽嘟囔着,明天開始練柔韌性,做好準備。
這需要做什麼準備?汪東陽不禁啞然失笑。
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發奇想,想試一下自己彈跳的“實戰”情況,於是,稍稍助跑後,汪東陽的腿部卯足勁,單腳跳上樓梯。沒有負重,沒有其他干擾,他一跳就接近十級臺階。
很有意思。汪東陽再一跳,卻在落地時猶豫了一下,腳背剛好別在兩級臺階之間,摔在了樓梯間。
“真倒黴!”膝蓋的劇烈疼痛一度讓他站不起來,緩了好久,他才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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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其實就是合理地運用巧勁,或者說,運用一些積蓄的力量,達到四兩撥千斤的結果。”
李全坐在汪東陽的身邊,拿着圖譜,耐心地指導着身旁一臉困惑的男孩。
“所以,這一段時間,就先練好你‘柔軟’的能力。“
但接下來,李全談到的幾個訓練項目,讓汪東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劈叉,空翻,倒立…
這確定不是在練體操?
但汪東陽只是嚥了口唾沫,並沒有把他的想法說出口。作爲坐位體前屈成績剛過十的男人,訓練柔韌度就不像彈跳那麼容易,這更是一個長久的過程,所以,在一開始的課程中,汪東陽經常感受到絕望,往往沒有多久,就撐不住了,仰面躺在地上。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筋都被強行拉直,肌肉全被繃緊,稍不留神,動作一變形,懲罰他的,便是肉體的疼痛。
這對精神的折磨實在太大了。到了休息時間,汪東陽也不關心什麼了,直接躺在了地上。
“小汪,沒事吧?“
李全站在自己視線的頂端,汪東陽實在沒有什麼力氣作以回答,他現在的狀態,不是靠一句話就能恢復原態的。
“給你說,這是你的必經之路,我當年,比你慘多了哩!“
李全蹲了下來,並盤腿坐到了地上。
“我父親脾氣不好,教我打拳,只要我練的不好,他就會罵我,說我是‘敗家子兒’。你要知道,我當時壓力有多大?我可不是簡簡單單想怎麼學就怎麼學,我是啥子?我是家裡面得‘香火’哩!這玩意只傳男,所以我是唯一的繼承人,必須要學好,壓力大的不得了!“
汪東陽把頭側了過來:“那您學這些功夫花了多長時間?“
“幾年,後來我就帶着書,南下當兵。當時年輕氣盛,又脫離了父親的管教,仗着一身拳法,在那裡找揍。結果第一天,我就被人家一個練散打的揍了一頓!“
他看到李全露出了一種不自然的笑容,裡面包含的苦澀,但更多的居然是一種幸福。
“從那時起,我就明白,單靠祖宗的一碗飯,是吃不飽的。所以,我又拼命學這個,學那個,目的就是真正讓太極能夠以一種強大的方式留下來。“
“那我是不是你唯一的繼承人了?“
汪東陽冷不丁地開口了。
“你想當嗎?“
這種話似乎不應從李全的嘴裡說出來,但事實是,他眼裡放着一絲兇狠的光,就像他三十年前那樣,狂妄不堪。
“當然。“汪東陽狡黠一笑,摸着自己的胸口,手撐在地上,使勁兒將身體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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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劉鵬飛在宿舍里正鑽研着他的機械,忽然,門被一把推開,一個球從門外扔了進去,正好砸到了他堆在地上的一摞書,嘩啦啦一下,書本飛濺了一地。
“這玩意兒也太難控制了吧…“
隨後,傳來的這一句嘀咕讓他徹底氣急敗壞。
“喂!“他一把合上了書,朝着身後就是一陣亂吼,”沒看見我正在用功嗎?我要是沒法用功就掌握不了好的機械知識,然後會因爲一點差錯造成傷亡,然後會造成損失,然後會讓我們在戰爭中失敗…你承擔地起嗎?“
但他朝身後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身後並不只是自己的死黨。楊潤澤站在汪東陽的身前,伸出的胳膊暗示着,他纔是擊倒劉鵬飛書堆的“罪魁禍首“。
“唔,確實挺難的,我也時而會讓球掉落…“汪東陽抱以尷尬的微笑,拍着對方的肩膀把他送出了宿舍。
待汪東陽回來,劉鵬飛早就撿起了地上的球,向着死黨就是一扔。
“什麼鬼?”
汪東陽嘴上說得很慌張,身體倒是不慌不忙,輕輕一側,便接住了直衝眉心的膠皮實心小球,但緊接着,球在他的手臂上輕輕轉動。他不斷調整着身體的重心以及胳膊的力量,讓球開始在手臂上“滾動”了起來。
一圈之後,汪東陽手臂猛地一抖,力量與球瞬間失去了平衡,球又彈了出去,不偏不倚,打中了劉鵬飛的腳背上,痛得他趕快脫下了拖鞋,使勁揉着自己的腳。
“要不是我打不過你…我早給你翻臉咯…”
這種最沒骨氣的話,也只有劉鵬飛才能說出來。
“抱歉啊,剛纔那一下可不是我乾的。”汪東陽關上門,笑嘻嘻地幫着劉鵬飛拾起被砸落的書本,“不過我也沒想到楊潤澤的勁兒那麼大,居然…”
“那你這一次呢?故意的吧?”
“這個動作我掌握的也不好。”他把那一摞書穩穩放在課桌上,“而且你偷襲我,動作變形也不能怪我。”
劉鵬飛啞口無言,只能轉而苦苦哀求:“行了,我的哥,你以後別打擾我了,我這些天腦子都快炸了!”
他指着這些書,都能當場哭出來。
“過幾天我就要開始搞**了…如果一些安全知識記不熟的話,我會死在外面的!”
確實,汪東陽在上午訓練時,不遠處就已經時常有爆炸聲入耳,那是他們的日常練習。每當這時,李全便問,外面還放炮麼?
放炮?汪東陽笑着說,他們那是在爆破,演習呢!
哦,演習呢。李全就恍然大悟:“搞建築呢!”
建築?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不過,李全可能不知道,他們所訓練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軍事。
這也算是汪東陽忙中作樂了,隨着自身柔韌性的提高,他終於體會到太極拳的精髓所在,就比如說那個李全交給自己的球,他的任務就是,讓球能在自己的全身自如地滾動。這對汪東陽來說,難度很大,但這終於和他所想象中的訓練有些重合了。
但真正的拳法,李全對汪東陽說,你還沒到火候。
白天再一次入了夜,但毛毛雨變成了小雨。有些東西,汪東陽難以用當代科學來解釋,爲什麼這裡的雨,沒有被慢速所遏制,形成在空中漂浮的水之結晶,而是仍舊淅淅瀝瀝,雨量也不見減小。每一次細想這些事,他都會頭痛許久,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去思索這些自己可能永遠想不明白的原理,乾脆直接把這裡當作一個神奇的“現實樓閣”。
與這裡的魔幻相對立,疲憊與繁忙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一切都是平等的,就像在雪天看不到繁花,唯有苦梅相伴;夏日百花齊放,卻找不到那最想要的一枝梅花。在這裡的時間漸漸過半,汪東陽似乎在這冰火兩重天中,看到了一絲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