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見白霓裳毀容後的臉,凹凸不平、紫黑的線縱橫交錯,猶如厲鬼般森然可怖,雲千歌怔怔地後退幾步,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失聲喊:“不,不。我的白丫頭斷斷不會是這副模樣的。”
白霓裳仰天長笑,粗嘎難聽的笑聲迴盪在沉寂的黑夜裡格外刺耳。她的淚水無聲飛舞在夜風中,淒涼悲切。她的原意就是要嚇退他,可當他真的被嚇到時,她的心卻猶如萬箭穿心般難受。
下一刻,淡淡的杜若馨香鑽入鼻尖,她已躺在他溫暖寬廣的懷抱裡。有滾燙的淚水如驟雨般落在她的頸窩裡,一顆心不由灼灼燒痛起來。白霓裳渾身一顫,那滴在她脖頸上的,是他的淚水麼?
雲千歌緊緊地抱着她,彷彿深怕一放手她就會消失在眼前,再也尋不着。
他說:“是的,我依然愛你。哪怕你不再美貌,嗓子壞了,頭髮白了,我也依然愛你。白丫頭,雲千歌愛你愛到了骨子裡,所以求你……不要離開他。白丫頭,你答應過我的,至死也不會鬆開我的手。”
好一會兒,白霓裳趴在雲千歌的胸前,聆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聲,許久都沒有說話。那一瞬間,她堅硬如鐵的心鬆動了。他溫暖的懷抱讓她絕望的心不再寒冷,他誠摯的誓言打動了她內心深處的那抹柔軟。是盼了多久,她才親耳聽見他承認他愛她。可是,蝶衣的音容笑貌突然橫亙在了此刻的幸福中間,教她不得不狠下心來打碎這種幸福。如果,白霓裳不是白霓裳,那該有多好哇。如若知道了終究有一日要失去,寧願他不曾愛過她,也好過日後天涯無處著相思。
白霓裳狠心推開了他,冷笑如狂:“雲千歌,你給我聽好了,我已經不再愛你。我自然不願意再留在你身邊。”
雲千歌想過來握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他深邃的瞳孔裡映着她的倒影,怒吼:“我不相信。白丫頭
,你究竟是爲什麼要這樣說?是爲了我娘,還是爲了慕容蝶衣?我要聽你說真心話。”
白霓裳冷冷一笑,“爲什麼是要爲了別人呢?我的真心話就是我……不……再……愛……”
她的話被堵在了脣邊,清雅溫柔的雲千歌,風度翩翩的雲千歌,他被她逼得快瘋掉了。如疾風驟雨般的吻霸道地襲來,讓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淪陷在他熾熱如狂的吻裡。
他的吻落在她眼角眉梢、落在她的臉頰耳垂,還有冰涼而絕望的淚水,滴在嘴裡是化不開的苦澀。他問她,幾乎是在懇求她:“究竟是爲了什麼你要離開我?你跟我說實話,我求你了,不要再這樣違心地互相傷害。”
白霓裳抱着他,淚水奪眶而出,“千歌,讓我走吧。我求你了,讓我走吧。蝶衣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能傷害她。”
雲千歌便問:“那麼你就忍心傷害我,是麼?白丫頭,蝶衣說了,讓我務必要替她尋回你,她說你纔是她在這世上最珍貴的親人,她不要你爲了她犧牲自己的幸福。傻丫頭,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讓,可是心愛的人怎麼也能拿來轉讓呢?你把我雲千歌當什麼人了?”
白霓裳哭着搖頭,“蝶衣這麼說,我便更加不能和你在一起了。而且,即便是沒有她,我們之間也不應該在一起的。”
雲千歌追問:“爲什麼?我們爲什麼不能在一起?”
白霓裳垂淚,一字字道:“因爲我和你之間,從一開始的相遇就是一個錯誤、一個陰謀。當一段愛情起始於陰謀,它是註定不會被祝福的。而我,無法原諒你的欺騙。”
太貞元年三月,前燕武帝慕容御雲及前帝后林氏夜半驟然辭世,慕容後聞訊哀不勝舉,數度泣淚昏厥。白帝感後傷情,特追封慕容爲武陵王,林氏爲一品誥命夫人,以王禮厚葬之。只教世人奇怪的是,
武陵王與林氏並未合葬,而是分葬在了相隔甚遠的兩處。鴛鴦兩處各自涼,此舉倒是引來了世人的不少議論紛紛。有人說,這是白帝爲報慕容御雲當初殺父奪位之仇的有意爲之;也有人說,這是武陵王與原配林氏並無感情,特留下遺言囑如此爲之;更有甚者,有人猜測,武陵王與太后原爲姑表之親,入宮前乃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奈何遭聖天帝橫刀奪愛。兩人之間其實暗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以太后有意不讓武陵王夫妻合穴而葬,爲的就是百年之後能與情郎同穴而眠。然則種種流言在皇室的密而不宣與殘酷鎮壓下終究是無疾而終。
同年八月,淑妃明氏難產而殤。帝甚哀之,追封其爲明貴妃,以後禮葬入皇陵。
同年四月,江南西子湖畔發生一起震驚武林的對決。一江湖新秀力挫四川唐門掌門人,其女武功套路與曾經威震江湖的月神頗爲相似,且其兵器竟是月神的鳳血劍。有人猜測此女應是月神的徒弟;亦有人猜測是同門師妹;更有甚者猜測,月神絕跡江湖許久,也許正是爲此女所殺,故奪了鳳血劍去。因着此女總以一副白麪具示人,又是滿頭白髮,是以江湖人稱白髮羅剎。當日的情景是這樣的:
四月的江南如詩如畫,桃紅柳綠,芳草野花夾岸繽紛。碧水如藍,畫舫如織,天遠益清,一行白鷺飛上青天,西湖湖光水色美得恍若人間仙境。一艘畫舫上,白衣女子立在船頭默默吹簫,簫聲縹緲迴旋,婉轉動聽如出谷黃鸝,誘得湖中魚兒皆聚到了女子面前,漾起漣漪陣陣。偏偏良辰美景如斯,愣是教某些不識趣的人給壞了興致。
另一艘畫舫無聲無息地靠近過來,白衣女子見狀忙退回船艙中,身後傳來男子的呼喚:“姑娘。姑娘別走呀。”
畫扇怒容滿面地從船艙裡出來,罵道:“你是什麼人?作什麼過來驚擾我家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