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都被另一輛車上的江湛遠冷眼旁觀着。待晏初曉撐傘走近時,他下了車。
晏初曉看到站在雨中面無表情的江湛遠時,又吃了一驚。此情此景,她腦海裡只有一個成語能形容她的境況:後有追兵,前有豺狼。
看他這副樣子,肯定又看到了她和顏行書的一幕。不管了,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她豪邁地走上前。
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看到江湛遠淋成落湯雞似的,心裡也不好受。晏初曉將傘移至他的頭頂。
“上樓吧,我有話要和你談。”江湛遠冷漠的聲音。他沒有承她的情,轉身離開她的傘下,朝樓道口走去。
晏初曉訕訕地跟上。
把他迎進房間,晏初曉急忙扔了一條幹毛巾給他。江湛遠沒有像以前默契地接招,手一直插在褲兜裡,無動於衷。
她眼睜睜地看着毛巾在半空中飄落,軟綿綿地着地,最後耷拉在地上。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失落,沮喪。
晏初曉撿起毛巾,遞給他說道:“快擦吧,別感冒了。”
“放心,我不會再去醫院死皮賴臉地找你。”江湛遠平靜漠然的樣子。
這回她真不是這層意思。被他誤解,晏初曉心裡僅有一點的歉意立馬化爲烏有。她索性將那條燙手的毛巾重新扔在地上,攤牌道:“有什麼事,現在說吧。”
江湛遠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遞給她,道:“接吧,說清楚。既然要離婚,我也不想一個人承擔了。”
“誰啊?”晏初曉邊接過手機,邊疑惑地問道。
“你爸。”出槍行劍般的聲音。
如聞驚雷,晏初曉差點沒甩掉手機。她硬着頭皮,將手機移至耳邊,大氣不敢出地等着電話接通。
隨着“嘟嘟”聲響起,電話一接通,晏初曉表現極好,乖巧地搶先一步甜甜喊道:“老爸….”
她那句“爸”拖長音還未完,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老爺子暴跳如雷的聲音:“死丫頭,你去新疆啦?還要離婚?….”
晏初曉耳朵快要被晏爸的“獅子吼”震聾了,她臉色難堪地將手機移開,與自己的耳朵保持一段距離。
“爸,不是你想的這樣….”她忙解釋。
“不是我想的這樣,還是哪樣?你都瞞了我三年,還把我當爹沒有?這些都不提了,你居然還要和湛遠離婚?湛遠這麼好一孩子,你也下得了手….”大嗓門就跟開了免提一般。
聽着晏爸越說越離譜,好像江湛遠真的慘遭她的“毒手”。晏初曉瞟了一眼江湛遠,只見他冷峻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着“父女舌戰”。分明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竟敢搬來我爸來壓我?門都沒有!決不能讓這小子得逞!晏初曉心裡立馬涌上萬般委屈,作小兒女狀忙不迭哭訴道:“爸,你是不是聽江湛遠調撥啦?那小子的話不可信,純屬打擊報復….”
“閉嘴!你一個字我都不要信。把電話給湛遠,我來跟他講。”老爺子根本不相信她,發號施令道。
聽到這句話,晏初曉頓時目瞪口呆的。沒搞錯吧?我可是他親閨女呀!
看到她霸着電話發憷的樣子,江湛遠快步上前,劈手奪過電話。
明明對着她是一副要寒風凜冽,冰凍三尺的樣子,可是拿起老爺子的電話,他居然幻化成春姑娘,語氣溫和親切道:“爸,我是湛遠……”
晏初曉沒站多遠,清晰聽到電話那頭的“獅子吼”消失地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爽朗的笑聲。短短几分鐘,她親眼目睹着江湛遠神奇的魔力,他居然春風化雨般澆滅了老爺子的怒火。一場來勢洶洶的責難最後竟然演變成兩個大老爺們其樂融融的閒話家常。
她的心裡像是敲響了喪鐘。完了完了,老爸完全是倒戈相向,被這傢伙徹底地魅惑了。晏初曉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似乎眼前就出現一副慘不忍睹的情景:晏爸臉色鐵青地拿着掃把,鐵鍬之類的坐在門口,旁邊還站着六大師兄專程等着她回家。真是應了雨薇那張烏鴉嘴:凶多吉少。看來回家的路途真是險象叢生,無法預料。她的衆叛親離大戲正在漸漸拉開帷幕…..
“你爸叫你這個禮拜天之前務必回家。”江湛遠冷靜地告訴她這個事實。
晏初曉身體稍稍一顫,這句話如同“你將於這個禮拜天之前執行死刑”一樣具有殺傷力。她不敢預知還有沒有生還的機會。
晏初曉畢竟是樂天派的人,立刻在腦海裡搜尋着遁走的各種途徑,沒什麼能困住她的。先逃一段時間,等老爸氣消了,再回來不遲。他總不會將親閨女從家譜中除名吧?而且他就她一個獨生女,還指望着養老呢!
