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天下,何處美食佳餚盡聚?
旭州城。
何處異事罕物彙集?
旭州城。
何處佳人才子遍地?
還是旭州城。
旭州靠海而立,渡口接八方來客,匯天下之長物,集天下之人氣。
商鋪林立,花樣繁多,人潮涌進,熱鬧非凡。
不怕你買不到,只怕你錢不夠。
人之出,必得食。
這人多之地那飯館更是如雜草般遍野叢生,競爭也異常激烈,欲生存則尋異。上至一頓撒千金的大酒樓下至路邊不起眼的小攤,都拿出各家本領各自特色,招呼各方來客,也使得在僅在一地便能嚐盡天下美食。
這大酒樓靠的是名氣和氣派,小攤販靠的是價廉走量,而這一般飯館則是靠那熱情周到的服務。
這招呼客人成了關鍵,而這招呼客人的主力軍是誰?
店小二!
因此,
店小二的活是門藝術,做店小二也需要技術。
滿福樓,規模不大,主打家常菜,面向稍有閒錢的商販走卒普通百姓,量足物美,價格公道。
此時,門前正杵着一肩披抹布,臉上掛着燦爛笑容的——店小二。
如看外觀,實在平常。如是硬湊,笑容真摯實誠,嬌小玲瓏,活力朝氣,勉強算是一特色。
丟在人堆裡也找不到的人,也有自己的故事。
該女姓楚名慈,人呼小池子,女,23歲,穿越人士。
某日,晚上加班回家,突然眼前一抹黑,再見天日,穿越了。
此可謂加班福利?
孤女於世被人欺,年紀一大把也不指着在這世找個人嫁,勉強於人倒不如一人逍遙,於是女扮男裝討生活。
從此彪悍沒人管了,喝酒不用裝了,夜行不怕被劫色了。
身邊的事物全變了,可始終未變的是,她,還得賣命掙錢養活自己。
總結乎,螃蟹扔哪還是螃蟹,小卒扔在哪還是小卒。
“嘿,這不是徐大老闆嗎?看您這紅光滿面的,必定又是在哪發大財啦!” 一見來人,眼睛發亮立馬上去拽人,表情諂媚,聲音甜美中肯。
鎖定目標掃除敵軍,捉拿進店,店小二必備計之眼疾手快,笑臉迎客。
“發財?我怕這次是散財!”那徐大老闆(其實就一賣魚的)甩袖入座面色不佳,暗藏陰霾。
“千金散盡還復來,您這是放長線掉大魚,到時候只怕您兜小不夠裝。”
胡謅亂扯,吉言順耳討客歡,店小二必備計之巧舌如簧,不吝吉言。
“要真如此,我那日必定把你這滿福樓都給包下慶祝個三天三夜。”
“非也,那時我們必定是要失去您這大顧客了。”楚慈裝模作樣的搖頭嘆氣,一邊拉凳子擦座,請人入座,全身並用。
“爲何?”
“看您這福相這走向,今後必定飛黃騰達,那時必是在那聚賢閣瀟灑,哪還會擡腿不,應該是坐轎繞到我們這小店啊。”
聚賢閣,天下第一樓,其他不敢說,但絕對天下第一坑人。
她一月工錢換不來人家一道菜。
進聚賢樓一半爲食人間美味,一半爲了顯示地位。
“我就喜歡你這討喜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聽得人全身通透,幹活都有勁了。你說這旭州遍地飯館隨便一挑哪個不比這好,可就因你這小嘴我哪都不想去就扎這來了。”雖是明顯拍馬屁,聽者卻笑得滿臉春意。誰不喜歡出門聽好話?做事討個吉利?尤其生活在底層的小人物,平時哪個不少受氣,偶爾得人追捧誇讚就算明知是假,聽在耳裡依然舒坦。
“嘿!這絕對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話了!不過您這話能不能也給我掌櫃說說去?這掌櫃一高興,給我升了月錢,咱有閒錢再買那蜜糖往嘴上一抹,那再回頭服侍您可就更美了。”巴眨着眼,半真半假的爲自個討福利。
時刻不忘爲己牟私,店小二之終極目標。
“你這小子還真會順杆子爬,你要伺候好了,我必然有得賞。”
“就知道徐大老闆是一有氣派幹大事的人,我別的不求,只希望你今後多多賞臉光臨,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
“你這小嘴說話就是動聽。”徐大老闆如今是被逗得春光滿面,原先暗沉之氣早回老家抱媳婦去了。
“徐老闆想來點什麼?”
徐老闆臉上露出難色,楚慈腦中一個機靈,又搶道,“今日那蘑菇竹筍都剛從山裡摘下的,純天然無公害,要不要來點?”
