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章 是人便有逆鱗
陸翊軒在幾名兵卒的跟隨下闊步走來,他對太醫院的太醫們並不陌生,但看幾匹馬上那些人高馬大的彪形大漢,就知道絕對不可能是太醫院的文弱大夫們。
“爾等何人,膽敢冒充御醫,該當何罪?”陸翊軒怒聲大吼,他的驟然暴起,讓周圍巡邏的士兵們,毫不猶豫舉起手中的紅纓長槍,百竿齊發對準這隊據說是太醫院的御醫們。
也不怪陸翊軒無故暴起,站在他的角度,確實看不到被縛在羽林衛身後的御醫們,而披星戴月、馬不停蹄趕來的御醫們,無不萎靡的縮在厚厚大氅之中,臉都沒露出半分,也不知是嚇昏了還是如何。
被人舉槍對刺,原本就做好與太子妃共存亡的幾名羽林衛們,頃刻間亦是拔劍備戰,刀槍劍影,揹負着御醫們的羽林衛們氣勢如虹,視死如歸之氣悍然。
兩軍對壘,寂然無聲。
陸翊軒冷笑連連,在圖骨兒那裡遭受的挫折,讓他一直憋着口氣,如今終於找到了出口。
“住手……”
陸翊軒暴喝時,宋如沐就坐不住了,無奈局面瞬息萬變,她掙扎着將風帽取下,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大聲喊道。
縱使這道聲音嘶啞難聽,弱不可聞,但在此時這種悄然寂靜之時,卻已足夠了。
舉槍兵卒無動於衷,冷笑中的陸翊軒,卻僵立在當場,不可思議的望向聲音來源,這道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肯定是她的聲音,宋氏如沐的聲音,他至死難忘。
被萱玲擋住的宋如沐。費勁從萱玲身後探出腦袋,絕世芳華不因一路風塵僕僕而蒙塵,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目,含着驚喜與期待看着陸翊軒。
“沐……不,是……師妹,你怎麼會在這裡?”堪堪叫出半個沐兒的陸翊軒,收緊握在劍柄上的大手。今非昔比。沐兒,這個稱呼從此再也不能從他的口中喊出了。
剎那的激動難掩疲憊之色,宋如沐語中帶着無限倦意。輕聲道:“驚聞殿下有恙,我心難安……”,對於陸翊軒的及時改口,頭昏腦漲的宋如沐沒做他想。她只是順着陸翊軒的話說道。
“你……”明明是柔弱女兒家,嬌養的閨閣女子。卻千里迢迢出現在這裡,陸翊軒還能說什麼,即使他又氣又急又心疼,可他已娶妻。她也即將嫁人,那些動人心扉、青澀難忘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正如祖父說的,他是男人。男人就該拿得起放得下。
他若不放下,所有的苦果都會成爲她的負擔。
刀劍回鞘。劍拔弩張的氣氛消散於無形,在場的所有人都噓口氣,凡戰必有死傷,不戰纔是每個士兵心底的最大願望。
有陸翊軒帶路,一行人以最快速度趕到西陘關總兵府,中毒的皇甫天佑就在這裡等着他們,聞訊而來的西陘關總兵,親自將衆人迎進府中。
幾位御醫被羽林衛放下馬時,悉數癱軟在地,就是如此,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留給他們,下一刻,便被幾名兵卒給架進屋子裡去了。
這樣可不行,幾個文弱書生都跑成這樣了,更不用想坐在馬上半天不動的宋如沐主僕二人。
陸翊軒讓人尋來幾個粗使婆子,吩咐她們將宋如沐單獨迎到西苑客房去。西北邊塞,整個總兵府中全是男僕兵丁,能近宋如沐身的,唯有這幾個做飯的粗使婆子了。
千里風雪只爲看他一眼,都到了跟前,沒有看到日夜牽掛的人,宋如沐如何肯輕易離去,她的堅持讓陸翊軒見識了宋如沐固執的一面。
這是宋如沐從未向陸翊軒展示過的一面。
這種意識,不免讓陸翊軒黯然,胸口隱隱抽疼,可想到躺在屋中的皇甫天佑,昏迷之中呼喊的名字,陸翊軒忽然就那麼釋然了。
“將這位姑娘抱進去……”
“是,姑娘當心”
陸翊軒在總兵府住了多日,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都曉得他地位非同一般,自然不敢不遵,其中最爲強壯的一位趕上前來,輕鬆將宋如沐抱起,暗暗掂了掂重量,心道真輕啊。
雖說是總兵府最好的房子,可連宋氏老家的房子也比不上,興許是爲了冬日保暖,又許是爲了戰時防禦,房間窗戶建得又高又小,大白天走進來都是一片幽暗,爲了方便幾位御醫望聞問切,西陘關總兵鞍前馬後,親自爲御醫們高舉燭臺。
半隱半遮中,龍章鳳姿蕩然無存,只餘滿臉灰白之氣的皇甫天佑,輕靠在背枕上,由着幾位御醫輪流爲他診脈,旁邊的姬無塵,輕聲向幾位御醫介紹前面的診治過程,所用藥材。
