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照,某一被遺忘的角落,一羣衣衫襤褸、身黑如碳,手、腳、脖子都拴着鐐銬的人,唯諾的蜷縮成一團,在狹小陰冷的空間裡擠做一堆。地面污濁泥濘,腐水流淌,空氣瀰漫着令人作嘔的刺鼻異味。四周圍着高欄荊棘,頂上卻沒擋風遮雨的大棚,這便是囚奴場。
沒有棉絮只有頂不了事的糜爛腐草,奴隸們互相依靠取暖,早些時候還有少數奴隸受不了一羣人身上的惡臭而頂着寒冷遠遠的蹲在一邊,最後都抵不住這夜晚的刺骨冷風而棄械投降。深夜空氣冰涼,經不住倦意,奴隸們大多已入睡,時不時發出低嚀聲示其不適。
一個奴隸獨坐一個角落,倚在牆上仰望天空,毫無睡意。臉上污黑不見本來面目更襯得那雙眸清透閃亮,如鑲在黑幕上的繁星,絲毫未染上奴隸特有的麻木和絕望。
天空中飄過一個黑影,瞬間而逝,那奴隸直起腰查探,卻未見任何異樣,暗地自嘲見風就是雨。這囚奴場立於臨海峭壁,四面高欄荊棘,除非有飛天本領外人是絕對進不來的。
“蕭塵揚?”輕緩飄虛之聲娓娓傳來。
“誰!?”那奴隸迅速旋身擺架,月光下雙眼更凌厲逼人。
來人急忙扯下面巾,“噓,我是來救你的。”
“你是何人派來。”蕭塵揚厲眼射來,逼問道。
“我是楚慈,前幾個月在富縣城外林子裡暈倒在你馬前,被你撿回家療養,結果卻足足昏迷了三天的那個楚慈。”楚慈從兜裡掏出個錢袋,晃了晃又道,“後來你還給了我幾兩銀子討生活,就這個袋子裝的,還記得嗎?”
“你是楚慈。”蕭塵揚打量着,確定來人僵持感緩了些。
“對對,我就是楚慈,你記起來了?”激動而忘了控聲,反應過來趕緊捂住嘴。所幸那些沉睡的奴隸也不把突來聲響當回事,只是有些人翻了翻身便沒了動靜。
“你如何進來的?”蕭塵揚巡望四周,確定無異便張口問道。
此地高牆阻隔又有大海屏障防守森嚴,竟能毫無聲息闖入着實驚奇。
“飛進來的。”楚慈見對方一臉懷疑,挪後幾尺,疊腿盤坐,“等着這就表演給你看。”
楚慈雙手交叉胸前,竟未扶任何物體緩緩上升,離地懸空半丈,還在在空中搖轉了幾圈。
見此陣勢蕭塵揚不由驚詫,盯視着緊鎖眉卻未吐一語。
楚慈緩緩降落,解釋道,“我天賦異能人可浮於半空,可藉此救公子出去。”
“救我?”蕭塵揚冷哼一聲,靠於牆歪頭斜視,“我如何能信你?又如何得知你有何居心。”
只覺救人順理成章,助人逃離便成,從未想過對方會懷疑拒絕,如此場面楚慈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我恩人,救你是應當。”
蕭塵揚猶如聽到了一個大笑話,冷笑一聲便闔上眼靠於牆面不予理會。
楚慈被見此着急了起來,“我只想救出公子以報恩,絕無他意。”
“如何救?帶我出這牢籠便是救?”蕭塵揚笑道。
天網恢恢,逃離只是跨出門檻,殺意將緊隨其後。
“總比待人宰割的好啊,至少有個希望。”楚慈說話沒了底氣,這辦法雖糟,但是總比沒辦法好。
“希望?永世不得見天日,提心吊膽而混世?人既生於世便有要有所爲,這般苟且偷生還不如不活。”
“這……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嘛,首先要開條道今後才能走麼。”
蕭塵揚思量片刻,雙眼深幽如潭,“你真心救我?”
楚慈重重點頭。
“即使從此被牽連,招來殺身之禍?”
