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是項梁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餘人,部署爲校尉,候,司馬等。
我盤着腿窩在軟榻上,榻邊用泥封好大小不一的罐子,皆是項伯讓龍且送來給我解饞的零嘴,上到故國邊疆,下到門口小攤,一應俱全。害的龍且給我送來時候饞了許久,眼巴巴的看着我,步子都挪不動一部。
我從手邊罐子裡掏了個甜蜜餞兒扔進嘴裡,舒服的往後靠了靠。十二月的天氣有些寒,我這體質萬萬不可隨意外出,平日裡不是躺在牀上,就是窩在這軟榻上,等項伯來給我說書聽。
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時不時捏一捏身上長出來的二兩肥膘嘆息幾聲,日子漸漸過久了,竟然也習慣了沒有劭兒在身邊的日子。近日來,我悟道,他不想我尋着他,所以一絲絲氣息都不留下。我也悟道,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苦,愛別離苦,五取蘊苦,求不得苦。這求不得苦,乃是衆苦之源。劭兒若執意要離開,且讓他去了,我在這裡苦求也尋不回失去的東西。
蜀山活了上千年,我覺着,都不比來戰國這短短的幾年悟的多。大約是我同司馬邵緣分已盡,再求也無意。好在他的身子骨被子言調理的七七八八,若還是病死他鄉,也只能算是個天命所爲,逆不得,逆不起。
我擡着胳膊包了包裹在身上的被褥,擡眼瞅了瞅門口,今日這說書先生來的慢,晚些打賞要扣幾個錢。
“小洛看似心情不佳?”項伯推開門一個閃身進了屋裡,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將門闔上。仍然一身白袍,三件裡衣。這世上唯二我替他冷的慌,一個是子言,隻身一件白衣,第二個是項伯,也一席白衣,常年不變夏日的裝束。
“今日說故事的先生還沒來,我自然並不大高興?”我抱着被褥往邊上挪了挪,給項伯騰出一個屁股地。
項伯撩了撩衣袍在軟榻上坐着,調笑道:“小洛還想躲着項羽多時?”
我咳了咳,從被褥中伸出個胳膊抓着袖子往嘴邊一抹,一瞥黃油油的污漬就印在了袖子邊。瞧着項伯顯然往後邊靠了靠,臉色微變。心情愉悅道:“躲着?我哪裡躲着了?”
手中的摺扇轉了轉,道:“但凡項羽靠近院中一部,你就變着法找事出去。但凡他來扣一下門,你就喊着睡了睡了,怎的不叫躲着?”
我伸手挑了挑從罐子裡抓了一把蜜餞伸到項伯面前,“噥,送來的我都嘗過了,就這個頂好吃,我分你一些。”
項伯不動聲色的又往後挪了挪,不答話。捧着蜜餞的手又往前送了送,“龍且纏着我要吃了很久,我一分都沒給他的,瞧我對你多好,分你好大一些!”
項伯的摺扇啪的抵在我手腕,往回推了推,隱忍道:“今日纏來此,並,並不是想來討你一些分食。”見我任然笑着看他,又道:“這蜜餞纏嘗過了,確實很好。好東西,自然是要留給晚輩,不,不用給我。”
我收回手收起笑的太殷勤的臉,將蜜餞扔回罐子裡,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替我謝過項羽,跑遍了大城小街的替我尋來些零嘴過冬。”
項伯一愣,舉在半空中的摺扇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突然掩住面,委屈道:“小洛好生過分,這分明是纏尋了許久才攢着的零嘴,你卻當時項羽給的。”
我將擦過手的帕子舉到他面前抖了抖,道:“誤會了你,是我不好,那我同你道歉。”頓了頓,“但是,方纔好心分你零嘴你不領情,害得我把帕子弄髒了,
纏總得幫我洗洗乾淨吧。”
項伯避着我的帕子往後一仰險些翻在地上,虧我一把拽住他的外袍,才拉了回來。拉回來的項伯臉色變的不大好看,我形容的含蓄了些,應該是不好看,很不好看。
他飛速脫下外袍,站開五尺遠,以來保證我油膩膩的爪子碰不到他,“這,女兒家的東西我洗不大來,由我洗也不大合乎禮節。
我將帕子疊好壓在罐子下面,清了清嗓,擺出一臉說教的模樣,“方纔我給你的是最不好吃的,整個過程都做壞了。”
項伯的臉色又黑了一個色。
我調笑道:“纏這樣愛乾淨,怕是這些罐子碰都不會碰,那些市井小攤去都不會去。這些東西怎麼會是你送的?”這裡只有項伯龍且項羽三人對我好些,若是讓龍且去尋這些零嘴,怕是隻能在哪個客棧裡找到吃的撐死的他。這麼一番下來,只有一個項羽。他倒是閒的很,殺了殷通不去收郡,收人,有時間去做這個。
項伯收了收臉色,一把摺扇啪的打開搖了搖,“今日我是來給你說書的。”
我替他打了個哆嗦,過緊了被褥道:“纏難得好心情,來當一回說書先生,可我前囊不大富裕,打賞不起你的錢幣。”
項伯一擡摺扇,將軟榻上是瓶瓶罐罐通通推到了牆邊,撩着外袍就坐了過來。將摺扇在手心裡那麼一敲,倒是挺有一番說書先生的味道。“纏知道,項羽他是個不會把話講全的人,他同你說殺殷通,不會告訴你緣由。你去看了半日的拳打腳踢,也一定是什麼也沒注意偷聽得。”
我裹着被子露出一個腦袋,點了點頭道:“你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很像項羽的做風。可是他同我說了!”仰起頭努力想了想,“他說殺殷通,因爲靠不住!”
