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做了個長長的夢,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無力。
“小姐,您醒了。”小冉放大的笑臉出現在我面前,“您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那天貝勒爺讓人把您送回來時真嚇了我一跳,還好太醫說您只是日夜操勞,悲傷過度纔會昏睡不醒。”
昏睡不醒,有這麼嚴重?“我睡了多久?”我問。
“您足足睡了一天*了。”
我睡了這麼久了?
“對了,弘暉呢?”我猛然想起那個曾經給我帶來無數歡樂的早夭的小生命。他走得可安詳?
“貝勒爺已經把大阿哥收殮了。”小冉也有些悲傷,“爺還吩咐說您照顧大阿哥辛苦了,讓您好好休息,這幾天就不用去請安了。”
弘暉的死讓貝勒府陷入了悲傷,福晉更是一病不起。躺了兩天後,我打起精神去給福晉請安,她還躺在*上默默流淚,幾天不見,她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
可憐的女人,此時的她不再是什麼皇子福晉,只是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罷了。
我想安慰她,但一想到弘暉,我自己也想哭,不懂該說什麼,連我這個相識不久的人都爲弘暉的離去悲傷不已,何況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她不知心痛成什麼樣子,輕飄飄的幾句安慰對她何用?我默默地站在一旁陪她。
爲什麼自己就不能像小說裡那些個萬能的女主,會醫術,會藥理,能挽救那條小生命呢!?
又過了十多天,福晉起身了,雖然仍是滿懷悲傷,卻開始打理府中的事務。
可能是因爲弘暉臨走前是我服侍的,她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喜歡把我留在身邊,和我絮絮叨叨地說些弘暉小時的趣事,說着說着又忍不住痛哭。
過了大概一個多月,貝勒府上籠罩的愁雲還沒散去,側福晉李氏就傳出有孕的好消息,福晉聽後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算算日子,李氏是在弘暉走後沒幾天懷上的,她倒是很會安慰孩子的父親。
與此同時,宮裡傳來消息,康熙誇獎胤禛辦差辦得好,又憐他痛失長子,特意賜個格格給他,過完中秋就完婚。聽說那個格格是鈕祜祿家的,我剛一聽覺得挺耳熟的,後來仔細想想才憶起原來是乾隆的媽。沒想到,我竟能看到乾隆的媽出嫁。
接連的喜訊讓貝勒府忙成一團,離中秋沒有多少日子了,福晉開始忙着籌備婚禮,沒有時間再和我繼續懷念弘暉,幸好“青錦”只是個侍妾,人微話輕,還是個“文盲”,幫不上什麼忙,可以躲到一邊落個清靜。
我住的小院子外有棵高大的桂花樹,枝繁葉茂,纔剛入秋就結起串串淡黃的桂花。我喜歡桂花,但我不喜歡桂花的味道,太濃了,薰得我頭昏。開始還好,隨着桂花越開越多,味道也越來越濃,呆在院子裡,我幾乎無法呼吸,只能整天往外跑。
小冉本來不准我靠近蓮湖的,後來見我被桂花薰得睡不着覺,又參觀了我的秘密機地後,也就不再說什麼,每次我一失蹤她就懂得來這裡找我。
這兩天又被薰得睡不好,我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可憐兮兮地在小冉面前晃悠,小冉只好找東西填飽我的肚子,然後放我去補眠。唉,想想真可憐,有*不能睡,竟然要鑽山洞。
一覺醒來,外面已是繁星點點,月至中天。秋風有些涼,我縮縮肩向住處走去。
快走到院子門口,遠遠見桂花樹下立着個修長的身影,是胤禛!這麼晚了,他站在這裡幹什麼?不願碰上他,我閃身躲到路邊的樹後。
他背對我立着,微微擡頭看着盛開的桂花樹,不知他在想什麼?清冷的夜風吹動他的長袍,他就那樣直直地站着,我遠遠地看着他的身影。月光如水,一切顯得那麼縹緲,那麼虛幻。他的背影很寂寞,是的,寂寞。他貴爲皇子,有父母、有兄弟,還有衆多的妻妾,爲什麼還會寂寞?
好象在哪裡看過說雍正是個孤臣、孤王,但那應該是以後的事,現在的他不過二十多歲,正當青春年華,怎麼會寂寞?然而,眼前的他寂寞得彷彿這天地間只剩他一人,原來他並不像表面的那麼風光。
我默默看着他,心中涌上股莫名的憐惜:同是天涯淪落人……
別看我每天過得那麼沒心沒肺,這個中滋味也沒人懂。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動了,看他慢慢走遠,我才從樹後走出來,站立許久的腳幾乎麻木。
那*過後,我又好多天沒見到他。
中秋節到了,胤禛帶着福晉入宮赴家宴,我和小冉吃過福晉分發的月餅,聊了會話就把小冉打發走了。
今天一早,小冉的小姐妹就來找她,咬了好一會耳朵,結果一整天小冉都興奮莫名,想必是約好了晚上有什麼活動吧!我自己無聊也不好圈着她,所以裝做不知道說想早點睡就放她自由了。
小冉走後,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只剩滿屋昏黃的燭光,遠遠傳來煙花炮竹的響聲,在這團圓的日子裡,很多人都滿懷喜悅吧,有多少人會像我一樣在窗邊低嘆?
去年的今天,我還能和他相偎着賞月談情,而今年的今天,我只能一個人淪落異時空獨自悲風傷月。他呢?現在應該正在和他的*你儂我儂,恩恩愛愛吧,可還記得他以前曾在月光下對着一個女孩山盟海誓?
