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際睿滿面燦爛,奪目耀眼,翩翩少年正值爛漫時,笑靨一展亦如雨後陽光揮灑大地,明媚妖嬈。
即使是多年以後,楚慈依然清晰的記得這笑容,乾淨炫目。
這麼一個人完全看不出乃富甲一方奸詐狡黠的大商人。
楚慈被這綻放的笑容灼傷了眼,心底不由開了個小差,暗地猜測這孩子幾歲?
言際睿帶着笑意邁步上前,身姿挺拔步伐穩健,拱手作揖道,
“在下言際睿拜見楚大人。”
音色清朗,尾音上揚,透着不可遮掩的自信與張揚,意氣風發亦如初次起航揚帆又如初夏清晨草葉上的一滴凝露。
雙眸清澈無物,看不出有何異色,亦如兩人第一次見面一般,那曾經的交集似無出現。
楚慈清了清嗓子,掃去心底的雜念道“不必多禮,請入座。”
陽光之下遮掩的黑暗卻並非意味着沒有黑暗,言際睿立於潮流中不知是敵是友,是善是惡,不管如何能富甲一方與朝廷甚密交往,絕非僅憑這面上的光亮,楚慈暗暗叮囑自己要謹慎行事,不可被衝昏了頭腦,莫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還直嘆這錢太少。
“多虧楚大人智謀才令言某不辜負聖上所託購得寶馬,助陣邊疆以退敵軍。本早應登門道謝,可因購馬時間緊迫不能耽擱只得拖於此時,望楚大人勿責之。”言際睿斂起笑,正色拱手道。
瞬間,這氣氛變了味道,變得嚴肅正經起來。
楚慈徹底收起玩鬧的性子,一派官家作風擺手道,“言公子有心了,此乃我分內之事無需多禮。”
言際睿嘆道,“楚大人有所不知,言某承蒙聖上厚愛接下如此大任,憑己薄力爲朝廷貢獻乃言某榮幸,無奈竟出了這事,我們這從商的全都仰仗朝廷辦事,若是一來就討了個黴頭那今後之路必是寸步難行,楚大人此次可真乃爲言某解了大難。”
言際睿一臉真誠,辨不出真僞。
“大家都是爲朝廷辦事,各盡其責而已。”楚慈向天拱手道,一板一眼倒有幾分做派,楚慈悲哀的想如若就這般混下去,她今後說話都不利索了,滿嘴只剩下假大空了。
言際睿以扇指着滿地的禮品道,“楚大人才智過人實乃百官之典範,言某有幸得楚大人相助倍感榮幸,此乃言某一點心意,望楚大人笑納。”
雖不知這禮盒裡裝的是何物,可這架勢一看便知價值,只是這些東西雖然誘惑惹人涎卻是極爲扎手禍上身。
“言公子太客氣了,我乃朝廷命官爲民辦事實乃職責,這上頭要是知道我把你這禮給收了,可是以爲我不滿自個的福利了。”楚慈半真半假玩笑道。
言際睿手一揮,身邊的傭人皆散出門外,滿臉笑意道,“楚大人過人之智令言某折服,言某斗膽想與楚大人結交,不知楚大人可否願意避商人身份卑微與言某把酒對歌稱兄道弟?”
“承蒙言公子看得起,實乃楚慈之榮幸。”楚慈拱手道,做足了樣子。
屋外傾盆大雨,鏗鏗鏘鏘拍打得歡快,楚慈暗地直叫苦,那點小白菜是顧不上了,只盼這不知所謂的對話早點結束,才一會工夫便是稱兄道弟,之後動作更不知會往何處。
“既然如此,楚兄請莫嫌棄小弟寒酸收下這薄禮,禮雖輕情意重。”言際睿笑得扎眼,照得滿屋甚是光亮,這晚上有此一笑都可不必掌燈了。可楚慈卻懷疑這笑容下居心叵測,懷疑這禮品裡是否暗藏着不可告人,卻可害她性命的秘密。楚慈正不知所措,消失幾日的頎長身影映入眼中。
“你回來啦!”楚慈站起身來驚喜道,熱情的迎了過去。
相形之下蕭塵揚的表情則十分平靜,完全無平日那戲謔之色,舉止優雅,一舉一動皆是飄逸清人。
蕭塵揚微笑點頭,不留痕跡掃視地面上擺滿的禮品,盯着言際睿話卻是對着楚慈說的,語氣中帶着戲謔,“就這麼一會,你就認了個弟弟,動作還真快。”
楚慈正欲上前解釋,言際睿拱手搶白道,“楚兄乃難得之人,言某有幸結交實乃榮幸。”頓了頓一臉燦爛拱手道,“蕭兄,我們又見面了!”
