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兩人說話工夫,被姐姐宋如沐不停追問的宋念之,除了一開始時的臉紅過後,便始終挑眉笑得清淺,不肯回答姐姐的任何一個問題,只輕輕拉過宋如沐的手,閉目凝神思索起來。
知道這幾年醫術愈發精通的宋念之是在給自己把脈,宋如沐感覺心底暖洋洋的同時,將宋念之的手拉開,反握進自己手中,笑道:“你姐姐我好的很,只是昨夜沒睡好罷了,念之不要替姐姐擔心。”
呵呵一笑的宋念之,確認姐姐只是因睡眠不足,外加失血而異常疲勞過後,便望着一張素顏朝天的姐姐宋如沐,粉粉櫻脣沒了往日的亮麗顏色,被絲帕隨意歸攏於身後的黑亮長髮,有幾絲調皮的碎髮自耳邊隨意垂下,襯得本就白皙的肌膚如白玉一般,眉心的紅痣,一如往常的殷紅如血。
宋念之心中暗道一聲“傻姐姐,你還當念之是孩子嗎?”,低首盯着曾經握住自己不放,傳遞給自己無數力量與信念的小手,久久之後,才帶着不可察的嘆息,幽幽說道:“姐姐何苦瞞着念之,不能與相愛之人相守一生的痛苦,念之知道!但誠如姐姐曾經對念之說的,當事情擺在我們面前,如果我們跨越不過去,那不妨就換個角度去看問題。”
忽然感覺宋念之想說什麼的宋如沐,眨巴眨巴大眼睛,不願意去猜宋念之想說的是什麼,只用力將思維轉向其他地方,例如宋念之是不是因爲有了喜歡的女孩,纔會如此感慨。又想到宋念之才十四歲,就算放在這個時代也算是早婚。
可饒是宋如沐如此做想,還是有出聲大笑的衝動,以緩解心中的鬱結之情。故而宋如沐在暗自忍笑半晌後。還是“噗”聲笑出來,道:“少來糊弄姐姐,你纔多大?從哪兒知道不能和相愛之人相守一生的痛苦了?定然是不知道看了什麼閒書,被書裡那些葷話給影響的。”
“姐姐……問題重點不在這裡”,被宋如沐一流打岔功夫敗退地宋念之。狠狠將雙手從姐姐手中抽出,語帶嚴肅道:“姐姐,如若軒哥哥不能娶你一人的話,你會如何?”
拼命想轉移話題的宋如沐。沒想到宋念之還是將話題給扯回。宋如沐無語以對的同時黯然傷神,昨夜整夜未睡的她,何嘗沒想過這種可能,但如果真只有這條路走地話,她又情何以堪?雖然這世間多是一夫多妻的家庭,但又有哪個女人真願意與別人共侍一夫的?正常之人,光是看着心愛之人與別人同處片刻,就已經是萬分折磨之事。如何還能經年累月去忍受其它種種?最重要的是,她宋如沐從骨子裡不能接受這種婚姻模式。
見宋如沐沉默以對,宋念之不用多問就已知道答案。倏爾。宋念之總算狠下心腸,重新拉起姐姐地手,一字一句,萬分認真的說道:“如果姐姐不願意,那就試着遺忘吧。”
心中黯然的宋如沐,聞言只覺心中酸楚難忍,眼中更是有東西往外涌出,深吸一口氣。努力將雙目中即將涌出的東西收回。宋如沐弱弱的問道:“你知道了什麼?”
宋如沐的努力隱忍,宋念之如何看不出?心中比當初看到姐姐宋如沐爲陸翊軒擋那一拳時。還要痛上許多的宋念之,搖頭說道:“姐姐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想。做念之原來的姐姐好嗎?”。
“好……可你先告訴姐姐。你知道了什麼?你聽說了什麼?”已經被心中猜測逼到頻臨崩潰地宋如沐。被宋念之這話給緩解。終還是乖乖點頭說道。
宋如沐地乖巧。讓宋念之又難受了三分。終還是說道:“軒哥哥不日將被封爲輕車都尉。姐姐說念之知道了什麼?”
“輕車都尉是什麼官職?很大嗎?幾品?”。對官職一團模糊地宋如沐。意識到什麼。卻又不是特別明白。但縱是不明白。宋如沐亦知道宋念之如今這般說出來。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不大。三品、四品地都有。譬如說長公子地父親是三品上輕車都尉”。見宋如沐確實不知道這個頭銜意味着什麼。不忍地宋念之只得迂迴着告訴宋如沐。儘量避免直接刺激到自己姐姐。
從清晨就開始頭疼不已地宋如沐。來回轉動眼珠地同時。亦在心中嘀咕“長公子地父親是三品上輕車都尉”數遍之後。總算明白過來。宋念之說地是什麼意思了?
駙馬都尉!
駙馬都尉!!
駙馬都尉!!!
