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翰將姐弟兩人需要溫習的功課交代完離開書房後,宋如沐與宋念之姐弟兩人,便開始自行溫起書來。
一廂宋如沐,默默盯着書上的文字陷入糾結之中;一廂宋念之,則正在搖頭晃腦郎誦着宋翰剛教過的那段“識人之說”。
“中和之質必平淡無味,故能調成五材,變化應節。其爲人也,質素平淡,中睿外朗……”,伴隨着宋念之的朗朗讀書聲,神遊天外的宋如沐,慢慢消化着方纔得來的消息。千想萬想,沒有想到宋翰會被調到杭州任知府的宋如沐,原本對富陽這方水土的不捨之情,因這個消息而隨之減少了許多。
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完全靠吼的年代,宋翰若是調動到其它山高水遠的地方,日後若想再見上這裡的人與物一面,那簡直就是有些癡人作夢。但現在這些問題,卻隨着宋翰調動到離富陽很近的杭州,而不再成爲問題。
也就是說,以後她與宋念之若想念徐媽與綠衫等人了,也完全有可能回來看看。還有宋翰調動到杭州的話,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杭州有宋如沐心底一直默默牽掛的吳媽。
於是暗自歡喜的宋如沐從這一刻開始,便盼望着接替宋翰的新任富陽縣令,能夠早些日子趕到,這樣她們一家人也可早早成行。
可是對杭州的種種嚮往之情,並沒有衝昏宋如沐的頭腦。她憑直覺的想到,宋翰從一位七品縣令升爲五品知府,一升兩階,這等堪比連升三級的幸運,對於朝中無人的宋翰來說,需要上司的多大賞識才會擁有這樣的優待呢?
宋如沐想來想去,覺得其中唯一的可能,就是陸家出於對宋翰教導陸翊軒的報答,而從中幫了忙或是動了手腳。只是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份含着報答之情的幫助,有朝一日又需不需要宋翰歸還呢?
宋如沐在又細細回想了一遍,宋翰方纔講話時的表情,還是沒有發覺宋翰有丁點焦慮與不愉之後,心中疑惑萬千的宋如沐只能對她自己說,是她因爲太關切而想太多了,興許只是宋翰的優秀政績輾轉傳達到了朝堂之上,那對她來說頗爲神秘的皇帝龍顏大悅,御筆一揮便讓宋翰連升了兩級,可知府的任命需要皇帝親自過問嗎?
自問不已的宋如沐,在努力將心思迴轉回來後,最終還是低聲與宋念之一起誦讀起書本來。
“唉~~~”
書房中的宋如沐心掛父親宋翰,並將思緒撒向陸翊軒一家人與皇帝時,出得書房來的宋翰卻在緩步邁出後宅之後,仰天長嘆一聲,只嘆他以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纔好。
按照宋翰原先的想法是,他這三年的政績與鐵面無私,必定會讓隸屬京城國丈府一派的知府大人,想法將自己困在這個七品縣令的位置上,或是索性遠遠調動開來。
於是此次他去杭州,本想主動提出能不能讓他繼續留任富陽縣令,還有就是能夠通過知府大人,讓近年來越發把持朝政的國丈派明白,他宋翰完全沒有一點野心,是絕對不會威脅到他們絲毫利益的。
但宋翰卻沒有想到,關於他的調令竟然早已經下到了知府大人手中。調令上清楚的寫着,現任杭州知府大人調回京城候補,他富陽縣令宋翰則替代原知府大人的位子,成爲杭州知府這一衆人皆想搶奪的優渥肥差。
這其中不得不說,是宋翰對朝廷監察分散在各地百官力度的不瞭解,更是宋翰不瞭解朝廷各派勢力拉攏官員的決心。
同時宋翰沒有想到的是,憑他世家出身與真材實學的探花郎名頭,乃是成爲朝堂之上文官大員的最佳人選,這也正是各派勢力最想拉攏的人選之一。加上宋翰以探花郎的光環淪落到做七品富陽縣令,而且一做就是將近七年,光是這一點放到任何人身上,任它什麼心高氣傲的勁頭也會被磨光,若此時被人猛然提拔重用起來,想也不用想,那人定是會感恩戴德的成爲派系一員。
原先沒想到,並不代表此時已經知道調令的宋翰還未想到,而想通透的宋翰只能自嘲的想,像他這樣的便宜有誰不想揀?
