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那煉丹房中,國師盤腿而靜坐在那臥榻之上。
他剛纔聽聞由於天香公主行爲出現異樣,皇帝召集了太醫院的所有御醫給天香公主檢查身體,他大驚之下便急急忙忙地趕到公主府窺視。諾大的皇宮,跑上兩遭還真是那麼回事,這不,國師順了好久的氣才喘過來,此時他心中暗想: 這陰陽斷魂散,是由自己親手調配的,怎麼公主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難道是那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還好他之前買通了王公公,找的那一些御醫都是自己人,什麼也沒能檢查出來。即便是檢查出了毒,只怕他們也不會說。天香手腕上那隻紅蜘蛛已長到拇指大小,再有幾日便會毒發了。想到此,他不由得面露得意之色。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天香的性情怎麼會突然大變,這陰陽斷魂散怎麼還會使人性情大變,這又是怎麼回事?他疑惑着,忽聽角落中傳來的腳步聲,未睜眼已笑道:“侯爺請稍坐。”
東方侯慢慢靠近國師,問道:“本侯聽說最近皇上服的藥量是越來越大了?”
國師心下狂笑:這長生不老的慾望,誰能抗得過,誰又能逃得脫?尤其是帝王,他們對權力對生命太有慾望了,總是想操控着一切,可是他們忘記了,人未必能勝天命。他抑制住嘴邊牽起的喜色,嘴上仍淡淡道:“皇上那是急於要得道成仙,所有才會讓貧道加大藥量的。”
東方侯冷笑兩聲,忽而又失落又心疼的道:“只怕是要委屈了菊妃。”
只見石室中突然衝進的妖媚女子,滿面怒容地走到國師前面,擡手就是一耳光。這巴掌是那樣的乾淨利落,那響聲如同驚雷忽掣,聲音清脆。國師盡未竟躲閃。
只見菊妃娘娘怒道:“你這個老雜毛,我當初怎麼跟你說的,天香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是你,都是你,是你殺了天香!你這個畜生。”
國師捱了那一巴掌也沒有氣得七竅生煙,他只是硬生生將火氣壓了下去,還在臉上堆出一個從容的笑來:“沒想到女人也會憐香惜玉,天香公主不還好好的嗎?”
菊妃雙眉一挑,哽咽道:“你已經殺了她了,雖然不是用刀劍,可是比你用刀劍殺人更殘酷,她已經不再是天香公主了,已經沒有心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時候我恨她,恨她與生俱來的尊貴和特權而無需付出任何代價。我也嫉妒她,嫉妒她隨心所欲的歡樂和自由,那是我歷經屈辱,也無法得到的放縱,”她淡淡地掃了東方侯一眼,眼前的男人尷尬地低下頭去,不敢與她對視,她只得獨自苦笑,繼續道:“可是我還是希望她活着,只要她的存在,便使我在這個暗無天日,沒有真實的皇宮裡看到的最後一縷陽光,她是這個死水一灘的皇宮裡最後一個鮮活的生命!可是現在你把她都打碎了,”她恨聲道,眼中竟有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你殺了她了……是你殺了她!”
那道人見她這麼盡情的訴說着,並沒有動容,只是冷冷的說道:“所以……娘娘要的一劍飄紅和太子很快就會出現了!娘娘,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失去一些東西,不然就不會有所謂的平衡了。”
馮紹民倒有些習慣了天香的不吵不鬧,自己看書的時候,天香就陪着,只要自己稍露疲態,天香立馬會給她泡上一杯好茶。生活便是這樣,習慣容易養成,而後,想戒也戒不掉。一旦夜讀天香不在身邊,自己竟也會生出空落落的孤寂感,這樣下去好嗎?他有時候問自己,明明自己就不該與任何人有太多糾纏。看到天香如此的賢惠,心中卻好像紮了一根刺一般,回想那日衆御醫會診也沒有什麼結果,可是自己和南晨兄分明在天香的手腕上看到了那個小蜘蛛摸樣的東西,而自己也在四下無人的時候也給天香把過脈,一切如常,心中疑慮難道真的是老人家的忘情丹在起作用嗎,可是爲什麼此時的心中還是那麼的不安。
此時的夜涼如水,那抹微涼就像不經打了一個寒顫,“駙馬。”身後的女子柔聲喚自己。
馮紹民醒過神來,驚覺自己在窗前站了太久。他臉上略帶歉意地看着天香,目光微微有些閃爍,停在天香手中那杯熱氣騰騰的茶上。他眉間一鬆,原本深鎖的眉宇,漸漸舒展了開來,柔聲的對天香說道:“公主,謝謝。”
“駙馬,可不可不叫我公主,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尋常百姓家夫妻之間不都是這樣的嗎?”
