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鑠戈,不免對她起了更深重的好奇心,看着這麼冷心冷面的,卻鎮定的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女。因爲銀冷冽,他原本是有那一丁點兒的好奇心。如今卻立刻變成了燎原的火焰,他想要弄明白,上官倩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上官蕊兒跟着衆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努力壓抑着心裡的氣憤。
大殿下精心策劃的這一齣戲,這麼簡單就被一場大火給毀掉了。上官倩兮,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連在宮中縱火都做得出來。若是能夠找到證據就好了,可是想也知道,對方既然敢做,就一定留有後路,更不會蠢得留下證據……
上官倩兮,實在是太好命了,彷彿連老天爺都在幫她。上官蕊兒強自壓下心頭的一口熱血,面上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宴會照常進行,只是出了走水這種事,衆人的臉色都有點訕訕的。只有雲貴妃的臉色一如往常,笑容不改地和皇帝輕言細語,被她的暖風一吹,皇帝難看的臉色漸漸和緩了過來,拉着她的手道:“還是愛妃你會說話。”
那是自然!可以幫自己的女兒推掉了那門親事,真是老天爺都幫忙了。
上官倩兮看在眼裡,不由微笑。
雲貴妃容貌絕麗,性格溫婉,皇上再聰明,終究也是個男人,在很多時候就會重色勝過其他。而且雲貴妃又是出身望族,雖然與元家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終究只是近親。她外家也沒有手握兵權,沒有外戚的威脅,皇帝再怎麼*愛她也不會鬧出什麼問題。
再加上她又幫自己孕育了琉璃這個可愛又討人喜歡的公主,如今又懷上了龍子,叫皇帝越發的喜歡她。
臺上的雲貴妃笑道:“皇上又拿臣妾開玩笑,還是好好看歌舞吧。”
說着,她的柔荑在空中輕拍兩下,數十名提着琉璃宮燈的女子從不遠處娉婷而出,在夜風的吹拂裡,有九天仙女落凡塵的清靈之感。
幾十名花一樣嬌羞的女子,在大殿中開始翩翩起舞。
此刻大殿不遠處的焰火臺上早已樹起了數百個大小不一的銀架,分別用五彩絲帶做裝飾,頂端則立着各種各樣的煙花火筒,十分的壯觀,就在這些美麗女子翩翩起舞的瞬間,太監們手持燈帽將周圍的燭火油燈全數熄滅,點燃了煙火,無數朵煙花騰空而起,碎裂之後,美麗的焰火一朵朵,流瀉而下,焰火越來越多,逐漸連成一片,成爲一幅一幅連綿不斷的美麗畫卷。
看來,這場歌舞也算是今晚上的重頭戲啊!?
剛剛纔走水,皇帝正是惱怒的時候,只有雲貴妃纔敢在這時候去觸黴頭,偏偏皇帝彷彿完全忘記了剛纔的不愉快,非常開心地看着滿天的煙火,道:“愛妃果然別具匠心啊!!”
端貴妃向雲貴妃投去了一絲怨恨的眼神,雲貴妃的笑容卻更深了。原本她還還有些忐忑,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去觸這個黴頭。
可是一想到上官倩兮爲了這場歌舞花費了不少的心血,不可白費了那丫頭的苦心。雲貴妃思量再三便決定了要鋌而走險。沒想到,計劃真能順利的進行着。
坐在邊上的謝麗容悄聲道:“兮姐姐,你瞧見沒,陛下特別*愛雲貴妃娘娘呢!剛纔都走水了,她還敢在宮中放煙火。陛下還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上官倩兮點了點頭,道:“雲貴妃娘娘美豔無比,聰明靈秀,她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用意。”一方面是要向其他人示威,另一方面自然是……
果然,聽到雲貴妃笑道:“陛下您看,這麼多煙花卻都平安無事,可見陛下剛纔的決定無比英明,是順應天意啊!”
