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安宮}
自從妙州一案結束,馮紹民便帶着桃兒杏兒等人回到了京城覆命了,他將桃兒杏兒送回公主府後,便趕往禧安宮去見皇帝。
馮紹民在宮殿外等候着皇帝的傳喚,沒有過多久,聽得一宦官請他入內,只見他撩起下衣襬,便走進內室之中,當他在禧安宮裡見到年邁的皇帝時,便單膝跪地說道:“兒臣見過父皇。”
“民兒,回來了,王梧的事情辦好了嗎,額……怎麼沒有見到香兒和你一起回來的?”皇帝見他隻身前來便開口問道,他對天香始終有一絲愧疚。
此時的馮紹民低着頭,沒有敢擡頭,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父皇,王公公畏罪自殺了,至於公主,她天生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所以此次她並未跟兒臣一起回來。”
“既然香兒喜歡如此,就隨她的意願吧,民兒,跟朕來。”說着便走到書櫃前,挪動了其中一格內擺放的書籍,只見那書櫃“砰”的一聲打開了,皇帝拿着一個燭臺,此時的馮紹民也緊跟隨其後,不多時,走在前面的皇帝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對馮紹民說道:“民兒,推開那個石門。”
“父皇,這……”
皇帝慈祥的看了他一樣,繼而說道:“民兒,去吧。”
當馮紹民推來那石門,只見裡面別有洞天,擺放着很多的兵器,依稀還能聽到刀劍相碰的聲響,越是往裡走那聲響就越明顯,當他近一看,原來是有數十人在那兒練武,馮紹民見到這一些驚呆了,只聽得他身後的皇帝說道:“民兒,你可曾聽過這皇宮中的內衛,他們就是了。”說完有朝不遠處的少年招了招手,那少年便匆匆趕來,向皇帝行禮,卻聽得皇帝說:“民兒,此人就是內衛指揮使簡辰逸,現在朕就將內衛交付於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父皇,這……”此時不單單是馮紹民驚訝,就連在一旁的簡辰逸也感到了驚奇。
“民兒,無需多言,太子羸弱,朕害怕百年之後,太子撐不起這千斤重擔,所以民兒你必須要幫他,幫他支撐起這江山。”說到此間,皇帝望着眼前的馮紹民,他並沒有提及他已經知曉其真實身份之事,望着他,皇帝想到卻是自己的女兒——天香,念及此,他的心中不免多了一絲悲涼,說到底,他也是一個尋常之人,更是一個疼愛自己的女兒的父親,現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爲他被那皇帝的光環所束縛罷了。
之後,皇帝便讓馮紹民留在內衛熟悉一切,而自己便轉身離開了,當皇帝再次回到禧安宮的那刻,他走到一個大的櫃子前,用鑰匙打開了門,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泥人,一邊走到書案前坐下,一邊自言自語道:“王梧呀王梧,說真的,在宮內所有人當中,就數你最能幹,滿腹韜略,臉上卻不動聲色,不鋒芒畢露,也不曲意奉承,如果你不是宦官出身,連朕都願意與你相交,可是你走的太遠了,你可以仗勢欺人,心狠手辣,你可以貪財,坐金擁玉,你甚至可以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人嘛,總有私慾,總有私心,可是你不該背叛朕,皇帝就是皇帝,奴才就是奴才,人到什麼時候也別忘記自己是誰。”說完只見皇帝將手中的那個小泥人捏的稀巴爛,拍在了書案之上。
{崇政殿}
次日,更鼓聲已然開始作響,此時銀燭閃閃照亮了崇政殿裡漫長的紫陌,禁宮中上千棵常青樹在道旁亭亭而立。文武官員身上的佩劍和佩玉發出輕響,臣子們魚貫着走上大殿去,走至殿門外,將佩劍交與了宦官保管,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冠,從御爐邊上走過,此時他們的朝服上沾染了御香爐裡散發出的香氣。早朝開始的那一刻,站在鳳凰池上的臣子們,就要按部就班得向皇帝行跪拜之禮,三呼萬歲。
“衆愛卿平身。”年邁的皇帝伸出雙手,輕輕一擡,當衆大臣起身後,丞相劉韜看了一眼馮紹民,只見此時的他手裡攥着一本奏章,神色有一些猶豫,原來昨夜劉韜將那奏章書寫好以後,命人謄抄後,就將那個奏章送到了馮紹民的手中,讓其代爲上奏。其實馮紹民心中明白自己恩師爲何如此,一則劉韜和東方侯爺在朝堂之上明爭暗鬥衆所周知,要是現在他上書要求治其罪,必將落人口實;二則自己現如今身爲御史中丞勸諫也是自己的職責,再者妙州一案也是自己的辦理的,在這朝廷之上若論提出治東方侯爺的罪,沒有人比自己更合適了。
此時的馮紹民只好硬着頭皮,走到大殿中央,雙膝跪地回奏道:“臣馮紹民有事啓奏。”
皇帝望着底下那跪拜之人,心中暗思:馮素貞,你可別讓朕失望,在這一場賭博中,朕已然將自己女兒的幸福都押上了,若是連你都讓朕失望的話,朕這江山……沉寂了良久,馮紹民見那高高再上的皇帝沒有任何反應時,他便又高聲說道:“臣馮紹民有事啓奏。”
這不卑不亢的一聲迴應,讓皇帝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繼而說道:“額,不知道馮愛卿有何事要奏。”
“回萬歲爺,經查明東方侯在妙州私造皇宮,等同謀逆,而如今妙州一案已經結案多時,皇上對其不問也不審似乎不合理法,臣敢問皇上想如何處置此事?”