其實,宋翰打從此次前往杭州,在抵達知府衙門後,知府大人對他的諸多暗示,已經讓宋翰恍然大悟,也清楚的明白了他此時的處境。那就是他如果想日後官步青雲的話,必須現在便選擇一個派系,而這個派系沒有選擇餘地的就是國丈府,因爲他現在這個位子便是人家給的。
仰天長嘆的宋翰倏爾低首搖頭苦笑,心道那些京城中的貴人們,如何能明白原本就崇尚“平淡”、“中和”之道的他,那種哀莫大於心死之後的重生,那種對平民百姓質樸情懷的喜愛。
就憑當年那老大夫,爲他曾經的“以畫換金”抵太子賀禮的舉動,將家中的千年人蔘拿出來救他之事,他宋翰也絕對不會做任何選擇,更不會選擇只會搜刮百姓民脂民膏的國丈派,他會如女兒宋如沐四歲那年說的那般,秉持着“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的信念,一路走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無法再走下去時,他宋翰原意帶着一雙兒女回家去賣紅薯。
“哈哈……哈哈……”想象着他宋翰帶着一雙如花嬌兒,當街賣紅薯的情景,宋翰不由仰天大笑出聲,朗聲笑道:“賣紅薯就賣紅薯,即使賣紅薯又何妨?人生在世……不過求一個心安理得而已”。
宋翰的大笑,驚動了尋找宋翰半晌的宋小四,只見宋小四在聽到宋翰的話時,摸摸腦門,滿臉苦相的嘟囔道:“好好的,哪裡就賣紅薯了?大人可千萬別發瘋到讓我此時去買紅薯啊。”
大笑收聲的宋翰恰好聽到宋小四的嘟囔,不由莞爾的對宋小四笑道:“難道大人我時常發瘋嗎?”
“啊……”,回神的宋小四登時張口結舌,支吾了半天后才訕笑道:“不是我四兒亂說話,反正大人和當年咱們離家之時,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聽宋小四提起“家”字,宋翰臉上出現了片刻的蒼白,心道那個鬼地方還算是個家嗎?那個所謂的家,還不如他們現在這個小小的殘缺之家來的溫馨,來的讓人留戀。
如果那座豪宅裡,不是住着他的生身父母,他宋翰怕是永遠也不會再回那個所謂的家了。
他宋翰雖然崇尚“平淡”、“中和”之道,但他畢竟不是聖人,他無法忘卻他的親生父母與族人,曾經對宋韓氏的嚴厲與苛刻,甚至幾度差點逼死宋韓氏的歷歷往事,而隨着宋韓氏的去世,那些本應該隨風而去的過往,反而在宋翰的腦海中越加清晰起來。
也正因如此,這麼多年來,宋翰纔沒有想過回那個家看看,每每偶有念頭時,也多是以書信報個平安而已。但現在隨着一雙兒女的漸漸長大,宋翰的那種心情在慢慢減淡的同時,也在猶豫着要不要擇個吉日,帶着一雙兒女回去那個所謂的家認祖歸宗。
“大人……大人?”,眼見宋翰的臉色是變了又變,宋小四忽然想到他此次來的目的,故而忍不住出聲喚道。
“嗯?”聽到宋小四的連續呼喚,宋翰終於收回心思,回望着一臉興奮之色的宋小四。
“大人……家裡派人送信來了,說是老太太想見孫子孫女,又知道大人您忙的離不開身,所以老太太說,過段時日她便會親自來富陽,看望大人您與孫少爺、還有孫小姐。”宋小四說完沒有發現宋翰的臉色又開始變起來,只暗暗喜到,他宋小四,在離家長達七年之久後,終於可以見到他那在老太太身邊當差的親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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