馮紹民聽她這般說,心中打趣,“那你還不是叫我駙馬,天香你應該叫我什麼呢?”
只見此時的天香羞澀難當,有點猶豫,有點不知所措,“紹民。”
可是這一聲喚叫卻讓馮紹民覺得有點諷刺,回想當日洞房花燭夜,她也是叫着這個名字,那是他知道名同人不同,可是現在明知道天香在叫自己,可是爲什麼心中還是充滿尷尬之意。
當二人陷入僵持狀時,只見李兆廷踉蹌着闖了進來,他的衣襟帶有濃濃的酒味,馮紹民皺眉,他這是喝了多少?
沒有等馮紹民開口質問,李兆廷已粗魯地一把扯過他的手腕,只道:“你跟我出來。”
李兆廷的手握住馮紹民的手時,他明顯感到了久違的溫暖,但是此時理智告訴他不能再去回味了,只覺得手腕被他扯得生痛,忍不住狠狠一甩,冷冷道:“兆廷兄,你喝多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說罷,便要轉身回屋。
“馮素貞!”,這一聲呼喚還是讓他停住腳步。回過頭去,只見那李兆廷已眼中噙淚。此情此景不禁讓他想起范文正公的一句詩來: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
此時馮紹民的笑容裡隱隱露出一絲傷感,因爲他知道自己和李兆庭已然是有緣無分,這一生,也就是這樣了。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早已懂得這世界,並不是誰沒有誰便不能活,便冷冷的對李兆庭說道道:“兆廷兄,我不是什麼馮素貞……”
李兆廷卻酒壯慫人膽般惡狠狠地打斷她:“我不是你的兆廷兄,”他忽地擡手一指,“你……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吧?馮素貞,你已經麻木不仁到毫無感覺了嗎?”
他無語哽咽。他何必要逼自己於此?他有苦,但道不出口。那些血腥的過往,又有誰知曉,偏偏李兆廷還這般的鍥而不捨,往日的一樁樁一件件又再一次重新浮現在馮紹民的腦海中。他不怕苦,只是害怕是那一種心累的感覺,李兆庭從未懂過他,馮紹民已經失去了耐心:“夠了,李兆庭,你胡鬧夠了沒有,我是當朝駙馬馮紹民,你若是想找馮素貞,我看你走錯地方了,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請回。”
天香覺得屋外的那一場嘈雜持續了好久。她定定地坐在屋內,不敢探頭去看。他們的對話在這樣夜深人靜的夜,隨風飄入天香的耳朵。那一些爭吵,那一些言辭的過激,使得天香在也坐不住了,她想到自己夫君的身邊,她想陪伴着他。
後來還是劉倩趕到公主府才草草的收了場。
天香看向馮紹民,只見他愣愣地看着李兆庭夫妻遠去的背影,她一連喚了幾聲“駙馬”,他才醒過神來。
他朝她淺笑,牽起她的手便往屋裡走,溫柔的說道道:“公主,你剛纔受了驚嚇,就早些睡吧,紹民每日要讀書百夜,方能就寢。”
當馮紹民放開天香的手時,天香感覺到一絲冷意,失去了剛纔那種溫柔,那種溫暖,那種安全感,忽然天香感覺有些害怕了,覺得他似乎在疏遠自己,她強忍心中難過和傷心,低下頭,沒有看馮紹民,因爲她害怕看他那冰冷的眼神,一直低着頭,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緊張的問道:“那……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馮紹民頷首,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左肩,笑道:“不會,我會在這裡一直陪着你的。馮紹民又牽起了她的手,帶她走到牀邊,看她躺好蓋好被子後,便坐在牀邊看起了書來。此時天香並未鬆手,一直一直緊緊地攥着馮紹民的手,生怕自己一鬆手,就會失去他一般。這一瞬,天香忽然覺得困了。是那種突如其來的心安引來的睏倦襲擊了她。
夜過三更,外面的世界靜悄悄的,馮紹民好不容易將麻木的手從天香的手中抽出,拿起自己心愛的古琴便離開屋子,來到庭院中,此時只聽得一抹琴聲浸開,驚擾了天香的美夢。
