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走到嶽州,胡一青趕來送別。他是步兵第五鎮鎮統,負責率部鎮守湖南,屏護大軍西翼。
“一青,第五鎮各部兵馬部署到位了嗎?”丹初與一青並轡而行,問道。
胡一青是岑丹初的結義大哥,坦然說道:“還沒有完全到位,但要緊的地方都已布好防禦,足以防範敵人偷襲。”
第五鎮成立還不到半年,仍在加緊整編。好在第五鎮以湘西土兵、大順軍餘部、綠營降軍、兩粵新兵爲主,略一整訓就能投入作戰。
“你留鎮湖南,主要對付兩個敵人。首要是韃子,也就是坐鎮荊州的阿爾津。夔東、鄖陽一帶義師蜂起,阿爾津忙得手忙腳亂,無暇顧及湖南。李國翰一來,韃子兵力增加,必會來犯湖南。這一點,你務必注意。”
胡一青胸有成竹,說道:“李國翰麾下最精銳的就是漢軍,戰鬥力不強。馬惟興常年在常德、湘西活動,熟悉地形,第十四協多湘西土兵,驍勇敢戰,可保湖南門戶。”
“辰州、靖州一帶的西賊,也得多加註意。眼下吳三桂統兵入滇,西賊必會回師守滇。辰州、靖州與貴州接壤,需早作謀劃。”丹初說道,彷彿已經看到孫可望衆叛親離的模樣。
永曆小朝廷雖然無兵無權,畢竟代表着大明正統。永曆帝下詔宣佈孫可望叛逆,號召天下兵馬共擊西賊,孫可望喪失民心,產生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某以袁宗第守辰州、靖州,第十四協多爲順軍舊部,與西賊積怨已久。等孫可望敗勢昭彰,袁宗第即可統兵入黔,搶佔貴州要地。”
對這個部署,岑丹初是贊同的。略感遺憾的是,他先是策反李定國,接着又說服吳三桂入滇,與孫可望結下了深仇大恨。
“因爲僞封秦王事,孫可望與朝廷早已反目,今番又受此羞辱。我擔心,一旦孫可望勢窮兵敗,很有可能會順勢投降吳三桂。”丹初說道,臉上不無憂慮。
胡一青是雲南人,亦密切關注着雲南戰局,說道:“吳三桂備受韃子猜忌,軍隊帶着家眷屯駐四川,做夢都想弄塊地盤。他若能打敗孫可望,若想在雲南站穩腳跟,必會斬草除根,不會容孫可望活着。”
“嗯,”丹初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清廷入關以後,戰事十分順利。多爾袞志得意滿,重用漢軍、綠營,把吳三桂,以及東江鎮三王一公打發到了關外閒住。
吳三桂等人備受冷落,在關外晾了一年多時間。他實力最強,最受清廷猜忌。
直到李成棟、金聲桓反正歸明,南方出現了一波抗清高潮,清廷纔不得不重新起用東江鎮三王一公。到姜瓖反正時,滿清京畿受到威脅,八旗無力平定,多爾袞才起用了吳三桂。
吳三桂剛到西北時,糧草仰仗於陝甘總督孟喬芳。這位孟喬芳甚爲幹練,資歷與張存仁相當,極受清廷信任。吳三桂已是平西王,要見孟喬芳一面,孟喬芳看人下菜,竟然避而不見。
這其中的屈辱可想而知,吳三桂迫切需要一塊穩定的地盤,亦可想而知。孫可望故舊遍及雲南、貴州,如果兵敗去投吳三桂,吳三桂必然猜忌。
“國主,孫可望在雲南搞營田制,得罪了無數地主。此番吳三桂進兵雲南,必有地主起而響應。孫可望後方不穩,必敗無疑。”
丹初喚來馮加禮,說道:“老馮,雲南那邊還得早作謀劃。派人到吳三桂那裡吹吹風,孫可望這樣的梟雄留不得。”
馮加禮嘿嘿一笑,說道:“某亦有此意。若孫可望投了吳三桂,吳三桂驅使孫可望攻擊我軍,反倒不妙。”
“這裡面能做一篇大文章。最好能把吳三桂鼓動起來,讓他反正歸明,反過來擊打韃子。”胡一青有些興奮,說道。
岑丹初從不作不切實際的幻想,冷笑道:“鼓動吳三桂自有必要,但他是將門之後,不像我們都是刀裡來,火裡去,一步一個腳印闖出來的。這種富家翁最是瞻前顧後,珍惜富貴,斷不會輕易改弦更張。
“吳三桂奪取雲南之後,必會費力經營,立場不清不明,然後窺視天下大勢,擇時而動。一青,你爲我鎮守湖南,當此天下重地,不可對吳三桂期冀太高。”
一陣江風拂來,胡一青彷彿清醒了不少,對道:“諾。”
丹初換了個口氣,神情也變得嚴峻起來,說道:“本藩率領虎賁、第四鎮與韃子決戰,東西兩翼務必要確保安全。東翼那邊靠匡時的第二鎮,西翼這邊全要拜託老兄了。”
胡一青胸有成竹,說道:“國主放心,兄雖不才,鎮守湖南定無問題。”
“就此別過吧。”
“恭祝國主旗開得勝。”
二十五日,中路軍進至土門鎮,在此收攏兵馬,等待東路軍步兵,並召開前敵會議。
土門鎮位於嶽州府附郭巴陵縣正東方向,有驛道通往蒲圻、咸寧、武昌。土門鎮以東,有一座東北-西南走向的龍窟山脈。龍窟山以東,又有一座東北、西南走向的大山,曰幕阜山脈。
龍窟山與幕阜山之間是一段段狹小的山谷盆地,通山、崇陽、蒲圻、通城等縣城就位於這些山間盆地中,形成了一條由湖北通往湖南的重要通道。
大名鼎鼎的李自成,就犧牲於通山縣的九宮山區。九宮山正是幕阜山脈的一座大山。
東路軍皆步兵,走得慢。第四鎮鎮統焦璉匆匆趕到土門鎮,說第四鎮先鋒已逼近通城。但韃子以逸待勞,藉助山勢構築木城,層層設防,東路軍面臨的阻力很大。
“無妨,”丹初胸有成竹,說道:“韃子優勢在於騎兵,我軍優勢在於水師、火器。中路軍方向水網縱橫,有陸水、金水、陸水湖、大巖湖、黃蓋湖、西樑湖等,不利於騎兵馳騁。
“此番進取武昌,西路水師先入長江,掃蕩韃子戰船,廓清長江江面;中路集中三協親兵,火器精良,走陸道突破韃子防線。西路、中路既能成功,通山、蒲圻一帶的韃子受到威脅,自然退守武昌。”
“善,”焦璉說道:“國主廟算無遺,此戰破敵必矣。”
“此次對武昌用兵,我軍共動員了四鎮兵馬,再加上抵抗大西軍的第三鎮,共有五鎮兵馬參戰,堪稱傾盡國力,與虜決戰。
“事成,我軍可順江而下,先取金陵,再取江南,半壁江山盡歸我有。事敗,不僅湖廣、江西有失,就連粵西都有可能受到丟掉。
“諸君用命,奮力殺賊,不破武昌,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