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道,這楚慈與蕭塵揚奔波數日終於趕到京城,楚慈一心想着趕緊把身上的燙手山芋甩出去省得又沾染是非,蕭塵揚卻道還有更要緊的事,害得她緊張半天以爲另有何驚天動作,一路上兢兢戰戰左顧右盼,結果竟是被拉去買了套乾淨衣裳到澡堂子洗澡。
這蕭塵揚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竟挑些好的貴的,而這身份關係,去澡堂子得去那最高級的獨立小包間,那錢花得跟流水似的,才覺得自個乃小富婆沒幾天的楚慈,頓時感覺這小康水平急劇下降,如今依舊在溫飽線上掙扎,惹的一路沒好臉色,咬牙切齒怒瞪。
“你要再瞪眼珠子可是要掉出來了。”蕭塵揚一襲青衫,淡如薄雲,清如翠玉,意氣風發回眸一笑奼紫嫣紅。
楚慈對美景全然不見,滿是心痛,“若不是你奢侈浪費,我用得着如此嗎,這一倒騰我這幾年的工錢就給弄沒了,造孽啊。”
“這錢本來就不是你的,心疼個甚?再說了一身破爛人家非把你當乞丐趕出來不可。”
道理是明白,可這一堆白花花銀子就這麼去了,心裡一時就是轉不過彎來。楚慈撇撇嘴不滿道,“花錢這事先擱一邊,憑什麼你穿得跟仙人似的,我卻要套上這又俗又張揚的衣裳,感覺跟小丑走秀似的。”
楚慈一身金燦燦,跟個金錢豹似的,說好聽點那叫富貴,說難聽點叫沒品味,看身邊過往人那眼神,赤 裸裸的寫着,你丫就一個土財主,神氣個屁。
這京城乃達官貴族聚集地,講究的是雍容高雅,整個京城都透着那股氣,就連那市井小民也沾了光高人一等似的看不起外鄉人,哪怕對方再有錢,眼角也透着鄙視。不就一個暴發戶嗎,那城東XX不僅有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經與OO才子對酒當歌,潑灑筆墨受衆人稱讚,你算個毛!那神氣模樣感覺那XX有一腿似,實際八竿子打不着,甚至連人長啥樣都不知道。
“這多富貴喜慶啊最適合你這氣質了,簡直絕了。”蕭塵揚稱讚道,眼底壓着笑意。
“你就喜歡使壞心眼,我看你是擔心我一打扮搶了你風頭。”楚慈投去一記白眼喃喃道。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一會進了門可得機靈點,別把我交代的給忘了。”太傅府就在眼前,蕭塵揚不再嬉笑認真道。
楚慈不耐煩的晃腦袋,“知道了,嘮叨了一路我耳朵都快起繭了。”
“咚”的一聲,楚慈後腦勺被突然襲擊,頓時一聲慘叫。
“別就知道耍嘴皮子,誤了大事我倆誰都不好過。”
宋庸乃當今一品太傅,曾爲先皇及當今聖上的老師,威望極高在朝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爲人圓滑左右逢源,遊走於各大派系邊緣,不得罪不追捧、不顯露也不藏拙中庸而爲,在關係複雜的朝野中盤踞一片天地。
蕭塵揚小時曾爲當今聖上的伴讀童子,與其有幾分交情。
太傅府,亦如主人,不張揚不奪目卻意蘊深厚,百轉千回,看似平靜宜人卻是佈滿玄機。
楚慈低頭飲茶暗暗打量,這大廳佈置簡約,丫鬟侍從沉默本分,見她這惡俗打扮也無側目,眼底下一絲異色也不見,說得好聽那是叫有職業道德,說得難聽那叫麻木不仁毫無感情。
連下人都如此,那主人更是不必說。
“子爲。”來人宋太傅貴而不俗,儒雅溫潤亦如發聲,眼角幾道淺淺笑紋不象普通書生般木訥,眼底精光暗藏。
蕭塵揚,字子爲。
“拜見宋太傅。”楚慈、蕭塵揚一前一後握拳作揖。
“不必多禮,請入座。”宋太傅坐於上位,侍人擺好茶便揮手遣走,見蕭塵揚仍未入座,道,“可是我這椅子太扎人?”
蕭塵揚向前抱拳低頭道,“子爲如今身份低賤,不能越軌。”
“我這沒這麼多規矩,你更不必如此自賤。”宋太傅擺擺手佯怒道。
“宋太傅乃豁達之人尚不會計較,可這世間悠悠之口不能因此壞了太傅的名聲。”
“這有何。”宋太傅不在意道。
蕭塵揚使了使眼色,楚慈即道,“這年輕人多站着也無妨,全當鍛鍊身體。”
宋太傅這纔不滿作罷,見楚慈便問道,“這位是?”