胸口彷彿堵着塊大石頭,翻來覆去睡不着,我索性走出房門,就着月光,順腳走去。
不知不覺,又來到蓮湖邊,蓮湖的荷花已敗,只剩稀稀疏疏的半枯的荷葉仍撐着,涼風吹過,水中的明月頓時碎成點點白光,可惜沒有野鶴,否則就是“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了。
天上月,水中月,一真一假,真假分明,那現在的我呢?是真是假?軀體是三百年前的軀體,靈魂卻是三百年後的靈魂。
我到底算是青錦還是肖曉?來到清朝已經小半年了,每天早晨醒來睜開眼,我都希望如今的一切都只是個夢,自己還躺在家中舒適的席夢思上。
然而希望一次次地落空,太多的失望讓我不敢再有任何的期待,難道我真的要永遠留在這裡,做別人的小妾,每天看着別人的臉色行事,等着名義上的丈夫偶爾的關注?
我最愛的爸爸媽媽不知過得好不好?現代的我是死了還是換成這個青錦?我倒寧願自己只是和青錦換了個身體,起碼這樣我的父母還有個女兒陪伴。爸爸、媽媽,原諒女兒不能承歡膝下,孝敬二老了……
遠處傳來隱約的笛聲,嗚嗚咽咽,悽婉*。如此團圓佳節,有誰同我一樣望月傷懷?
我不由自主地循聲尋去,竟然又是他。桂花樹下,寂寞的身影,如泣如訴的笛聲,沒想到傳說中冷酷無情的人竟會吹出如此情深的笛聲。
也許他根本就不是無情,而是情至深處無人知曉罷了。我不由聽呆了……
笛聲已收,他仍佇立風中,略顯單薄的身影與夜色溶爲一體,好象一個錯眼就會消失不見。
“夜深露冷,回去吧!”我情不自禁地對着他的背影輕輕嘆道。
他猛地轉過身,臉上的悲傷來不及收起,清冷的眼中露出絲無措。心事被人偷窺,他顯得有些狼狽,又有些憤怒。
我也被自己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等他出聲,忙急急走回自己的房中,關上門,心臟仍呯呯地亂跳個不停……
中秋過後,貝勒府該辦喜事了。忙活了好幾天,府裡到處披紅掛綵,一片喜慶。
婚禮在晚上舉行。雖說只是娶個格格,但鈕鈷祿氏是皇上御賜的,自然不能隨便,但也不復雜,喜橋到了側門,蓋着紅蓋頭的新娘跨過火盆,直接就被送入了新房。
聽說胤禛只請了衆兄弟,男賓們留在外廳推杯換盞,灌着新郎喝酒。
女賓們被迎入內堂,福晉率着衆妻妾大方得體地招呼着,我保持淡淡的微笑,安份地站在角落欣賞着這羣年輕貌美,珠光寶氣的女人們,看她們一個個笑容滿面,歡聲笑語,又有誰知道其中有多少個是真正的開心?
臉上的笑容有些僵,我低聲對小冉說要出去透透氣,然後悄然走出了屋子。
今晚的貝勒府燈火輝煌,我避開熱鬧的人羣,來到寧靜的蓮湖邊,還是這裡舒服。我靠在株高大的柳樹後,閉上眼,靜靜地感受着從湖面緩緩吹來的微風。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走聲,是誰?我懶得理,呆在樹後不動。緊接着又是另一陣腳步聲,唉,沒想到躲到這裡都得不到清靜。
“月蒔,怎麼不在內堂走出來了?”熟悉的聲音,是今晚的新郎哥,大好的日子他怎麼不去找新娘反而走出來了?也許是當了太多次的新郎所以已經不新鮮了吧!
“奴婢給四阿哥請安……”很嬌柔的聲音。
“不是說私底下不用多禮嗎?” 溫婉的女聲被打斷,胤禛的聲音出奇的溫柔,“這裡風大,你還是回內堂吧,小心着涼了。”
“奴婢覺得有些氣悶,所以出來透透氣。剛纔人多,沒來得及給四爺道喜。恭喜四爺新婚大吉,早生貴子。”順溜的道賀聲情真意切。
“承你吉言。”胤禛的聲音不見喜悅,反倒有些壓抑,“月蒔……”
又是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
“月蒔,你在這裡。四哥,你也在啊。”很爽朗很年輕的聲音。
“十三弟,你也出來了。”胤禛的聲音回覆了平靜。
“是啊,四哥。聽說月蒔出來了,我來找她。對了,太子在找你喝酒呢,四哥快回去吧。”原來是未來的十三賢王,“月蒔,你怎麼出來了?不舒服嗎?”十三阿哥的語氣中有着明顯的關切。
“沒有,只是出來透透氣。”月蒔的聲音多了幾分喜悅。看樣子,這個月蒔和十三阿哥像是兩情相悅,語氣中完全不掩飾見到對方的歡喜。
“月蒔,四哥府裡的桂花開得很好,你難得來一趟,我帶你去看看吧。你不是最喜歡桂花嗎?”據說十三阿哥和胤禛最要好,果然,他在貝勒府隨便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好啊。四爺,奴婢告退了。”
“去吧。”胤禛淡淡地答。
聽到腳步聲離去,我好奇地探出頭想看看未來的十三賢王是什麼樣子,只見兩個年輕的身影遠遠離去,十三阿哥拉着月蒔的手,很是親密,偶爾還低頭俯在月蒔耳邊不知說些什麼,引得月蒔陣陣嬌笑。
我回頭,順眼看了下他們剛纔談話的地方,卻見胤禛還站在那裡,緊緊地盯着遠去的兩人,臉上竟有隱忍的落寞與悲傷。
想起剛纔他的溫柔,還有現在的悲傷,難道說他也喜歡月蒔?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月蒔、桂花、桂花樹下悲傷的胤禛,這又是怎樣一個老套的故事?
唉,今晚就像一出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