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羽茶莊}
此時是正午,雖然已是深秋,但還是有一縷陽光照耀着大地給人一絲暖意,那陽光打在院中,照在東方毓的臉上,更加顯出了他的瀟灑英氣。只見他手中的劍若霜雪,周身銀輝。雖是長劍如芒,氣貫長虹的勢態,卻是絲毫無損他溫潤如玉的氣質。就像是最安謐的一湖水,清風拂過的剎那,卻只是愈發的清姿卓然。
劍氣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環他周身自在遊走。帶起衣袂翩躚,頃刻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若這般舞劍,他就欲乘風歸去一般。足不沾塵,輕若遊雲。紅嫣站在一邊,遠遠地看着,而周圍的紅楓葉隨着那個劍氣飄落,那一瞬間,紅嫣看着那漫天飛舞的楓葉,驚呆了,她伸手接住了一片快要落地的紅楓葉,呆呆的看着:毓,此情此景,你能陪在我身邊真好。
“公子爺……”此時只見凌宇急匆匆的趕到了內院,聽得凌宇的叫喚,東方毓便收起劍式,長長地吐了一口,將劍握在手中,便朝着院中的亭子走去,揮了揮手,示意凌宇到那裡回話,而此時紅嫣見東方毓滿頭大汗,便想伸出手給他擦拭,可是這一幕卻讓他想起了在王府時,寧兒也如此悉心的爲自己擦拭過汗水,念及此,他便接過了紅嫣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拭起來了。
“凌宇,怎麼急急忙忙有什麼事情嗎?”東方毓一邊躲開了紅嫣的眼神,一邊悠悠的開口問道。
“爺,這……”凌宇看了一眼東方毓身邊的紅嫣,有一絲猶豫,便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
東方毓看了一眼紅嫣,心中瞭然,眼前之人心屬自己,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出賣自己,就正如一個女人的心中藏了一個心愛的男子時,那男子便是自己的天,一切的一切都只會圍繞着他付出,此時的紅嫣亦如此,只見他端起一杯茶水往嘴邊送,喝了一口,放下後拉起紅嫣的手,對凌宇說道:“凌宇,無妨,你說吧!”
凌宇見自家主子如此胸有成竹,便開口說道:“今早收到隨兄和若飛的書信,隨兄說李兆庭回京找了公主,不知道說了一些什麼,公主居然要前來妙州。屬下猜想公主已然在來妙州的路上了,而若飛那一邊已經按照爺之前的部署,將消息告訴欲仙幫的人了,他們也派出人,他問爺,該如何?還有王梧已經將東方侯爺抓獲,已然押入了妙州大牢。”
東方毓沉思了片刻,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拿起剛纔擦拭汗水的帕子,擦了擦劍,悠悠的開口說道:“通知若飛,讓他呆在那裡,必要時候出手相救,太子老兄以前畢竟救過我,我不希望他有什麼意外,告訴若飛,如果有可能就呆在太子身邊,將其帶到我的藩屬,至於天香到妙州之事,你派人告訴王梧,呵呵……凌宇,看來我們又有好戲可以看了。”
“爺,屬下不明白,公主的事爲何要通知那老東西的。”
“凌宇,祈地閣的人到現在都沒有打探出素貞被押的地方,可是要是你告訴王梧公主要來處理此事,你想他會怎麼樣的?”
“哦,屬下明白了,他會狗急跳牆,爺,果然高明,這樣一來我們也就知道馮小姐的下落了!”
“好了,下去辦差吧!”東方毓無心聽那讚賞奉承的話語,此時他擔心着馮素貞的安危,他揮手示意凌宇離開。
紅嫣見凌宇離開遠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東方毓,只見此時的他眉頭深鎖,她不忍,伸手撫摸着東方毓的眉宇間,紅嫣冰冷的手讓東方毓感覺一絲冷意,他慢慢的閉上眼,希望這一絲冷意能讓自己冷靜下來,卻聽得紅嫣用顫抖的聲音說:“你在擔心她嗎?”
東方毓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將紅嫣那隻撫摸自己眉宇間的手攥在自己的手裡,“如果她死了,你會怎麼樣?”
此話一出,紅嫣便後悔了,只見東方毓甩來她的手,睜開雙眼,惡狠狠的盯着她,用手掐住了紅嫣的脖子,直逼到亭子的柱子上,狠狠的說道:“我告訴你,她不會死,我絕對不會讓她死,她是我的,是我這輩子都要守護的人,不許你那樣說她。”
“毓……”紅嫣被他掐着,有一些喘不過氣起。
這一聲呼喚,讓失去理智的東方毓緩緩的鬆開了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背對着紅嫣說:對不起,紅嫣,她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以後別再說那樣的話,知道嗎?”