“我乃楚慈,如今爲蕭塵揚的主人。”楚慈搶白自答。
楚慈一身金裝眨眼,在這淡雅之地更顯庸俗不堪,可那宋太傅毫無他色,“這事我也有所聞,今日一見果然不同。”
楚慈尷尬的笑笑,想起那日表現這個“不同”實在算不得誇獎,好在那宋太傅也未深討,不至於提起來難堪。
“我聽聞你二人在赴京途中遭匪遇害身亡,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賊人甚是可恨,手段毒辣想置我們於死地,若不是早有所防今日早命赴黃泉,不就是本破……”
“恩哼——”楚慈說得是眉飛色舞,唾沫紛飛,還未道出個究竟便被身旁的蕭塵揚假咳遏止住,硬是嚥下嘴邊的話,訕訕喝茶。
宋太傅擡眼不動聲色道,“沒事便好,那些賊人必逃不過法網。”
“那些人必遭嚴懲!”楚慈咬牙切齒,一臉發狠。
宋太傅點頭淡笑。
“不知你二人此次前來是爲何事?”宋太傅道,一番周旋便是切入正題。
楚慈聞言,一臉諂媚向前,“早聞宋太傅才高八斗德高望重,更是重賢納良之人,小生早便想拜會。”
“此乃世人謬讚,不足以爲信。”宋太傅擺手道,神情淡然。
“所謂無風不起浪,宋太傅不必自謙。”
宋太傅搖頭笑笑,低頭喝茶。
楚慈眼珠子一轉又道,“據聞這大神官君子修欲招攬賢人,小人不才不知宋太傅可否助小人一臂之力?”
宋太傅毫無聲色的臉終於閃過一絲異色,眼神銳利起來。
大神官,乃侍奉神靈,吸天地之靈氣爲國祈福,傳遞神旨,爲國之樑柱。而當任大神官君子修更是百年難見的修世高人,清明博識,不染濁流,先皇尤爲器重,並授予大神官兼除垢排污之要任,督行反腐,確保國立之根本。大神官君子修可自行吸納良輔助,歷代神官從未有如此特權。
大神官不可直接參政卻可涉人生死,因而手下辦事之人也必得爲得力之輩,需得二品以上大官推薦參加考試合格之後纔可充其門下,入選者只歸神官所管,他人不可過問。
入選者可在朝中領要職,神殿爲後盾,因此應者甚多,但這推薦難求,二品以上官員無不被這些身懷大志之人所擾,推薦人亦需負起責任承擔所推之人言行後果,因此願意助力者並不多,唯恐惹了麻煩。
楚慈一臉真切,道“早聞宋太傅愛惜良纔不論貧賤,這才斗膽前來自薦,望宋太傅可相助,他日成就必不忘太傅之大恩。”
宋太傅氣定神閒道,“若要我推薦也不難,只需你身具過人之能。”
“這你大可放心,我既爲蕭塵揚的主人,必差不到哪去。”楚慈自信滿滿道,意蘊深含。
若非突變,以蕭塵揚之才氣及聲譽,一切乃囊中之物。
宋太傅依然不動聲色,低頭喝茶暗地瞟向一旁靜立的蕭塵揚,淡定從容,早有所備。宋太傅暗地勾起了笑,死氣般的心蕩起一絲漣漪。
“此事先再議,如今天色已晚二位若是不嫌棄便在我府邸下榻,一來是按照慣例考驗,二來我好久未見子爲也想敘敘舊。”
“宋太傅如若不嫌我二人打擾,楚慈恭敬不如從命。”
宋太傅傳令下去,遣二人入住清風閣。
夜靜籟,月高懸。
楚慈在屋中急得團團轉,而那蕭塵揚卻一臉悠哉的坐於凳子上吃糕點。
“這宋太傅完全沒動靜啊,是不是我們暗示得不夠明顯他不知道那名冊在我們手裡啊?要不直接說得了,幹嘛拐彎抹角的。”這大廳演出那場戲之後,那宋太傅完全沒有何表示,晚上擺了酒菜,跟其他求推薦之人一般入席,其他隻字未提,不明是何心思。
“這糕點不錯,你嚐嚐。”蕭塵揚拿起一塊綠豆糕獻寶道。
楚慈瞪了一眼,坐了下來抓起桌上的綠豆糕往嘴裡塞,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果然不錯。剛剛在宴會上滿懷心思,飯也沒吃好,如今便是有些餓了。
“你別老賣關子,什麼事能不能一氣說完?省得我這鬧心。”
“你只管放心大膽的相信我,其他事由我這大男人擔着。”蕭塵揚半開玩笑道。
楚慈明白知道得越多心思就越亂,可是這什麼都不知道跟薄冰上行走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掉進冰窟窿裡去了。
“都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腦子是什麼構造,這麼簡單的事愣是繞了一圈子,乾脆點不好嗎。”楚慈忍不住抱怨,還以爲這冊子送到人手上便成,結果還有這麼多鋪墊。
“人家就喜歡這一套,你若開門見山反倒是不待見了,繞來繞去雲裡霧裡他才覺得有意思。”蕭塵揚笑着安撫道。
“毛病兮兮的,話說回來,你真要我走這條路啊。”楚慈眨巴眼睛暗示自己乃女人身份,這入朝爲官要暴露了可怎麼辦。
“雖是下策也只得如此,今後你可得注意言行,不過其實只要不扒開你的衣服也不可能會有人知道。”蕭塵揚一臉笑意,可楚慈就是不懷好意,甚是氣惱。
嗔道,“我這一幫你把自個都給賠進去了,今後誰還敢要我!”