“行,最近正好想食點清淡的。”
這明眼人都知道哪是想換口味,而是如今落魄沒錢來葷的。
“這葷食吃多了就是膩味,偶爾換些清淡的換換口味,這對身體也好呢。給您來個蘑菇青菜、油爆花生米、竹筍肉片再來一壺桂花釀,覺得如何?”
“你小池子推菜最合我意,就這麼着。”
“好咧!蘑菇青菜、油爆花生米、竹筍肉片、一壺桂花釀各來一份——”楚慈把那毛巾往肩一甩,跟泥鰍似的穿溜着,大放嗓門扯嚷着。
一刀宰沒下頓,慢慢割長利潤,知顧客之所需,推顧客之所求,此乃店小二必殺絕技。
“小池子,你說話可是越來越動聽了,這滿福樓一大半客人可都是衝你張嘴來的。”調侃之人乃杵在櫃檯後的劉賬房。
劉賬房讀過些書卻沒能考上秀才,爲謀生計便做了賬房,爲人細心認真,這幹了賬房十幾年從未出過錯,對楚慈一直很關照。
“您又擠兌我了,誰不知道咱們滿福樓生意好都是因爲您這算盤打得精。”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你這小嘴滑得都堵不住了,今晚去我那,寶兒一天都念叨着你給她講故事。”
“今天早上我還正念着嫂子那手餃子,這下正巧了。”楚慈一臉饞像,兩眼放光。
突然腦門一個刮子,轉頭一看,老闆駕到,衆人讓道。
“你這小池子又在胡侃偷懶了,這個月的工錢……”
楚慈眼珠子一轉一溜煙跑了。
“尊敬的客官請接受我最真摯的祝福……”
“老闆,你又想在那鐵板上拔毛了。”劉賬房斜眼望向門外調侃道。
老闆精明雙眼閃爍,悠哉的抿着茶,搖頭晃腦好不得意,
“難得我今兒心情好想跟她說這月給漲工錢,人家竟然不領情,善哉善哉。”
劉賬房癟癟嘴,要果真如此,這鐵板上還真能拔出毛來了。
過了飯點人少了些,剩下些喝茶聊天的。楚慈靠着門板,看哪處缺水少茶了便上前添置,這會是一天最清閒的時候,人也放鬆了下來。
“最近出大事了,你們知道不?”一人興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咕嚕的灌了一杯水,一臉神秘的跟在座的宣佈,衆人一看有戲聽,都跟蒼蠅似的圍起牛糞來。
楚慈上前添茶,耳朵也豎了起來,這聽八卦是如今唯一的消遣,而這小餐館及是八卦集中撒播地,不用四處打聽,她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硬是給知道了。
“蕭嵐蕭大人被抓起來了,估計是要咔的。”那人用手掌往脖子上一抹。
一語落地,衆人譁然。
“這怎麼可能,蕭大人可是個大清官啊。”
“這天下的官哪有真正清白的。”
“你這消息哪來的?”
“哄人的吧,我前幾日還看到他了呢。”
……
“停停停!”老闆對空拱手壓住喧鬧,示意讓那人繼續說下去。
“這消息千真萬確,我侄子在衙門當差,說那蕭大人正穿着死囚的衣服在大牢裡關着呢,而且今天我一朋友的弟弟從富縣趕過來說這都把家給抄了,估計沒一會就貼榜公告了。”
“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出來這麼個事啊?”
“是不是判錯了啊,蕭大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一心爲民,怎麼可能就犯事了?”
“哎,連這蕭大人都被判了,今後老百姓還能相信誰去啊?”
“到底犯的是什麼罪啊?”
……
衆人又沸騰起來,卻又被老闆揮手壓了下去,楚慈放下手中的活,湊近人堆聽熱鬧。
“這案子是李太守審的,證據確鑿鐵證如山!據說是因爲蕭大人擅自解除逃跑奴隸的奴籍,給其合理身份,銷燬證物妨礙公務。”
“就算如此也不至於砍頭吧?”
“是啊,而且這不是衆所周知的秘密嗎,不至於吧?”
“壞就壞在這其中一個有了身份的賤奴殺了人,還乃皇親國戚,結果還把蕭大人供了出來。那人原是叛賊之後,祖上因叛亂被擒,懲其全族世代爲奴,這人逃了出來,結果被蕭大人所救,哪知最後竟然會被其所累。”那人無奈的搖頭。
整個飯館七嘴八舌,一片哄亂。
“那賤奴真是不得好死,不知恩圖報便罷了,還反咬施恩人。”
“賤奴就不該被放出來,真是禍害。”
“這蕭大人一生爲善,結果竟然載在這上面。”
楚慈此時更是坐不住,完全忘了自己的活,從人縫中擠了進來急切問道。
“那蕭公子呢?”