“恩。”此時的紅嫣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明白如果馮素貞死了,眼前之人必定會傷心,會難過,甚至會發瘋。
之後二人便不歡而散,她不知他去了何方?
{五邑巷芙苑內}
自從東方毓拂袖而去後,紅嫣便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直到傍晚,只見有人來報說東方毓找她有事情。但之後便被人帶到了五邑巷中的芙苑,在那金鑾大殿之上,紅嫣漫步而行。這仿造的皇宮就是這樣的建築,堂堂皇皇的,正正方方的,穩穩當當的,殿內的柱子都是用上好的翡翠雙玉做內材,渡了金色,高及頂棚,碧光瑩徹。那上面匠心巧手地雕了吉祥的圖案,看起來也似平平安安,但此時的紅嫣卻覺四處都殺機伺伏,讓她生出隱隱不安。
正當此時王梧從內廷中走了出來,忽開口問道:“紅嫣姑娘別來無恙呀,本想將你安排在南晨郡王身邊,可沒有曾想你的心反而被他給收的服服帖帖,女人終究是女人,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你心裡好像有什麼疑問?”
這一句王梧問得陰冷難測,紅嫣定了定神,她是還有疑問的。今夜他以毓的名義讓她前來,可是已過半個時辰,卻始終未見毓的身影。紅嫣從第一眼看到王梧就有些厭惡他,她心中不明白毓爲什麼要讓這個老太監去辦事呢?
她越想越覺古怪,不禁疑道:“王公公,毓真的約在這裡有話跟我說?”
王公公沒有回答,紅嫣心裡一緊,便伸手去摸了一下發髻上的毒簪子,那還是他送給自己唯一的禮物,也是他送給自己防身用的。
卻聽王公公忽陰沉笑道:“紅嫣姑娘別急,王爺他是不會來了,老奴想請紅嫣姑娘,只是想讓你看場好戲。”
紅嫣冷冷地看着他:“看戲?你一生不近女色,對我這樣的女子該有一番別樣的厭惡了,你找我看什麼戲?你我又有何戲可看?”
王公公冷笑一聲,朝紅嫣陰陽怪氣道:“這齣戲紅嫣姑娘不但必須要看,還必須得演呢……老奴就請紅嫣姑娘扮演欽差,過過審欽犯的癮如何?”他仰天長笑幾聲,尖嗓道:“來人,帶欽犯!”
就有兩個衙役打扮的人拖着一個傷痕累累的青年上前來。那青年手上有沉重的鐐銬,低垂着頭,背部因凌亂的呼吸而時有起伏。紅嫣望向她那片白皙的脖頸,不知爲何,她雖和馮紹民只有一面之緣,但她還是認出那人就是駙馬,是毓口中所說的馮素貞,是他的心愛之人。
紅嫣心底微一顫:“她……她怎麼會是這幅樣子,如此的狼狽?”
王公公看着紅嫣驚詫的表情,更爲得意,朝紅嫣道:“紅嫣姑娘,你不審問一下駙馬爺對公主不忠和收受夜明珠一事嗎?”
卻見馮紹民忽地擡起頭來,淺淺一笑,鄙夷道:“卑鄙小人。”他臉上猶有傷痕,表情雖淡淡的,卻振出一派英武之氣。
王公公開聲一笑道,一雙眼緊緊地盯住馮紹民,臉上擠出個詭異的笑來:“駙馬爺真是這些年來我遇到過的最聰明的年輕人,只可惜啊……你是遇到了我……本來你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老奴是無根之人,別無嗜好,就是喜歡那金燦燦的金子,可是誰知道你不喜歡金子,你不但不喜歡金子,你還要妨礙我喜歡我的金子。不喜歡我喜歡的東西的人就留不得!”
“王公公!”紅嫣此時有點着急了,叫了一聲王梧,想阻止他。“毓,不是不讓你動她的嗎?”
王公公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臉上不知怎麼就有些異色,但是沒有說什麼。
“拖下去,好生伺候駙馬爺。”他對着那兩個衙役打扮的人,手橫在脖子上比了個殺人的姿勢。
就在這一瞬間,劉倩卻突然破窗而入,如一隻乳燕飛過,電光火石間,已重傷那兩個假衙役。王公公微一愕,她怎麼會在這,原來就在王梧在假皇宮唱這齣戲的時,東方毓也接到了祈地閣的通報,繼而他又命人通知了在驛站之中的劉倩。此時只見王梧三兩步跨到馮紹民身邊,他知道得實在太多,收受黃金幫東方侯建皇宮之事、私自囚禁馮少卿之事……事已至此,留不得他。他猙獰一笑,就將尚方寶劍架到了馮紹民的脖子上,道:“駙馬爺,到了這一步,我不得不親手送你上西天。”
話音未落,他卻覺得脖子上已有抹涼意,原來是劉倩的劍已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時場中忽地靜了,王公公和劉倩對峙着,誰都不敢鬆懈。
只聽得一聲報呼:“公主駕到。”
人人俱是一愣,馮紹民心中猛地一顫,擡目不可置信的望去:天香,她怎麼來了?這麼危險的地方,她怎麼就來了?此時馮紹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不想見天香。尤其是在這樣危機的關頭,自己最不想見的就是天香!但這一段糾糾纏纏,終究還是將她牽入其中?此時正可謂相見不如不見!而馮紹民一直弄不清楚自己對天香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呢?