“不是還有個苦命的我賣給你了嘛,還怕沒人要?”蕭塵揚自嘲道。
“啊?什麼?”楚慈一時恍惚,聽不清切,正欲追問,便被敲門聲給打斷。
“請問楚公子在嗎?”
楚慈與蕭塵揚對眼,蕭塵揚點頭暗示便上前打開房門。
“有何事?”楚慈道。
“我家老爺想借用蕭公子一會,不知道楚公子是否同意?”那小廝道。
楚慈故作猶豫,半響,才點頭答應,蕭塵揚暗暗投去一個“你看吧”的笑臉,跟着小廝離去。
人影漸逝,楚慈蹲在門欖上半天才動彈,從懷裡掏出一顆黑色的藥丸,頓了頓嘆了口氣便吞入腹中,眉緊鎖一臉灰暗。
“子爲,你過來看看我這畫如何?”宋太傅見來人,招手喚道。
此乃一張猛虎畫,百獸之王,傲於林間。
“這猛虎栩栩如生,欲衝出紙面令人生畏,實乃上作,只是……”蕭塵揚停了下來,一臉爲難。
“但說無妨。”
“只是這爪子卻是不夠鋒利,少了些氣勢。”
宋太傅拍拍蕭塵揚的肩膀,笑道,“子爲甚知我心。”
“誤撞而已不足爲贊。”蕭塵揚一臉平靜道。
宋太傅依然望着圖畫,道“這地方精巧,若是岔了那這畫可全得毀了。”
“這便是要靠畫師的功力了,太傅乃行家勢必掌控自如。”蕭塵揚略爲深意道。
“可就是怕這筆突然一顫……”
“畫筆被控於畫師手中,只會乖乖聽話。”
“好,那我便放手一搏!嘿,你看我這腦袋,心思全沉到這畫裡了,差點忘了正事。”宋太傅拍了拍腦袋,懊惱道,放下筆離開了書桌,直接發問,
“楚慈這人如何?”
“太傅覺得我如何她便如何。”
宋太傅斜眼,略爲深意的笑道,“得子爲誇讚之人必是非同一般。”
“只可惜她少了些機會。”蕭塵揚一臉惋惜。
“只要是良才我必不會讓他被埋沒,只不過他畢竟無名,易遭來不服。”宋太傅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道。
“宋太傅可曾聽說我家主人曾降得一隻神犬?”
“哦?未曾聽聞。”
“那犬猶如野狼般兇狠,乃世間少有的良犬。”
“竟有如此神犬?”宋太傅一臉驚奇。
“這犬嗅覺靈敏、行動迅速、手段狠絕乃世間少有,早聞太傅喜好打獵,尤其對捕捉虎豹大畜尤爲擅長,此犬若有幸爲太傅所用,那便是它的福氣。”
“這如何使得。”宋太傅擺手絕收,蕭塵揚又道,
“這犬乃稀罕之物,因此遭來賊人覬覦,幾次欲被人奪去。我家主人自知無能力顧全,可此犬尤爲靈性,主人不忍被賊人佔去,便想送給有高人豢養。”
“這可是個燙手山芋。”宋太傅微皺眉頗爲難。
蕭塵揚笑笑,“依太傅地位權力必不成懼,那所謂的顧慮與此犬帶來的獵物相比更是不堪一提。”
“這犬如此兇悍就怕反咬我一口。”宋太傅依然不鬆口刁難道。
“您乃行家必有馴養之術,而且此犬尤爲靈性,只要手段得當必會乖乖臣服,今後這太傅府便是珍禽異獸的命歸地。”
“我只是玩玩,可沒這麼大的野心。”宋太傅笑着擺擺手,一手端起茶杯吹了吹氣。
“這獵犬聽太傅的,太傅想要多少獵物便打多少,只要太傅樂意。”
“如此甚好,那這惡犬我給接下,代我謝過你家主人。”
“推舉之事……”
“能掌如此神犬主人必是非凡,我怎會讓此奇人被埋沒。”
蕭塵揚回來已是夜半,只見那楚慈趴於桌面上睡着了,皺着眉頭癟着嘴睡不安寧。
未做深想,指尖便已滑到那臉頰上,輕輕觸碰,暖意襲來,良久才移開。夢中人被擾到,無意識的歪過一旁繼續美夢。連日的風餐露宿,又是加緊趕路,沒睡幾個安生覺,鐵打的身子也給累倒了,何況一個柔弱女子。
蕭塵揚內心複雜,望而不語,直至楚慈因姿勢不適夢中醒來,迷糊的揉搓雙眼,一看到蕭塵揚整個人清亮起來,趕忙問道,“你回來啦,事情怎麼樣了?”
蕭塵揚蹙眉不語,楚慈見此更是擔心,焦急起來,“你到底說句話啊。”
蕭塵揚暗歎了一口氣,隨即便轉至明媚,笑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