她想的倒是挺美,江湛遠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打破她的奇思妙想:“你爸還說了,如果在星期天下午5點前沒見到你,後果自負!”
“後果自負”能夠給人留下很多想象的空間,一切皆有可能。晏初曉不敢再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不情不願地答道:“知道了,不用你廢話。”
她恨恨地說道:“你非要搶先一步惡人先告狀嗎?弄得現在我和我爸父女反目,開心了吧?稱心如意了吧?”
江湛遠冷笑了一聲,道:“我只是實話實說。你自己既然做的出,爲什麼不敢讓長輩知道?我幫你瞞了三年,算是仁至義盡了。” ωwш●ttKan●c○
事已至此,晏初曉也不想和他多費口舌。她憤怒地走到門邊,打開門預備送客。
江湛遠看了門一眼,說道:“你收拾行李吧,我明天9點會開車來接你一起回L市。”
“誰說和你一起走了?”晏初曉不滿他的擅自安排。
“是你爸說的,要我帶你回家。你最好早點回去,也省的他老人家再動怒!”
晏初曉頓時感到莫名其妙的憤怒,她冷笑道:“你們這是在押犯人嗎?我說過會回去,不勞你費心!”
“我沒有多餘的閒情來管你,話已經帶到了,你隨便吧!”江湛遠沒好氣道,隨即拂袖而去。
晏初曉在關門的瞬間,突然聽見樓道口傳來幾聲響亮的打噴嚏聲,心情突然大好。她暗罵一句“活該”,就將門甩上了。
長途汽車站,杜雨薇來給她送行。像是十送紅軍一樣,她的手一直被雨薇緊緊攥着,捨不得放開。看來有一個好朋友是受用的,正當晏初曉春風得意於她在杜大小姐的心目中的重要位置時,一句話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晏子,你到家可別跟你爸說我知情啊。我還懷着孩子呢。”杜雨薇苦哈哈地說着。
這什麼人啊?朋友遇難,立馬腳底抹油。還動不動拿孩子當擋箭牌。晏初曉立馬甩開她的手,冷眼打量着她,半晌,斬釘截鐵道:“我要割席斷交!”
這句話沒有嚇住杜雨薇,反而更加確定她在杜大小姐心目中的“重要位置”。杜雨薇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作西子捧心狀道:“好險!終於安全了!”那副樣子,彷彿剛剛從鬼門關逃出來似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自取其辱。晏初曉又急又氣道:“走走走…帶着你的孩子趕緊走。”
杜雨薇笑眯眯地看着她,如卸重負道:“我是得走了,不然真得做電燈泡。不耽誤你們的‘長亭送別’了。”
晏初曉感覺她話中有話,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身後。她猛地一轉身,就發現了氣喘吁吁,揮汗如雨的顏行書。
“初曉,你要走,爲什麼不告訴我呢?”他的語氣中帶着點輕責。
杜雨薇也嗔怪道:“晏子,這回你是有點過分了啊。你知不知道顏檢察官昨晚加了一夜班,今天得知你要走就立馬趕來?”
聽着他們一言一語,晏初曉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過分,陪着小心道:“我就是回家幾天,把事辦完後就回來。”說着,她早已把“割席斷交”拋諸腦後,沒出息地悄悄碰碰杜雨薇的手,示意她來打圓場。
杜雨薇笑了笑,乾脆把燙手山芋甩給她道:“不耽誤你們,我先走了。”說着,就風送楊柳地飄走了。
“走吧,我送你上車。”顏行書溫和地說道,順勢提起她的行李箱。
晏初曉和他並排走,偷偷瞟了一眼他稍稍加深的眼袋,歉疚道:“不好意思啊,事出突然,所以沒告訴學長你。你一夜沒睡,累吧?”
“還好,總算見到你,沒讓你悄悄溜走。”顏行書包容地笑笑,他像個大哥哥一般摸摸她的頭,警告道:“下次不許再調皮了,不然我真的不客氣了。”
晏初曉沒有言語,只是緊跟着他。
幫她把行李在長途車上行李層放好,他就下了車和她隔着窗戶告別。
臨走時,顏行書突然捉住她扒在車窗的手,真摯道:“初曉,我等着你在L市把過去結束。我會一直等着你的。”
晏初曉慌了神,預備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可是當她將目光不自覺地定格在車站的某處時,她的動作停滯了,任由顏行書握着她的手訴說着衷情。
她看見了他,江湛遠正站在車站的石柱旁,一貫的冷漠,眼神定定地看着自己。隱約中,晏初曉似乎察覺到他的神情寥落,還夾雜着隱痛。
長途客運車開始緩緩啓動,顏行書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的手,笑着和她揮手。晏初曉默然地關上車窗,也關上了兩個男人爲她送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