宋如沐這下只覺天旋地轉,本就略爲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爲蒼白起來,眉心紅痣也由此更爲鮮紅起來,紅到幾乎要滴出鮮血來。全然忘了方纔自己心中所有地念想與冷靜,宋如沐此時,只想知道陸翊軒是否知道這件事,只想知道陸府與陸翊軒是如何打算地。
愣怔說不出話的宋如沐,使說出一切,希翼姐姐能夠解脫出來地宋念之,頓時後悔莫及。可與宋如沐從小相依爲命的宋念之,如何忍心姐姐再多放一分感情進去?畢竟多放一分,將來地痛苦就會更多一分。
宋念之後悔的是,他沒有早與宋如沐說明其中利害關係,如果他在一發現陸翊軒情動之時,及時提醒姐姐兩人在一起要面對的壓力,那聰慧如姐姐說不定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姐姐……你說話!如果你真的那麼想嫁軒哥哥,那念之這就去求天佑,讓他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他那樣在乎姐姐,肯定會爲姐姐去求的。”宋如沐沒有任何表情的模樣,真是徹底嚇壞了宋念之,以往的宋如沐不管遇見什麼事,笑也好,哭也罷,總之是能發泄出來。然而這一次,宋如沐是真的不再肯說一句話。就那樣盯着一個地方,想啊想啊,想到入神,想到入定。
“這事兒是你聽來的傳言,還是已經定下來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回神的宋如沐,感覺自己被宋念之搖晃到頭暈,便趕緊開口問道。
宋念之一愣,遂將他去“香滿樓”取東西時。在朋友處意外得來地消息,悉數告訴了宋如沐。
宋念之這種豁出去的舉動,不僅讓宋如沐意識到,皇甫天佑與宋念之在“香滿樓”設置了情報點外,還知道了這個關於陸翊軒的情報,是由“香滿樓”的最新花魁顏洛提供,可信度沒有十成也有成。
其中,讓宋如沐感覺人生兜兜轉轉皆是緣的是。這個紅遍京城,千金難買一笑地花魁顏洛,竟然就是當年那個喊着想吃雞腿的女孩。給宋念之童年留下難以磨滅記憶的女孩子,顏依依。
如此也就可以解釋清楚,宋念之爲何會不顧名聲,屢屢光顧“香滿樓”那種煙花之地,也就是爲什麼他口中一直堅持,是去看望朋友的宋如沐不再去追問,宋念之嘴中那相愛卻不能相守之人,是不是就是那雞腿女孩顏依依。也不去追問關於陸翊軒即將被封輕車都尉之事。到底是不是真實地。因爲她要見陸翊軒,她要當面問陸翊軒可否知道此事。這可否就是陸翊軒自吟詩會就未從出現在她面前的原因。
宋如沐急着想見陸翊軒,卻豁然發現。在交換過八字之後,兩人要想再見一面,卻是何其艱難。不說宋嬤嬤這邊輕易不肯讓宋如沐出門,就是陸翊軒那邊因爲陸府與兵部來回跑的緣故,連宋念之都難能見上他一面。
幾天之後,在皇上沒有允許宋翰請辭御史大夫一職之後,宋念之終於找到機會,將被陸府侍衛時刻看護的陸翊軒約到了“千食齋”,而宋如沐也利用去“大佛寺”上香的機會,在宋念之的陪同下,來到閻水吉名下的“千食齋”。
與去年情景略有不同,此時的“千食齋”已然成爲京城有名地聚餐之地,更已擠進京城的老字號行列,故而此時前來用餐之人,早比當初剛開業之時,要熱鬧上十倍百倍。可這些讓茶語欣喜萬分的情景,都無法讓宋如沐產生任何歡愉,對金錢雖然喜歡卻覺夠用就好地她,沒有多看一眼車水馬龍的酒樓,即在宋念之的陪同下,自“千食齋”暗梯來到二樓皇甫天佑等人的專用包廂前。
專用包廂前的走廊很靜,一手扶住門框的宋如沐,靜到宋如沐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亦能聽到身後弟弟宋念之與茶語兩人的呼吸聲。想着自己心心念念想見地陸翊軒就在這一門之隔地包廂內,宋如沐卻忽然變得猶豫起來,心中暗道“宋如沐你這是在做什麼?”
宋如沐去推包廂門的手遲遲用不上力,知道姐姐內心糾結地宋念之,很想上前幫忙推開那扇在姐姐心中有千斤重的門,但最終宋念之只是悄悄將茶語帶走,留給了宋如沐足夠地思考時間與空間。
宋念之與茶語的腳步聲自耳邊消失,包廂門也應聲從內打開,宋如沐扶住門的手隨之失去依託而緩緩滑落。
迎着光,宋如沐看不清開門人的面貌,可她認得這熟悉的身影。
“沐兒……”
陸翊軒帶着溫柔的熟悉聲音,印證了一切。
宋如沐曾經以爲日夜擔心半個月的自己,會在見到陸翊軒的這一刻掉下眼淚來,然而在自己那緩緩下滑的手落入一雙厚實大手時,在轉身之際看清陸翊軒那英姿不減絲毫,甚至還算是容光煥發的容顏後,宋如沐不知不覺中輕輕將手抽回,如往日那般溫婉一笑,用她拼勁全力之後,所能發出的最輕鬆語氣笑道:“沐恭喜軒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