天香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忽地清醒過來,他不在,他離開我了嗎?他在哪裡?是他在彈琴嗎?天香帶着疑問順着琴聲尋去。
琴聲漸近,參雜在月輝映照的眼水之中,添了幾分凝噎哽滯之感,只聽得那琴音時而纏綿,時而背離。果真是他,他沒有離開,天香看得清了,庭院水塘邊,他那白色的身影渺渺,身前置了把古琴……
天香本想出聲叫他,卻忍住了。她驚覺他身上有某種不安,只見馮紹民就半坐在那邊,滿臉焦慮,他神情很怪,好似冰炭交煎。天香只覺得他被那不安催逼得越來越烈,琴絃也越撥越快,越彈越亂。平日裡他總是一副溫文爾雅,榮辱不驚的樣子,實在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情緒能夠讓他這樣的人都掩飾不住,透過身形的顫抖傳遞出來,似乎這一切都不能自控。
此時天香心中微痛,擅自決定在這樣的黑夜,窺探他的秘密,因爲她想試着瞭解他,試着去明白他。
一陣寒風吹過,馮紹民沒有理會,繼續彈着他的琴,天香還會傻傻着站在那裡,一雙眼定定地望着那個身影。馮紹民嘴裡唸叨的着:“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一場寂寞無人可訴?”
天香從他的話語中感覺到他哭了……原來是“一場寂寞無人可訴?”,他是寂寞了嗎?他爲什麼寂寞?誰能治癒他的寂寞?我可以嗎?
馮紹民的琴絃撥得更快了,像是着了魔,那已經不是在彈琴,簡直就是在發泄。琴絃受不住力,突然發出嘣的脆響:斷了一根。誰在哪裡?馮紹民隱約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他的背後盯着他,轉身一看是她,天香。
此時馮紹民開始有一些慌亂,擺下琴,走到她的身邊,見天香穿的那麼單薄,便脫下了自己的那件白色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怎麼那麼不愛惜自己,這麼冷的天穿的那麼單薄就出來了,就不怕感染了風寒。”天香聽的出來他的語氣中帶有責怪的意思,可是她喜歡他那麼關心她,喜歡他那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一時間便情不自禁的扎進了他的懷裡,他身上那淡淡的書墨味讓自己安心。
“公主,你這是……”
“不是說了,別再叫我什麼公主了,紹民,別在像剛纔那樣扔下我獨自一人在這裡彈琴好嗎,你有什麼心事也可以和香兒說,不想你一個人獨自承受。看見你剛纔那樣,我真的好害怕……”
“香兒,我……”馮紹民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靜靜的摟着她,”好了,公主,不,天香,外面冷,我們先回屋吧。”馮紹民還沒有說完,只聽得天香在他的懷裡打了一個噴嚏,身子微微顫動。馮紹民幫她拉了外衣,便帶着她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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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另一邊,東方毓從公主府回來以後便一直處於坐立不安的狀態,眼見着自己疼愛的妹妹變得那般,心中不免有一些氣憤,“老乞婆”這三個字在他的腦海裡飛速閃過。
“凌宇何在。”只見東方毓話音剛落沒有多久,便見那凌宇急急趕來。
“少主。有何吩咐。”
“雲軒輕功好,你讓他去一趟妙州,告訴辰逸,讓他幫本王打探一個老乞婆消息,此人善醫術,你讓雲軒快去快回,本王還有其他的事交代他。”
“諾。”
爲什麼我會這麼的不安,爲什麼我會這麼的擔心,難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嗎,天香,馮紹民,到底是誰要對你們不利,會是她嗎?現在我到底該怎麼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