皇帝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吉祥殿突然無緣無故的走水就是一件奇事,而現在他取消了攝合這門婚事的念頭。燃放這麼大規模的煙火都不曾出事,可見剛纔的確是上天預警了。
他不由慶幸剛纔沒有過於堅持自己的主張,若是執意而行,反倒惹惱了上天可就得不償失了。當下他拉着雲貴妃的手笑道:“愛妃說的對,朕早該聽你的話了。”
端貴妃和其他的妃子聽了這話,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尤其是端貴妃,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捏緊了手中的酒杯,差一點灑了出來。
她平日裡是最莊重不過的,此刻竟然也剋制不住,實在是雲貴妃的行事太過囂張了,甚至在前幾日還找了個藉口尋釁滋事,打死了端貴妃身邊一個貼身女官,給了端貴妃很嚴重的刺激。
她是因爲那麝香一事,要尋着由頭報復自己啊!!端貴妃想着想着,更是恨得咬牙不止!如今,她纔是執掌後宮之人,什麼時候輪到她放肆了?
雲貴妃向臺下的上官倩兮悄悄使了個眼色,上官倩兮微笑了一下,不經意的轉頭,才發現宇文瑾辰此時已經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在他身後不遠處,是燃燒的燭火,人與燭火交相生輝,他本就精緻妖嬈的容顏更加添了七分的魅惑。
彷彿是察覺到這裡的目光,宇文瑾辰突然擡起眼睛向她看來,卻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上官倩兮看他眸中絲絲笑意,頓然心有所覺。這個傢伙,膽大包天在宮中縱火就算了,如今居然還能做到這樣若無其事……上官倩兮控制住自己的心虛,飲下一口甘甜的梨花酒,酒入心而安神,到了心田,生出絲絲暖意。
“啪。”
酒杯在桌上激出一聲脆響,吸引了許多目光,端貴妃臉色更加難看,而云貴妃只是不緊不慢的酌了一口清酒,才淡淡道:“端貴妃姐姐這是怎麼了?”
“我一時不小心,摔了酒杯。”端貴妃強笑着道,今天她已經失了儀態,萬不能再露出絲毫的不滿了。
“哦?”雲貴妃聞言在端貴妃臉上輕撇一眼,似笑非笑道,“那端貴妃姐姐可要小心,別再摔了佳釀。”隨後,她口中再無其他的言語,似乎並不在意端貴妃的失態,已經又把所有的精力投在了場中的歌舞上。
端貴妃的臉色越發蒼白,周圍的人心中都是想法各異,唯獨宇文霖浩,面上露出擔憂的神情。母妃再不受*,都是他的親生母親,他怎麼能不擔心呢?
上官倩兮遠遠瞧見,卻不過冷笑一聲,就轉開了目光。在她眼中,端貴妃剛纔還有閒心落井下石,只怕很快就是死期將至了。
酒過三巡,歌舞之樂也沉沉緩下去,靜夜的涼風一重重拂上身來,皇帝卻興致極高、龍心大悅,大聲道:“雲貴妃這出舞排的甚好,來人,賜清龍酒。”此言一出,端貴妃和衆妃嬪的臉上同時變色。
清龍酒乃是前朝皇室秘釀,延年益壽、養身補氣,歷年來爲皇帝一人獨享,連太后娘娘以及如今掌管後宮的端貴妃都不曾享受過,今天居然莫名其妙賜給了一個妃子,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可是這種場合,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嘴。
太監手裡捧着清龍酒,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送到雲貴妃的面前。雲貴妃笑面如花道:“陛下,臣妾身體如今怕是不能多飲——”
皇帝笑道:“你徑直喝一口就是,剩下的朕來代勞。”這樣的恩賜,簡直是已經到了巔峰,端貴妃的臉色卻突然恢復了平靜,只是冷笑一聲,並未作聲。
雲貴妃微笑着從太監手中接過酒,正要喝下,卻突然驚叫一聲道:“陛下,您瞧!”皇帝看了一眼,卻是一隻小小飛蟲不知何時落到了酒水裡頭,他剛要動怒,卻見那酒水很快泛出了一種死灰色,皇帝一把打翻了酒杯,怒聲向太監總管道:“這是怎麼回事!?”