楚慈半握拳相送以示決心,“若非公子我無命可返,若非大人我無身份容於世,如今活着已是賺到若遭不測也乃命到。”
“你大可不必如此,舉手之勞不值用性命還。”蕭塵揚擺擺手,懶懶道。
楚慈一臉堅定,“大道理我不會講,我只想盡我所能救公子以求安心而已。”
蕭塵揚頓了頓,單挑眉撐着身子緩緩逼近,雙眼深不見底,熱氣撲在她臉上,不由面熱起來。
“我蕭家會遭此劫難,僅憑此案便落於此是斷然不可能,既是被陷害想扳回也未嘗不可,同樣,若是輸了,招惹了毒蛇敵不過下場可並非是死這般簡單。”
“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壓抑之氣迎面襲來,楚慈艱難的吐詞。
“即便任何事?”蕭塵揚聲音低沉魅惑,嘴角勾起一詭異笑容。
楚慈咽咽口水,點頭搗蒜,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全身軟綿綿的如踏如雲間般不真實。
“那——我倆互換身份如何?”蕭塵揚巧笑,雙眼盈盈,話中意卻讓楚慈透骨寒心。
“啊!唔——”粗糙溫熱的大手捂住嘴,驚叫被吞進肚子裡,雙眼瞪得圓圓的,半天情緒才平和下來。
那大手放開,拍拍那消瘦的小臉,一臉無害道,“從此你就是奴隸蕭塵揚,我就是自由人楚慈。”
“這……”楚慈驚愣,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說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嗎?怎麼這樣就給退縮了?”蕭塵揚冷笑,瞬間春日暖風成寒冬冰風。
“可……”
蕭塵揚雙手枕頭睡在地,冷言傳來,“我就知道什麼赴湯蹈火都是糊弄人的,只會嘴上耍耍皮子,要真有個什麼事跑得比豹子還快。”
“誰說我退縮了,我應了。”事到如今楚慈只得硬着頭皮答應,心裡盤算着到時候把人救了便躲進那幽怨森林,看誰看來找茬。
“算啦,我還是不強人所難了。”蕭塵揚拉長音,把頭埋得更裡邊。
“只要你不擔心我把你的名聲弄臭,我榮幸之至。”
蕭塵揚翻過身挑眉斜眼道,“當真?”
“我向□□……啊不,我向財神發誓,若失言終身抓不着一分錢。”楚慈信誓旦旦舉手向天。
蕭塵揚這才起身,笑意若隱若現,“這可是你自願,我可沒逼你哦。”
“是男人就甭婆婆媽媽的,說吧,有何計策,先聲明我一不會開鎖二不會易容,只負責衝鋒不負責後勤。”
蕭塵揚拍拍楚慈的肩,頓了頓便從衣袖夾縫中抽出巴掌大的信來,楚慈正欲接過,信又被抽了回去,半響才放回手中。
“此信事關重大,你務必親自送到,切記寧可毀了去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那信封上印着妖嬈圖案,道不清是何物,楚慈更覺深意蘊含,慎重掖入懷中,彷彿揣着一稀世易碎珍寶。
“你放心這封信絕對會原封不動的安全到達目的地。”
“希望如此。”蕭塵揚眼神別有深意,靠牆閉眼把一切隔外,明擺着要趕人。
“這樣就完了?”交換的事呢,救人之計呢,怎麼地編排啊?
“怎麼可能!”
楚慈全身緊繃,正題終於來了。
“你下次來記得給我帶些吃的,隨便來點烤雞烤鴨就成,這裡的東西狗都咽不下去。”
……
楚慈轉身欲離去,突然從褲腰帶裡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揮到蕭塵揚面前,一臉幽怨,面色暗淡,而那刀面上散發出血腥味,月光下猙獰嗜血,突然舉動把蕭塵揚着實嚇了一跳。
“這刀你拿着防身用,有人敢招惹你,這東西也能擋着點。”楚慈咬牙道,表情極爲僵硬。
蕭塵揚暗地鬆開緊握的雙拳,蹙眉後仰用指尖輕輕推開,“我要在這使弄這玩意可真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這樣啊?那算咯。”楚慈表情略微遺憾,暗地卻鬆了口氣。這大菜刀是從那飯館裡偷來的,專門殺那些大畜生用的,鋒利無比,一刀封喉。今日獨闖龍潭虎穴想着怎麼也得有個重量級的武器防身,這蕭塵揚真要真把刀拿走了,明日掌櫃廚子那邊她還真不好交代,如今倒是省事了。
楚慈收起菜刀,探了探四周確定安全便點地騰空瞬間滅於天際,月光之下輕影瞬逝如夢如幻,蕭塵揚凝望影消處,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笑意。
城外郊外荒蠻處,雜草中一破廟斜立,屋檐門欖早已看那不出原來顏色,厚重的灰塵層疊的蜘蛛網透着衰敗的淒涼。
“簫聲悠然,塵世不再,揚帆遠行,簫聲悠然……”
音澈震天,不斷重複引來野鳥飛散,叫囂者正乃楚慈,這叫嚷了半天,把這野鳥都給嚇跑了。
楚慈撓頭納悶,這地方、這暗語都沒錯的怎地半天沒人迴應?大白天的飯館正忙好不容易纔擠出一會工夫溜到這來,這人要再不出現她可真沒時間耽擱了。
正那糾結,突然一陣厲氣襲來,脖子上傳來一陣涼意。
“大俠饒命!”長劍駕於脖子上,楚慈迅速雙手舉天,驚呼道。
“你是何人?”聲音滄桑低沉,底氣十足,一聽便知來人乃四五十歲的老婦人。
“是葉姨嗎?我是你家公子派來的,可否放下劍進一步說話?”
那劍這才緩緩放下,摸摸脖子一陣熱辣還流出點血來,剛那手要不小心一抖,估計她這腦袋就跟球似的滾下來了。
“是你?”一轉身,葉鳳娘便認出來人。
“對,就是我楚慈,那幾日多虧葉姨照顧纔有得楚慈今日活蹦亂跳,在此謝過!”