朝堂之上站立之人,見馮紹民提出了此事,便找準了時機,紛紛附和道:“是呀,皇上,馮大人所言極是,東方侯之罪,罪不可赦,還望皇上早做決斷。”
其實這一切被皇帝看着眼裡,那些個附和的大臣都是劉韜的門生故吏,此時皇帝心中有怎會不明白這一次的事背後之人是劉韜,他故意沒有理會衆人,揮了揮衣袖,示意他們退下,轉而向劉韜問道:“不知此事,劉愛卿有何主意?”
劉韜見皇帝將問題扔給了自己,便出班作揖躬身說道:“回皇上,東方侯爺在妙州之事,臣不敢多言,朝中同僚都知我與侯爺在政見上有意見相左之時,如若現在臣提出嚴懲侯爺必定有人會說臣落井下石,如若臣爲其求情,言官們就會說臣徇私枉法,所以此事臣也是左右爲難,故還是請皇上定奪。”
此時的皇帝從御座下站起來,踱步到羣臣中間,一邊聽着劉韜的回答,一邊心中盤算着:好你個劉韜,一字一句說的可真漂亮,不但把問題推還給了朕,還一語雙關告誡朕。此時的皇帝沒有再說什麼了,而只是望了一眼劉韜和馮紹民,拂袖轉身回到了御座上,繼而說道:“此事朕心中明白,衆愛卿不必再多說了,退潮吧!”
當皇帝滿臉怒氣回到禧安宮時,打發了跟在他身後的一衆宦官和宮女,自己獨自一人來到那個櫃子前,無力的用鑰匙打開了它,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泥人,此時他的有一些無奈有一些憤怒,指着泥人言語道:“十三弟呀十三弟,你我一奶同胞,其實我也不願意殺你,可是現在沒有辦法,羣臣都在逼朕,權力就是這樣,總是帶着血腥味兒,可是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朕昏庸無能,哪怕朕荒淫無道,臣下就是臣下,哪怕你智慧超羣,哪怕你雄才偉略,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各守其道,天下太平。”說完便用力將雙手一合,那泥人瞬間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團。
{駙馬府}
初冬的京城是一副洗盡鉛華的畫,馮紹民坐在院子裡,一邊品茗一邊看着落葉歸根的景象,此時的駙馬府缺少了天香,彷彿好似缺少什麼一般,天香不在宮中,這駙馬也就是個空頭銜,趁着如今朝中無事,他便在此間躲着清閒,盯着那一截木棉花的枯枝盯上半天。
此時駙馬府裡的上上下下人都爲這個夜闖僞皇宮、揭破造反陰謀的俊秀駙馬而感到自豪,他的那些果敢,那些智謀早就在衆人耳中傳了個遍。可每當馮紹民發愣,好似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與他無關一般,好像早已將那一些拋之腦後。那一些查訪妙州對他來說已然是完結的事,以後的事又還未開始。而今日,馮紹民卻約了朋友,在此院中把酒言歡。
不多時,只聽得一把低沉的中低男音將馮紹民的目光從枯枝上拉了回來。馮紹民見張紹民已然前來,只見兩人寒暄了幾句,便在院中的圓石桌邊上坐了下來,馮紹民爲張紹民斟滿了一杯酒。
話說自從天香走後,他和張紹民的關係倒緩和起來,他本不是小氣之人,堂上的那些板子自然也未曾往心裡去,更何況,有哪個男人在愛情面前可以沒有絲毫妒恨?張紹民也曾是狀元,雄韜偉略,學富五車,與他談之朝政,倒也頗覺投緣,但更讓他感到和張紹民有一分親近的,只怕是同樣對天香的掛念罷了。
此時的張紹民也並未拿起酒杯,只是疑惑着看着馮紹民,有一些猶豫,但是還是開口問道:“馮兄,王公公到底是怎麼死的?”
