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慈升官後, 除了定時上早朝,並未有多大變化。剛開始還有些人上前搭訕巴結,後來見楚慈並未因此而受重視, 默默無聞, 無門無派, 漸漸的那熱情便淡了下來, 楚慈也落得個清靜。而那攝政王每次出現都是被衆人擁着, 因此兩人也沒什麼交集,擦身而過各走一邊,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與這攝政王在朝上共事時間越長, 越發無法將他與那狠毒霸道的形象結合在一起。
上朝時,攝政王並非如楚慈之前所想一番, 蠻橫專權, 爲其一言堂, 而乃一副明理模樣,不偏不倚, 一切以國爲重。不管是衆臣之意,還是皇帝所向,只要合情合理必會遵從之,甚至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不偏袒任何一方, 反之便會提出反駁意見, 不管對方是誰都不會有所顧忌, 率性而爲, 句句在理, 令人折服。
而朝廷之上,至少面上並未出現明顯的兩派, 爭鋒相對,各抒己見,就算是有爭執,那也乃常理之處,而非故意挑釁。
朝下,攝政王總是被衆人擁着,身旁圍着各方討教之人,不管是位高權重的大官員還是默默無名的後生小輩,攝政王均以禮相待,態度謙和,並不因得勢而傲慢跋扈,平易近人令人慾以相交。
攝政王與皇帝之前的關係更非想象中的那般劍拔弩張,爭鋒相對,攝政王遵循君臣之禮,並無越軌之舉,那忠心模樣可尊爲典範,而皇帝對攝政王,雖有所忌憚,謹慎而應,但言行中卻透着依賴和尊重。
總之,楚慈怎麼也無法將那攝政王與那居心叵測的奸臣賊子聯繫一起,若非這皇帝是出了名的明君,行事皆從國與民立場考慮,勤奮治國,她可真要懷疑是這皇帝昏庸荒淫無道,攝政王纔想着篡位了。
攝政王溫和近人,皇帝雖年少卻非魯莽之輩,謙和虛心,頗具一代明君之風範,這兩人怎麼暗地鬧得如此不可開交,而面上卻又怎能保持這平和態度?
攝政王怎麼看也像是宅心仁厚之人,在朝上爲民請願,誠心誠意不像是作秀,爲何能下如此毒手殘害無辜的常家村人以及那些鐵匠?
難道都是因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使人迷了心竅?
楚慈心存疑慮,卻無從得解,知其淵源頗深非她所能探,只希望一切快點結束,方可真相大白。不過也因這滿腹疑問楚慈上早朝也有了事做,專門盯着那攝政王瞧,希望能探出破綻來,這漫長枯燥乏味的早朝便是在楚慈的胡思亂想中悄然結束,倒不覺得難熬了。
這日楚慈下朝而歸,剛出皇宮大門,便見到一頂華麗的轎子在門外候着,那些人一見着她立刻站直了身子,貌似領頭模樣的人連忙跑上前恭敬道,“楚大人,我家公子請你前去一聚。”
“你家公子?”楚慈不解道。
“我家公子是言際睿,言老闆。”
“我今日頗爲不便,下次吧。”楚慈擺手道,這言際睿之前也有邀請過,但均以各式藉口謝絕了。
言際睿目的不祥,楚慈不敢與此人走得太近,怕遭來事端,且楚慈害怕日益接觸對其產生了感情,視其爲友,結果卻發覺是懷着叵測之心,害了她不說,更是白糟蹋了她一片真心。於此,楚慈寧可一開始便與這人毫無交集,今後哪怕難逃所害,至少不會傷心,否則虧大了。
且,如果言際睿並無其他目的,而她處處提防,懷疑他的用心,着實傷人。
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那人一臉爲難,哀求道,“我家公子說務必讓你過去一趟,否則我們一行人便是不用回去覆命了,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老全家指着這份工錢,還請楚大人莫要爲難我們這些下人,給我們一條生路。”
其他人聞言,紛紛上前應和,個個哭喪着臉下跪哀求,此時剛退朝人來人往的,被人瞧見着實不妥,楚慈無奈只得答應。
奸商就是奸商,專門挑人軟肋戳。
一下轎,言際睿燦爛的笑臉便迎面而來,滿臉真誠,讓楚慈心中氣也煞了半節,惱怒變成了不耐煩,
“有你這麼請人的嗎,明白着的威脅嘛!”