“哎——”那人搖頭嘆氣一臉惋惜,“這輩子徹底毀了,因連罪被消了籍貶爲奴隸,據說已經被送到那囚奴場,估計過幾天便要結草販賣了,蕭大人一生放奴無數結果竟因此害得兒子成了奴隸,真是世事難料啊。”
“啊——”瞬間全場如同炸開鍋的爆米花噼裡啪啦。
蕭嵐,身出清寒,寒窗十載考功名中了狀元,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相貌俊美,溫柔瀟灑,無數名門佳麗望予以攀之,可其卻獨娶了一無名女子爲妻,命薄早已歸西,只留下一子。而蕭嵐之後未再娶,此爲世人所不解,卻在女子中傳爲佳話。
這世間男子皆以多妻爲榮,哪個官家身邊不是三妻四妾侍人無數,而其卻癡心一人,可謂天下一大奇人奇事。
蕭嵐爲官膽大直率,清廉正直,爲民請願,治理有方,之前擔任旭州富縣的縣令。
旭州乃天下第一大城,而富縣正如名號,乃天下第一富縣,盛產鐵礦、金礦、鹽均爲一國最稀缺之物,此處自古倍受關注重視,乃一國命脈。此處關係糾葛複雜,此處縣令也倍受矚目和擁戴,名號僅爲一縣令,可權力卻非同一般,由於此處富得冒油,易滋生腐敗,歷任縣令中貪官污吏爲數不少。
而蕭嵐上任期間,清廉仁慈,倍受民衆愛戴。
蕭嵐有名,不僅因其才華橫溢,清廉公正,還因爲其子——蕭塵揚。
蕭塵揚天資聰慧,三歲識字,四歲作詩,閱盡萬卷書,更有過目不忘之異能,日後功成名亦是必然。
並且其容貌承日月之眷,飄然於世,宛若仙人。
亦是難得一見的才子,又是令人神魂顛倒的美男子。
爲人不羈於世,平靜對人,不恃才傲物。
各青年才俊無不以與其對詩飲酒爲榮,待字閨中的佳人無不以成其佳偶爲盼。
如今遭此變故,無疑是天上猛摔到了地底下。
人有三教九流,九流又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
下九流中包含盜、竊、娼
奴隸位於九流之下,賤於娼妓,位同牲畜。
主人不可遺棄奴隸,但可隨意處置,鞭打、虐殺,割其皮、抽其筋,旁人甚至皇帝也不能干預。
奴隸世代爲奴,除非特殊赦免,不可更改。
奴隸一般乃戰俘、重刑犯、流民等組成,先是被壓往奴隸場綁草繩販賣,如果無人問津則被遣於礦山等處勞作直至死亡。礦場環境惡劣,生不如死,在那最多隻能堅持兩年,因此被人喻爲修羅場。
奴隸冒犯奴隸主,必處以極刑。
身上割下九十九塊一兩肉,裹上鹽扔入油鍋炸。
爲私奴是九死一生,如碰上好主人也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而官奴則必死無疑,而且生前受盡凌 辱。
一朝入奴籍,終身無路返。
果然,沒過幾日,流言便成了正論,告示粘貼公佈天下,整個旭州城沸騰了。
蕭嵐,判以死刑,因正當奉天之時,推於年後處斬。
蕭塵揚,貶爲奴隸押入奴隸場,十日後拍價叫賣。
有人爲其道冤,有人幸災樂禍觀望,有人惋惜暗歎。
昔日不可褻瀆的清蓮,如今成了最下賤的奴隸。那些好事之人、宵小之輩拍手叫好,摩拳擦掌,把曾經高於頂的事物踐踏腳下的快感,人性最齷齪的劣根,此時呈現得淋漓盡致。
也有人揚言同情 欲營救之,可誰能知曉是否乃狼子野心。
楚慈焦急等待,日夜祈禱會傳來驚變的好消息,可是每次都是越發令人悚然的傳聞。
日子一天天逼近,心中越發狂躁不安。
那清亮雙眸越發在夜晚閃現,那一抹青衣總似眼前翩然掠過,猶若天人。
飄然輕風過,唯有淡草香。
曾經,那道盈眸清影在她最脆弱懼怕的時候,如細雨一般沁入心田,微風拂面安人心。
是觸動,是恩情。
楚慈,有個秘密,以爲將會帶入墳墓的秘密,因世事變遷而得掏出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