只見馮紹民拿起面前那一盞酒呷了一口,慢慢道:“說起來,王公公也是死在他愛的女人懷抱中的。”
張紹民嘴一撇,有一些驚愕,放下手中的那盞酒說道:“馮兄,你開什麼玩笑,太監也會有喜歡的女人?”
馮紹民脣角一彎,繼而說道:“張兄,你想到哪裡去了!那王公公雖不是好人,但卻是個孝子。是他母親送他走的,”說道此處時,馮紹民瞄了一眼張紹民的臉,黯然道:“其實他母親你我都認得,就是那給天香忘情丹的那位老人家。”
張紹民聽他如此說,難以置信道:“這怎麼可能?”一雙眼瞪得銅鈴一樣大,“老人家那樣好心又醫術高明的老人,怎麼生出王公公那樣陰險貪財的小人?”
馮紹民瞪了他一眼,嘆道:“三國時曹操曾說過:生子當如孫仲謀,可是世上又有幾個人生的兒子能做到孫權那般?縱觀之這世上只怕大多數人都是那扶不起的‘劉阿斗’吧,可這有能說明什麼,子女的過錯又豈能都怪到做父母的頭上?”
說及此處,馮紹民眼前似乎浮現出了老乞婆那張老淚縱橫的臉來。王梧一生愛黃白之物,貪榮華富貴,卻在最後一刻,作爲一個兒子,吃下了母親乞討得來的饅頭,不知那沒有被慾望和權力沾染過的米麪,給他的感覺是否是從未體驗過的美味?
念及此,馮紹民輕輕地嘆了口氣,對張紹民說道:“是老人家跪在地求我的,說要親自送兒子上路,我不忍心,便答應了。之後老人家便遞給王公公一個饅頭,那饅頭有毒,大抵是母親對兒子最後的疼愛,老人家想讓他走得乾乾淨淨,沒有痛苦。”
說到此,馮紹民回憶起當日王梧在嚥下最後一口突然雙目一睜,望着他斷斷續續道:“每個人都爲自己的追求而活着……,你……爲情,而我……爲金子。所以你會得到人的稱道……我……很不幸,註定遭到人們的指責,但是指責我的這些人,他們的心裡也有自己的慾望,他們……他們沒有像我今天這樣不幸,因爲……他們沒有像我這樣癡迷。嘿嘿……可是若一個人沒有慾望……什麼都沒有,是不是很可怕……?我知道……他……他既不想輸,也不想贏……他只是想在背後操控這一切。駙馬爺……你要小心那人……”王梧話還爲說完就嚥氣了。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馮紹民是信這句話的。但王梧到底想說什麼?那人,到底是誰?莫非就是紅嫣口頭的毓嗎?這些問題着實煩擾了他一些日子,但時間一久,他也釋然了,自當了這駙馬,遇到的奇怪麻煩的事兒還少嘛?馮紹民就是心善,不願累得旁人替他操心,故而剛纔他故意將王梧這一段話語隱去不說。
“馮兄,你怎麼了?”張紹民見馮紹民呆呆望着遠處,良久沒有言語,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
“額,張兄,小弟沒事,只是再想王梧那一些黃金怎麼會只剩下那一小部分?”馮紹民收回思緒轉而問道。
“這事我也正納悶的,照理說王梧這幾年收斂了不少財物,會不會是被其轉移了?”
“我也不知了,哎,或許這件事隨着他的死成爲了一個不解之謎了,對了,張兄對今日早朝之事,有何見解,兄以爲皇上會如何處置東方侯爺的
張紹民沉寂了良久,沒有說什麼,只是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之後便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殺人的姿勢。
見他如此,馮紹民點了點頭,一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邊悠悠的開口說道:“經過今日早朝,我和張兄想的一樣,羣臣都要求皇上處置東方侯爺,皇上爲安撫百官勢必會對其下手,哎,可憐侯爺生在這無情的帝王之家,權力往往凌駕於親情之上,還天香已然離開。”
當張紹民聽到他提及天香時,心中不免一震,偷偷的瞄了一眼馮紹民,爾後,無奈的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