項伯噎了噎,道:“那殷通何處靠不住?”
我又仰着頭想了想:“長得就靠不住。”
……
他嘆了口氣道:“我想要你知道的,不止這些。”
我伸手去到了杯水,咕咚喝完,抹了下嘴巴,繼續將自己裹好,“纏叔,卻是來同我講故事的?”
項伯又噎了噎,噎了半晌沒講出話來。我看他噎着不講話,心情頓時很舒暢,抱着被褥挪了個舒服的位子。
“你就不擔心,項羽他將獨自奮戰?你就不擔心,他敗落?”
這回輪到抱着被子的我愣了愣,這些時日,我在躲着項羽。其一是因爲他瞧見了隱身躲在牆角的我;其二,他是項羽,終將踏進歷史的漩渦,我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人,又要怎麼辦。他敗落,是歷史註定的終局,我阻止不了。
項伯搖着扇子,道:“我要你知道,要你提前知道,去幫他,度過一次一次的劫難。”他頓了頓,道:“項梁爲什麼要殺殷通,原因有兩條!一條在殷通身上,一條則在項梁身上!”
“哪兩條?”
“這第一條,殷通起兵,用項梁則項梁,用桓楚則桓楚。兩虎不可並用,殷通想要兩虎並騎,爲的是權力制衡。啓用二虎,互相牽制,他就不會被架空,這是殷通的小算盤。”項伯頓了頓,將摺扇啪的敲在手心,語氣中帶了一點說戲的味道,“可惜這殷通尋不到桓楚,無奈只得向項梁求助,可這項梁又是何許人?怎的會摸不清他殷通的計謀?”
我無奈道:“項梁怎麼不說找不到恆楚,這不是也皆大歡喜?”
項伯道:“這就是第二條,項梁倘若真是個
謙謙君子,或許還願意做殷通的部下,但是…金鱗豈是池中物。項梁乃是楚國的貴族後裔、名將項燕的兒子,哪裡會甘心屈居你個秦朝派來的地方官的帳下!領袖的地位,有能力的人居之,無德無能的殷通,一旦成爲項梁他們奪取起義軍領導權的障礙,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我皺着眉嘆了口氣,覺着自己靈臺一片凌亂,腦中彷彿存着數萬個小人,分了兩大幫,各自在胡亂打架,又不抄刀劍砍個痛快,只是這麼拳打腳踢的揍,怎麼想都頭疼。項伯同我說,要我猜到這些,要我提前去幫着項羽度過這些劫難,委實是在爲難我。不用提要猜到這些,光是聽得懂,理得清,就要損我幾百年的修爲。多聽幾次,怕是這起義的還沒打起仗來,我就先死了
“這,我覺着,纏講的聽過去很有道理,可我……”我提着被子捂住半張臉,“實在是聽不懂這些。”又捂的嚴實了些,“倘若我有虞姬的一半腦子聰明,怕是不會像現在這樣吧。”
項伯嘆了口氣,道:“何人說你不聰明,我瞧着挺好,你同虞姬不一樣,也不能相提並論。”
我也嘆了口氣,道:“她同我確實不大好比,人長得好看,性格也好,什麼都會知書達理的。”頓了頓,酸溜溜道:“項羽娶了她誠然是個很好的事,無論什麼事虞姬都能照料,很是牢靠。”比我,好了不知千萬倍。
項伯驚訝道:“你這樣想?你怎麼這樣想。”他將我的頭剝出來,“虞子期效力項羽,唯一的條件就是將他妹妹虞妙弋護一護。而項梁何許人也?視女子和小人爲累贅,怎會同意項羽帶上虞妙弋這一柔弱女子上路。”項伯頓了頓,道:“本來同你說項羽和虞妙弋成親是想激你一激,沒想着你這麼禁不起激,自己壓着誤會了這麼久,還是纏對不住了。”啪的收起摺扇,拱了拱手,又道:“項羽倘若不給虞妙弋找個合理的藉口,項梁自會同對待你們一樣對待虞妙弋。且不說虞子期是項羽少時玩伴,單說虞子期一隊兵力就抵着我們的好大一半。若是仍由項梁將虞妙弋怎麼怎麼了,虞子期火一大,起兵先和我們戰一場,怕是這輩子項羽都不用起兵了。”
“不起兵不好嗎,這一生非得戰的你死我亡才道個好哉?”
項伯頓了頓,道:“這亂世,你不起兵,其他人也會起兵,最終也要踏入這戰場。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小洛可聽過越王勾踐的故事?”
我點了點頭,這頭點的讓項伯很是驚訝,對歷史,我還是聽得師傅將的挺多,雖然大多數都已然忘卻,可項羽問的這遭,我恰好記得。“越王勾踐輸了國家,在吳國受盡屈辱,回越後又起兵幾番周折滅了吳國,成了春秋時期最後一個霸主。”
“那,後來呢?勾踐手下兩名大將如何?”
“後來,范蠡身退商人,文種……死了。”我講着覺得不大對頭,聲音越來越小。
項伯道:“你這些事倒也熟識,但只怕當個故事在聽,聽過就忘了,也不知其中的兵法。飛鳥已死,那麼再好的弓也沒有用了。越王滅了吳國,已然成爲一個霸主,再沒有什麼可以威脅他的,倘若真的要說有,就是范蠡和文種。所以,勾踐將他們趕的趕,殺的殺,一個都不能留。”
他這樣說,項伯這樣同我說,他的意思,若是項羽不能成爲霸主,必然爲人所殺,這就是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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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