話說楚慈被那蕭塵揚撿回家中,竟足足昏迷了三天,期間都是這葉鳳娘照看着,葉鳳娘性格潑辣豪爽,雖然明上苛刻可實爲關心,楚慈十分感激,葉鳳娘也是她在此世看見的第二個人。
那葉鳳娘依如初見時的結實矍鑠,但眉宇間卻透出了一絲憔悴,髮鬢銀絲劇增。
葉鳳娘乃蕭塵揚母親的孃家人,跟着一起陪嫁過來,蕭母死後蕭塵揚是由葉鳳娘一手帶大,感情頗深猶如親孃,此次蕭家遭劫,葉鳳娘私下暗通纔有幸逃脫,卻也是東躲西藏不得安生。
“你道是我家少爺派來的,你何時見的?”葉鳳娘沒那閒工夫敘舊,直奔主題。
“就乃昨夜,此緣由今後再細說,這封信他讓我務必親手交給你。”楚慈探視四周,這才謹慎的掏出信來。
這信她一直揣着,差點沒想裝進肚子裡,晚上和衣而睡緊抱着就怕有個閃失。
“他如今可好?”葉鳳娘顫抖接過信,望見那那信上熟悉的字跡頓時哽咽落淚。
“好着呢,除了髒點精神得很呢。”這絕對大實話,蕭塵揚那模樣哪象待售的奴隸,那神態跟富家子弟偶爾體驗貧民生活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葉鳳娘聽此頓時熱淚盈眶,焦慮的心終於得到暫時安寧。
信封上的圖案醒目,葉鳳娘謹慎的轉過身去,生怕旁人看了去,楚慈識趣的到四周溜達。
葉鳳娘這才小心翼翼的抽出信,緩慢打開只見一拇指長短的細小毛髮滑出,葉鳳娘望了望正在逗鳥的楚慈若有所思,半響才展信而閱。
“你過來。”把楚慈喚於跟前,上下左右細細打量。
楚慈被盯得發毛,不明所以。
“怎麼了?”
葉鳳娘嘆了一口氣,半響才道,“你真要蹚這渾水?”
楚慈重重的點頭,話都給放出去了,這不幹也得幹。
“這水深不見底,路黑不見頭,一旦沾上終身不得返,你可得想好。”
楚慈堅定信念繼續點頭,就差沒給自個掛牌宣揚。
“哎喲!”楚慈突然被葉鳳娘一腳踢到在地,刺痛從膝蓋傳來,頓時失聲尖叫。
“你在此發毒誓,此生不得背叛少爺,誓死效忠!”葉鳳娘卻不搭理,一臉認真道。
楚慈忿忿這也忒欺負人了,咱學雷鋒不誇讚就算了咋都跟欠了這兩人似的,好吧她確實欠着,還是自己主動送上門的。
雖是不甘不願,仍得行事。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楚慈發誓,今後以蕭塵揚爲中心,圍繞忠、義、賢三個基本點,誓死保衛絕不背叛,若有違背咒天打雷轟。”
毒誓下那葉鳳娘才緩了下來,雖有疑慮卻未再言表,隨即轉身鑽入那破廟裡,半柱香的時間纔出現,手裡拽這一封信,信面上依然畫着詭異圖案的信。
那詭異圖案略微有變,卻大相徑庭,莫非是圖騰暗號之類的?楚慈不明瞭也不敢多問,只管做好自己的郵遞工作。
“葉姨,您現在吃住什麼的都還好吧,要不要給您稍點東西?”
“不必勞煩了。”
“那你有什麼需要再跟我說,不用客氣。”話雖如此,心底卻道:你倆還是客氣點吧。
事實證明,有的人壓根就不知道客氣兩字是怎麼寫的,那蕭塵揚毫不客氣的指使她幹這幹那,還一臉拽樣跟她欠了他錢似的,楚慈有時不禁懷疑之前救她之人是否爲這霸道之人,或者,這人遭此變故人性大變?
販賣的日子一步步逼近,那蕭塵揚的自救計劃也浮出水面,而楚慈的心底卻越發不安,撲通撲通直打鼓,手腳發軟,渾身顫抖。
“這能行嗎?”
蕭塵揚冷哼一聲,大口咬着雞腿,眼皮都懶得擡起來。
“我知道你聰明伶俐甚比天人,可是……”
“你既然曉得,還有何可顧慮的。”
“可是神仙也有打盹的時候,你要不再琢磨琢磨?”楚慈心底着急爲難,她是知道這人十分聰明,可這鬼點子未免太懸,不禁擔心起來。
“你是不相信我?”厲眼射來,一臉不悅。
“不,不,不,哪能啊,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嘛。”楚慈擺手趕緊解釋道。
“這真要出岔子那倒黴的也是我,你怕甚?”輕茗一口酒,爽!
可要是真一交換這倒黴的不就是我了嗎!楚慈心底怨道,但這句話卻斷然不敢說出口。見對方如此肯定自個也不好再說啥,便欲起身走人。
“我要走了,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蕭塵揚這才擡頭,一臉不滿,“這雞我都吃膩了,下次換個花樣。”
……
清若天人?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