“蕭某乃奴隸之身可沒那福氣與言公子攀交。”蕭塵揚依然帶笑,卻是冰冷毫無暖意。
言際睿紙扇一展,一臉陽光明媚,“此言差矣,楚兄乃何等人怎會令蕭兄受這般凌 辱。”
“這也多虧了言公子,否則我哪會尋得如此良人。”蕭塵揚笑得清朗。
言際睿猛的收扇,以扇空中一點,深含別意道,“非也非也,這還得歸於蕭公子的神機妙算。”
蕭塵揚嘴角勾起,目光深邃銳利,言際睿輕搖扇雙眸深潭暗潮,不畏而應。
二人暗中較勁僵持着,只覺氣氛緊張令人窒息。楚慈再混沌也看得親切,這裡壓根沒她插話的份,二人話中有話不知又在試探些什麼,楚慈頓感頭痛不知所措,咋就沒個正經說話的人,還是她的農作物比較可愛。
急雨後便是清空萬里,陽光明媚。
楚慈朝向門外,突然眼前一閃奔到門口指着天際驚呼道,“有彩虹!”
僵持氣氛被楚慈打破,蕭塵揚、言際睿二人不再那般較勁,這面上和氣得跟親兄弟似的,這一幕又把楚慈看得心底直發毛。
幾番客套周旋言際睿撇下一堆禮品甩袖瀟灑離去,臨門時那飽含深意的笑容,楚慈篤定這人今後定會再出現,且糾纏不清。
“你怎麼就把他這禮給收了?”楚慈不解道。
蕭塵揚不以爲然,“有人白送爲何不收,如若決意拒絕那可變成了矯情了。”
“不會有詐吧?”楚慈依然有所顧慮,總覺這天上掉餡餅並非是好事。
蕭塵揚側頭斜眼。
楚慈一掌拍了過去,厲聲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我雖貪財那絕對是取之有道,對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我是很有原則的。”
蕭塵揚撫摸着受傷的肩膀笑道,“我又沒說什麼,你急什麼,別人送的咱不敢收,這人送的你大可不必忌諱。”
“爲何?”
“這傢伙有錢唄。”
“不說就算了。”楚慈甩袖轉身慪氣道。
“言際睿在朝中頗得人緣,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你與他結交對今後有好處。”蕭塵揚緩緩道。
楚慈回過身來,疑惑道“你們倆不是暗中較勁不對盤,你怎麼還讓我跟他來往?”
“你一日在朝與這人便會有聯繫,他雖是商人卻是得罪不得,朝中官員與他交往甚密,一來爲了一些私利二來乃不敢當面得罪。”
楚慈點頭,可隨即想起一事“話說回來,我還要在這位置混多久?”
蕭塵揚頓住,神秘兮兮道“到足夠久的時候。”
楚慈白眼,說跟沒說一樣,心底雖是不爽卻未在追問,反正也問不出個究竟。楚慈深刻的覺得自己這事中人雖身處是非卻是一無所知,她就跟舞臺上的路人甲似的,無足輕重卻又不可少,偶爾出次鏡還經常給人當炮灰使。
甩開那些不可預料到的,楚慈指着蕭塵揚忿忿道,“你這些天都去哪了,怎麼招呼也不打,忒不把我看在眼裡了吧。”
蕭塵揚沉下臉來,楚慈連忙辯解,“我不是要你彙報行蹤干涉你的事,可好歹你也提前說一聲,省得葉姨一天擔心。”
“葉姨擔心?”蕭塵揚挑眉道。
“勉強加上個我,我還等你解毒呢,你號稱有你便沒問題,如今可別被這小毒給弄得栽了跟頭。”楚慈道。
蕭塵揚臉色暗了下來,道“那黑衣人還未出現?”
楚慈搖頭,一想起這心底直發毛,這黑衣人不會打算把這小兵仔給棄了吧,任她自生自滅,這麼久一點音訊都沒有,若再不出現她可要全身潰爛而死了。
“他不會不管我了吧?你這邊有什麼眉目了沒啊?”