當天香看到傷痕累累的馮紹民時,眼裡暗藏着疼惜和着急,心中暗歎:我不是不怨那個夜晚看到的一切,只是自己一生都沒這麼情迷意亂過,自己不喜歡他有別的女人,但自己也不要他有危險,本想要你得到背叛的懲罰,但知道你受苦,我還是來了。
她定了定神,含着笑對馮紹民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塊金牌,正容道:“本宮在此,快放了駙馬!”
王公公卻眼珠一轉,忽從脖子上的飾物上扯下一粒金珠子,朝天香凝指一彈。馮紹民見他出手已心道不好,這老賊竟然還隱藏瞭如此內力,轉目間已見天香手腕中彈吃痛一鬆,那金牌就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落到了一邊。馮紹民只把嗓子提到了心口,抽身一轉,將天香擁入懷中,急急地低呼一聲:“香兒,你沒事吧?”
王公公卻陰笑道:“大膽,敢假冒公主劫持朝廷欽犯。爲防節外生枝,本公公今日就先要取了這欽犯的狗命。”說着他催起內力,沒預料地忽朝劉倩小腹一擊。
那邊的紅嫣忽然從愣神中擡眼,就是剛纔的險爭惡鬥也沒有提起她這麼高的興趣,她看了一眼馮紹民。此時的他卻只似失了神般,凝視着天香,眼裡滿滿全是關切。當日毓也是如此的看着自己。
她轉頭看向王公公,只見他表情裡卻大有一種殘忍的玩弄意味。
她微一閉眼,時間好像在她這裡凝固了:毓,除開你心中的恨,權力傾軋外,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但起碼月下合奏的那一夜,你對我是真的,突然她疲憊地一笑,就算自己傻,就算自己騙自己,那且還騙這一次吧。畢竟,這甘願被騙的心裡也是快樂的。然後她長吸一口氣,如鯨吞滄海,飲盡碧波白浪,也吞盡所有腐臭腥惡,縱身向了馮紹民。
只聽得“啪”的一聲,王公公的掌擊到肉體上發出的悶悶的響聲。衆人大驚,萬沒想到,紅嫣竟會在此刻替馮紹民擋了這一掌。劉倩看得更是一愕:他們難道不是一夥的嗎?但她思緒轉得極快,趁着王公公一愕之際,已以手中利劍斬斷了馮紹民手上的鐐銬。
馮紹民一驚,目光從天香身上轉移過來,這才知紅嫣代她受了一掌,心頭一顫,已不由向紅嫣躍去。只聽紅嫣在她耳邊輕輕道:“駙馬爺,你現在欠我一個情……”
她語音中如有輕笑,沒想在這個生死之夜,她終於把自己的那個心頭的情結解開了:毓,我爲你保住了她。
紅嫣身子一軟,血從她的嘴角滲出,滴在馮紹民白袖之上。馮紹民輕輕地搖了搖她:“紅嫣姑娘,你這是有何苦呢?”
卻只見她面色慘白,輕輕道:“這次……我自重了嗎?”
“駙馬爺,紅嫣縱千難萬劫,無忘君今日之伸手一抱,只望駙馬爺念我今日之情,若日後……日後遇到他,勸他放下過往的恨意,馮素貞幫我照顧……他……”
馮紹民皺眉道:“他是誰?”
紅嫣卻不答,她目視遠方,口裡喃喃道:“毓…毓…”底下的話卻再也吐不出了。
馮紹民所見到的,唯有黑白這兩色,紅嫣眼眶中空落落的,生命的盛宴由濃烈淡出,轉入悽清……
正可謂晶瑩如雪媚如秋月,清靈如水嬌若春花。若非是前世緣未盡,得以今生再來續?情真真,一縷情緣一生守護;意切切,一片真愛一世默緘。輕吟淺唱不言惆悵,瘦月清霜海棠芬芳。晚了韶華心不悔,別了妙年終無怨。此生只爲他人作嫁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