萬般怨言落到言際睿身上,都被那笑臉所融化,“如今楚大人高升,想見一面實在不易,若非使些手段,我欲見楚大人那可比登天還難!”
楚慈擺擺手道,“行啦,別寒磣我了,我這不是忙嗎,你找我有何事?”
“這再忙也還是要吃飯走訪親友的,莫非楚大人並不把我當朋友?”言際睿一臉受傷,頗爲可憐道。
“你若是把我當朋友,我必然也把你當朋友。”楚慈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有所指道。
言際睿笑而不語,將楚慈領入小包間內,裡邊已經擺好酒菜,精緻誘人,可對楚慈卻毫無吸引力,催促道,
“你有什麼事快說吧。”
“我倆何時這般生疏了?”
“我們倆有熟悉過嗎?”楚慈輕笑道,“若爲知己理應坦誠相對,若非不是亦不要打着朋友的幌子,我非戲子不喜與人演戲。”
“你有何疑惑不妨直說,我必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際睿紙扇一展,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笑道,那模樣並非戲耍,頗爲坦誠之意。
楚慈見此亦不客氣,老裝模作樣的相處,倒不如說清楚,雲裡霧裡實在讓人睏乏。
楚慈拉過椅子坐得端正,一臉嚴肅模樣,仿若警察問罪犯般開始問話起來,語速頗快,字字鏗鏘有力。
“你當日爲何要買蕭塵揚?”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用得着你這大老闆親自出馬?”
“我當日正好在旭州,一時興起便去觀摩,第一公子狼狽模樣可乃難得之景!若非這突然興致,也無法識你,那日你古靈精怪的模樣至今還在清晰的存在我腦子裡。”言際睿指着自己的腦袋笑道。
楚慈投去了一記白眼,典型幸災樂禍的主!可一回想當日她裝瘋賣傻模樣,頓時面熱,清咳一聲又道,
“爲何後來你又放棄,白白便宜了我?”
言際睿把玩着紙扇道,“既能替人拿回他想要的東西,又不失錢財,還省事不用逼問拷打,如此好事,我怎會不做?”
一切均爲蕭塵揚推想,爲名冊而來,又爲名冊而棄,放長線釣大魚,可是……
“那假名冊是入你手?!”
“你們那一手果然高明。”
“你是暗門的人!”楚慈驚歎道。
言際睿勾起一抹笑,不置可否。
楚慈驚詫不已,知道這人必非簡單之輩,卻從未想到與那暗門有瓜葛,暗門如同殺手組織,只要給錢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會去做,其手下個個武功高強,心狠手辣,民間流傳暗門叫你三更死,絕不見你四更活,一道暗門,人心惶惶。
楚慈更想不到的是這言際睿竟這般坦白,若是外人得之其身份,必遭來禍端,不知言際睿是對她甚爲放心,還是對自己的勢力十分自信。
楚慈掃掉內心的驚詫,又開了始盤問,“那常家村私造武器之事與你暗門有何關聯?”
言際睿並未直接回答,只道“我暗門兵器有專門之人打造,那都是量身而定,求質非量。”
這般說來這私造兵器一事確實與暗門無關,或者說這兵器非乃爲暗門而造。楚慈確定此事,心中變得灰暗淡起來,與暗門無關那便是與攝政王有關,私造兵器欲以謀反,殘害百姓以飽私利,罪魁禍首竟是那般謙和之人,掩藏之深令人結舌,更讓人心寒。
楚慈覺得有些無力道,雖早已知道答案,可是再確定依然造成不小震撼。
楚慈喝了口茶,語速放慢緩緩道“你先前接近我有何目的?”
言際睿只是看了楚慈一眼,微皺眉並未作答。
“常壽一事並非巧合,對吧?”