蕭塵揚蹙起劍眉一臉凝重,楚慈的心也沉了下去。
如今她這身體又是中毒又是染上莫名惡疾,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最爲要命的是如若那些狀況便乃穿越後遺症,這玩意可沒人能醫,任由自生自滅了。
“你不用擔心,我既然許下承諾就不會食言。”蕭塵揚拍着楚慈的肩膀,堅定道。
楚慈眯着眼笑着,一臉真切“我既然選擇仰仗你,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蕭塵揚愣住,沒想到會有這話。
楚慈突然拍掌道,“你回來得正好,我那雞窩不牢固,老有老鼠咬我的小雞,你幫我想個法子弄個可防禦外敵的雞籠。”
蕭塵揚嘴角抽搐,“你讓我給你弄雞窩?”
“不是你自個說的有你在便沒問題嘛,不會連個雞窩都搞不定吧?”楚慈一臉鄙夷道。
“呔,還會揪我話頭了,當了幾天的官了不得了吶。”蕭塵揚扯嚷道,楚慈一臉不以爲然,高傲的擡起下巴。
“不行啊?”
“楚大人都吩咐了,小的怎可不依,奴家來也——”
如若你半夜夢中驚醒,一睜眼便發現自己並非躺在溫暖的牀上,而是莫名其妙的倒在在一片漆黑的郊外,陰風徐徐野獸嚎叫,脖子上傳來莫名疼痛,眼前還站着一位帶着崢嶸面具,月光下陰狠邪惡亦如勾魂羅剎的黑衣人向你緩緩走來你將如何反應?
楚慈乃五部曲,驚恐、搖頭閉眼、倒頭大睡、驚起、尖叫。
楚慈更希望一切都乃噩夢。
尖聲響徹雲霄,驚起鳥兒無數,寧靜的夜被撕碎。
尖叫聲突然扼制,肇事者楚慈兩眼汪汪的大張着嘴,可是怎麼使勁卻喊不出一絲聲響,她被人點中了傳說中的啞穴。
只見那面具人身姿挺拔亦如青松,傲立於月下具那駕凌天下之勢,凌厲之氣迎面逼來,壓抑難耐,楚慈頓時覺得全身無力,混沌的思緒半響才恢復清明,用口型問道。
“你是誰?”
楚慈不能確定這是否乃給她喂藥的那位,雖同是黑衣但氣勢卻截然不同,但能輕易從她屋裡把她擄出來還隔空點穴絕非簡單之輩,她就是飛天逃跑亦無勝算,還是靜觀其變小心運籌爲妙。
面具人掏出一粒黑色藥丸,楚慈頓時明瞭。
“蕭塵揚最近有何動作?”聲音嘶啞低沉亦如破鍾,幽冥瘮人。
楚慈指着自己的嘴,只覺身上又是一陣刺痛,喉嚨清氣竄入,頓時恢復說話功能。
“最近他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忙活什麼,他對我有所懷疑,因此並未告知於我。”楚慈道,這話裡句句屬實,說起來也順溜,心中不由暗歎好在這蕭塵揚對她閉口不言,否則她絕對會露底。
面具人並未做聲,又道,“去把他的師傅查明。”
聲音冰冷刺骨無人間之色亦如死神一般。
“師父?”
“傳授他一身功夫之人。”面具人冷冽之聲重複道。
楚慈猛的點頭,“我會努力探來,可這結果便不可保證了,他並不信我,所以比較難辦。”
面具人道,那沙啞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夜晚極具有穿透力,“如若不成下個月這藥丸子你也莫想拿!”
楚慈頓時下得一身汗,卑躬屈膝道,“是,是,我定會查來。”
“繼續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所接觸之人,如若有隱瞞……”
楚慈的下巴突然被蠻力鉗住,亦如要捏碎一般,楚慈痛得眼淚直流,那猙獰面具向她貼近,無情冷漠。
“我,我不會的。”
“你最好記住,這個世界沒人能救你,別妄想借力逃離!”面具人放手,頗有深意威脅道。
楚慈心底一涼,臉色鐵青,這人不會是發覺了什麼吧?!楚慈只覺得自個身上目光灼灼,亦要穿透人心。楚慈不由暗歎,這煞氣也忒強了,連面具都掩不住。
楚慈穩住氣,忍着下巴的疼痛道。
“我的小命還捏在你手裡,不會妄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