太監總管章公公一愣,隨即跪着爬到酒杯跟前,扶起酒杯一看,卻見到那小蟲子已經死在了酒杯之中。真的就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瓢涼水,渾身猛地一顫,臉色都灰青了,張口結舌地說道:“陛下……這蟲子或許是饞酒,醉死了——奴才立刻派人仔細查驗。”
在座之中,太醫院長陳醫正聞聲快步而來,道:“請陛下容臣一觀。”
皇帝點頭,陳醫正立刻仔細將那小蟲的屍體取來一看,隨即面色大變道:“陛下,這蟲名爲酒惡,最喜歡寄居於酒中,決計不會被酒淹死,請陛下下旨,允許臣詳細地查驗這酒水。”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皇帝、端貴妃、宇文霖浩等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上官倩兮看在眼中,卻不由掩住了眼底的冷笑。很多時候,做皇帝都不如平民百姓,動不動就是刺殺毒酒,活的膽顫心驚。
良久,陳醫正纔開了口:“這酒有毒。”
“不!不可能!所有的酒都是用銀針查驗過的!”章公公不由道,前朝喜歡讓小太監來驗酒,只是這種法子過於殘忍,而且很多毒藥是慢性的,很難立刻查驗出來,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今朝開始用銀針、銀筷子和太醫院提供的一些藥物來驗毒。
今天這清龍酒,自然也是經過無數程序才呈獻上來的,怎麼會被人下毒呢?
陳醫正搖了搖頭,道:“鶴頂紅加鷓鴣霜,還都是雙份的,夠毒死一頭猛虎了。鶴頂紅顏色鮮豔且有微微腥氣,鷓鴣霜卻有微微甜味,兩者中和在一起,恰好暫時壓制住彼此的毒性,便是用銀器也是測不出來的,喝下去的人不會立刻中毒,不容易被察覺。但不出三天毒性便會徹底爆發,毒性更是加倍的厲害,這下毒之人實在是太歹毒了——”
雲貴妃的臉色頓時變了,淚光盈盈地跪倒在地道:“陛下待臣妾情深意重。臣妾原想,此生能得這般境遇就已滿足了,卻不想有人見不得臣妾陪伴在陛下身邊。竟對臣妾下此毒手,殘害臣妾母子倆。如苦真心只想害臣妾便罷了,這呈上來的清龍酒可是專貢陛下飲用的貢品。今日若不是臣妾無意間看見那隻酒蟲,怕陛下也會險遭毒手的。”
皇帝聞言勃然大怒:“你起來!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謀害朕的愛妃和龍子!”
上官倩兮看着雲貴妃,眨了眨了眼睛,心道她還要再加一把火候。
雲貴妃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在電光火石之間淚如雨下,簪子上垂下的纏絲點翠流蘇,隨着哭泣零落不堪:“陛下,求您不要爲了卑微的臣妾大動干戈,這件事情就不要追究了吧!橫豎對方只是嫉妒臣妾得*,不是要傷害陛下——,此事不如作罷,以保全皇家的顏面啊!”
一直靜靜觀察局勢發展的宇文霖浩心叫不好,皇帝的臉色在那個瞬間變得異常惱怒。今日之事,是當着衆大臣的面發生的,宴會上又邀請了鳳棲國的使節們。此事事關重大,豈可會不了了之!?
皇帝雖然才五十多歲,精神與體力就已經明顯地衰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一年當中總要鬧幾場病,每病一次,體力與精神就虛弱一次,許久不能復原。正因爲如此,他對後宮的妃子們也變得越發寬容,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在自己寬容的同時,竟然無意中放縱了兇手,後宮的爭鬥竟然越演越烈,鬧到了臺前,丟盡了皇族的顏面。
皇帝想到這裡,橫眉揚起,厲聲道:“查!一定要嚴查到底!朕要看看到底是誰狗膽包天!”
皇帝話音剛落,就聽到殿下“撲通”一聲響,有一個人歪倒在地上,原來是一名站在臺階下的宮女,正是原本伺候端貴妃的宮女海棠。
端貴妃看此情景,頭腦立時“轟”地一聲,心中叫苦道:這丫頭到底怎麼回事?!竟然這個時候出來添亂。
皇帝見狀厲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海棠見皇帝逼問,更是渾身像篩糠一樣,哆哆嗦嗦地答道:“陛下……陛下,這毒藥……跟奴婢無關呀!”
這話一說,端貴妃登時站了起來,厲聲呵斥道:“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還不快滾下去!”隨後她趕緊回頭道,“陛下,這丫頭最近心神不寧,可能是被什麼魘着了——”
雲貴妃面色一變,道:“端姐姐,這宮女是你身邊的人,莫不是有話要說吧!?”