“收人錢財,替人辦事。”言際睿淡淡而語,一切盡在話語中。
“那人到底是誰?有何目的?”楚慈身子向前傾,一臉焦急。
讓言際睿引她去見常壽,從而牽扯出攝政王,這人並非兩派中人,那到底會是誰呢?到底是因公道而爲,還是與攝政王有過節慾以扳倒,或者是其他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言際睿放下茶杯,道“此事恕我不能直言,先不說暗門只認錢不認人,即使知道對方身份,我們做生意的講究一個誠信,恕不能相告,還請見諒。”
“是我忘記分寸了了。”楚慈放鬆身子規矩坐在椅子上抱歉道,雖是遺憾不知解,但也不能因此破了人規矩,凡事有可行有不可行,這個簡單的道理她還是明瞭的。
“你還有何要問?”言際睿依然笑得暖人。
楚慈望了一眼,猶豫片刻才緩緩道,“你現在有何目的。”
言際睿收起了笑,一臉認真道,“若我說沒有,僅爲與你相交,你是否會信?”
楚慈沉默不語。
言際睿臉色頗爲慘淡,“看來我若是沒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要被你這態度傷了心了。”
楚慈低着頭,正不知如何應對,便聽言際睿道:
“你不必愧疚沮喪,你並非小人之心,我確實有其他目的。”
楚慈猛的擡頭,一臉驚詫。
“我如今雖不能告訴你到底是爲何,但我保證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你拿什麼保證?”楚慈斜眼冷哼道,一臉不信任。
“性命。”
淡淡而語,重重落心,若是從前楚慈會當做無謂的誓言,可自從蕭塵揚爲她負傷,什麼話都不敢這般絕對了,雖說人與人不同,但這事卻證明了一切皆有可能。
楚慈眯着眼笑道,“似乎這本後藏着很大的陰謀。”
“遠甚於你的想象。”言際睿望向窗外,眼底複雜情緒不知想道何處。
楚慈心理頓時涼了半截,頗爲不自然的笑道,“你在吊人胃口。”
“我只是在提醒你此時的處境。”
“我處境如何?”
“危險。”
不重不輕的兩字卻讓楚慈更是心驚,此事非同小可,楚慈不祥的預感越發加深。
“如何避免?”
言際睿望了楚慈一眼,一臉深沉道,“無論是誰都不可輕信。”
楚慈單挑眉斜眼道,“包括你?”
“包括我。”
楚慈微微愣住,隨即笑道“那今日這些話我也不能盡信了?”
言際睿笑而不答,眼底深幽蘊意不知何意。
楚慈心底祈禱這後邊的話是危言聳聽,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不知爲何,她深信今日言際睿所說的一切都乃真話。楚慈能隱約感覺到言際睿是想提醒些什麼,讓她注意一些被忽視的事情,而許多事並非表面所想。
“你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想起一些事,念雜了。”
“什麼意思?”
“發覺自己還有惦記的東西,突然不想做得這般絕。”
“你是在說人話嗎?我怎麼覺得一點都聽不懂。”楚慈抓着頭髮懊惱道。
言際睿一臉認真的嘆道,“我也不太明白。”
……
越問越糊塗了。
見楚慈一副欲昏眩模樣,言際睿笑得得意,“審問結束?”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楚慈跳了起來,兩眼發光恢復生氣。
言際睿微後仰,一臉警惕,“請講。”
“東兒是你接走的?”
言際睿明顯頓了頓,未想到突然扯到這上邊來。
“是不是?”
言際睿臉撇過一邊淡淡道,似乎不太希望探討這話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果然是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言際睿越發不耐煩了,皺着眉頭頗不想搭理,“想便做了,哪有這麼多爲什麼。”
“若是別人我倒信,可換做你若是沒有其他目的,我打死都不信。”
“我在你心底就是個不能信的大壞蛋?”言際睿重重的嘆了口氣,很是受傷。
楚慈擺擺食指,搖頭道“非也,我是把你當精明的大商人看。”
言際睿勾嘴一笑,笑中卻透着落寞和辛酸,
“你放心吧我並沒什麼齷齪的目的,只是在實現小時候的夢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