出於天性,感受到人羣中熟悉的目光,原本一直閉目養神的皇甫天佑,微擡眼簾,入目的人兒憔悴不堪,從來纖塵不染的臉上沾了塵埃,一雙大眼更是隔着霧水直直望着他,眨都不肯眨一下。
“殿下,可是忽然覺得哪裡不舒服?”正在爲皇甫天佑專注把脈的御醫,沒有放過皇甫天佑脈象的異常,生怕是毒情突然惡化,急忙出聲問道。
對御醫的話充耳不聞,皇甫天佑只死死盯着僕婦懷中的宋如沐,直到衆人都發現了異樣,這才紛紛無聲退開,給宋如沐讓出一條路來。
京城來的人,都知道宋如沐的真正身份,西陘關總兵等人卻並不知道,他們邊關自來少有年輕女子出現,更不用說是眼前這等絕色尤物了。
看到眼前上演的癡男怨女畫面,西陘關總兵自行腦補,天下人都知道殿下還未大婚,東宮之中也是乾乾淨淨的,能如此捨命跟來的女子,必是殿下的紅顏知己。
“……”
皇甫天佑張嘴無聲,擡手無力,只能輕輕勾動着手指。
縱使皇甫天佑的情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可宋如沐的眼淚,還是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你別擔心,我不是偷偷跑來的,是皇上擔心你,特意讓我來這裡照顧你的……”知道皇甫天佑是擔心她,宋如沐急忙向他解釋道。
如此,皇甫天佑才慢慢合上了雙眼,眼角一點晶瑩無人發現。
“殿下千萬保重,您此時萬萬不可過於激動”一直爲皇甫天佑診治的姬無塵,最爲清楚皇甫天佑的病情,他身內的毒只是被暫時壓制住而已,若是情緒變動太大,引得毒發攻心可就麻煩了。
姬無塵給陸翊軒使眼色,讓他將宋如沐帶出去,陸翊軒知道此時不是兒戲之時,上前一步,將兩人緊握的雙手使勁拉開,迅速帶着宋如沐出得房門。
在去客房的路上,陸翊軒帶着自責與愧疚,向宋如沐解釋起了皇甫天佑受傷的原因,以及現在的情況。
原來那天大軍勝利在望,陸翊軒一時貪功冒進,率騎兵營搶先逼至圖骨兒大營,準備力擒圖骨兒。
那圖骨兒不愧爲一代單于,縱使被團團包圍,身邊親衛卻絲毫未損,眼見一隊騎兵如狼似虎的向他們撲來,他們將慣用的馬刀棄之不用,訓練有素的舉起弓箭,毫不猶豫的射向了來人。
亂箭齊發,陸翊軒和騎兵營兵士躲避不及,兵卒一個個中箭倒下,陸翊軒藝高人膽大以劍抵箭,慢慢向後撤退,其中胸前中了數箭,馬上民族力大無窮,所射之箭均力透甲冑,索性陸翊軒穿着皇甫天佑轉送的皮甲,縱使盔甲被射透,也並未傷到半分。
那圖骨兒眼見身邊親衛驚疑不定,當即從自己背後箭囊中取出一隻精鋼之箭,對準了陸翊軒。
一心御箭的陸翊軒根本沒發現,死亡正在向他走近,就在圖骨兒用盡平生力氣射出手中利箭之時,拍馬趕到的皇甫天佑,來不及思考,大吼一聲徒手將破空之箭給生生抓住。
那箭的力道非常人想象,故而在皇甫天佑抓住箭只之時,他的手心亦被箭頭劃破。
險被暗算的陸翊軒,與皇甫天佑的親衛,將圖骨兒的親衛一鼓作氣殺完,生擒了圖骨兒,天朝大軍高聲歡呼勝利。
馬上的皇甫天佑轟然落馬。
事後,經姬無塵查探才發現,圖骨兒的箭都是塗抹了巨毒的,可惜就算陸翊軒等人如何威逼利誘,甚至是刑訊逼供,圖骨兒也不肯說出解藥爲何,直嚷着要讓天朝太子爲他陪葬。
不過就算圖骨兒不肯說出解藥,姬無塵經過這些日子的琢磨,已將皇甫天佑身上的毒給壓住了,解藥也找到了一些門道,正在加緊時間研製呢。
聽到此處,宋如沐心中唸佛,怪不得他見皇甫天佑雖然臉色難看,卻還不至於到生死不知的地步。
人的緣分就是這樣,當年小小年紀的她,爲了宋翰的病夜求神醫姬無塵,後來拜其爲義父,還讓宋念之拜其爲師,其實只是她希望姬無塵,能爲他們姐弟二人留在宋府,安心爲宋翰治病而已。
誰知道,姬無塵掛念失蹤妻兒,一生漂泊,根本不可能在小小宋府停下腳步,當時的她無不遺憾。更無人知道,她心軟放義父離開宋府後,心中的忐忑與迷茫,可兜兜轉轉,四海爲家的姬無塵,竟然在這裡救了皇甫天佑。
義父既是朋友又是親人,心軟無可厚非,而那圖骨兒呢?卻百分百是她宋如沐的敵人了。
是人便有逆鱗,如果說以前的宋如沐,宋翰和宋念之父子倆是她的逆鱗,那如今宋如沐的逆鱗,就還要加上一個皇甫天佑。
心思迴轉的宋如沐,收起眼中冷光,露出一個陸翊軒熟悉的笑容,擡頭輕問陸翊軒:“陸大哥,那圖骨兒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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