端貴妃攸然變色,怒意浮上眉間,只得強壓了怒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懷疑本宮做了什麼嗎?”
皇帝冷眼望着她,道:“住口!讓她說下去!”
端貴妃和宇文霖浩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到那兩個自以爲是螳螂的人,上官倩兮只是含了一縷閒適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如同坐在戲臺下看着一出精彩絕倫的戲碼。
雲貴妃冷眼瞧着那叫海棠的宮女,一字一句道:“剛纔你殿前失儀,早可以亂棍打死,若再不實話實說,就等着宮規處置吧!”
“奴婢——奴婢要告太監總管!奴婢要告章公公!”海棠突然直起身子,咬緊牙關大聲道。
章公公幾乎在這一瞬間跳了起來,厲聲道:“你這丫頭瘋了不成,還不滾下去!”
端貴妃突然冷笑一聲,道:“章公公,在陛下面前你都這樣囂張,難道是太監總管做久了,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嗎?”
章公公面色一變,頓時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眼睛,警告地瞪了海棠一眼。可是海棠卻像是完全豁出去了,大聲道:“奴婢全都知道,是端貴妃娘娘收買了太監總管章公公,讓他在清龍酒中下了毒!”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端貴妃怒色滿面,大聲道:“你這丫頭真是瘋子,我何曾收買章公公,他又哪裡來的膽子敢去謀害雲貴妃,你滿口胡言亂語,是受了誰的指使?!”
這時候,殿內的大臣們一個個的額頭上都早已沁出密密的汗珠。
尤其是那些平素與端貴妃或者宇文霖浩交往甚密的人物,心裡都在“咚咚咚”地擂鼓,但每個人都咬緊牙關儘量將身子站得筆挺,睜大眼睛看着局勢的發展。
若是端貴妃真的做了這種事情且被揭發出來,那皇帝一定會雷霆震怒……
海棠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頭,擡起頭來的時候額頭都青了:“娘娘,奴婢本不該出賣您,可是您不該爲了收買章公公就把奴婢賜給他做對食,這三個月來,奴婢過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奴婢再也無法忍受了,哪怕是死,奴婢也不願意再和他一起過日子!”
說着,她撥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左邊的肩膀,這樣的舉動可以說是極爲無禮的,可是衆人此刻卻顧不得這些,因爲他們都清楚地看到,海棠的肩膀上或青或紫,伴着無數傷口,直至肌理深處,如被野獸撓抓,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她一個字一個字道:“章公公根本就不是人,是個畜生,他百般虐待折磨我,娘娘,若非爲了您自己的私慾,您何至於要將奴婢賜給他!您自詡寬容慈和,可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對您忠心耿耿的丫頭呢?”
聽着這丫頭字字泣血,上官倩兮的笑容在眼底一閃而逝,這齣戲可是越來越精彩了……端貴妃娘娘,你在推我下火坑的時候,可曾想到我也正等着看你萬劫不復?
宮中對食的陋規早已有之,有的主子還經常名正言順地將宮女賜給太監,不過大多數都是他們“情投意合,互相傾慕”的。
這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看海棠落到如此田地,還真是讓人唏噓不已!千金小姐們紛紛掩住了面孔,露出極爲同情的表情。
上官蕊兒的臉上露出莫大的惋惜,道:“也許是貴妃娘娘不知道你過着這樣的苦日子,她向來心地善良,應當不會見死不救的——”
海棠一個勁兒地搖頭:“奴婢去求過端貴妃娘娘,可她根本就不聽,還說奴婢不識擡舉,說跟着章公公是奴婢的福氣!”
雲貴妃彷彿吃了一驚,不禁掩口道:“端貴妃居然知道?她不肯幫你?”
海棠無比的悲憤:“是。章公公在陛下跟前那麼有面子,是一等一的紅人。端貴妃娘娘把我賜給他,就是爲了籠絡他,讓他唯命是從!可我實在活不下去了,與其死在他手上,不如拼着一死也要爲自己討個公道!”
見到計劃一切順利,琉璃公主心中暗暗高興,面上卻皺起眉頭道:“你若是真的有冤屈,爲何不來稟報太后娘娘,她纔是六宮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