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神殿門下,乃爲國效力,善盡己能,前途似錦不枉於一世。竟有人用其作爲砝碼要挾,實乃大不敬,在場人無不爲楚慈捏了一把汗。
“楚慈絕無褻瀆妄爲之意,請大神官聽我道來。”楚慈定下心道。
大神官不語,視爲默認。
“此人爲官數年,清正廉明甚得民心,勞苦功高不可沒,若非有變故,其可爲世人之楷模,官員之典範,楚慈入神殿既以爲造福百姓爲己任,斷不可看如此賢人這般命喪黃泉。”楚慈上前拱手作揖道,壓低着頭直覺身上目光冷冽,頓時全身冒着冷汗。
“此人竟使楚賢人如此冒犯,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君子修面無表情道。
“富縣蕭嵐。”
“蕭嵐?富縣縣令蕭嵐?”君子修挑眉道,語氣依舊捉摸不透。
“正是。”楚慈低頭應道。
“據聞你收了他的兒子蕭塵揚爲奴隸,如今又以官職換他性命,你倆是何關係?”君子修語氣淡然無波,不知如何心思。
“他乃楚慈恩人,他父子二人曾救我性命。”楚慈誠實道。
“念你重情救人心切,此冒犯之罪可不加追究,此事當未曾發生,就此作罷不可再提。”君子修溫潤之聲帶着威儀,似輕實重。
楚慈卻是不依,不卑不亢道,“楚慈深知此乃大不敬辜負了大神官厚愛,但這並非楚慈莽撞之舉,楚慈只是覺得作爲一個好官,既爲民謀權益爲己任,蕭嵐雖有過但其過乃出於善意,並且其爲國效力盡職盡責功大於過,如此便要了性命實所爲不公,楚慈既拜於神殿門下,更不能袖手旁觀,雖頂撞神殿之威儀但卻是忠肝義膽,望大神官明察。”
“你這話意思是如若不救我神殿便是有眼無珠了?”君子修依然無表情,可話裡卻帶着懾人凌厲,一旁的柳鴻飛覺勢頭不對,暗中給楚慈使眼色,可楚慈卻視而不見,依然堅持。
“楚慈並無此意,只覺得神殿既以推仁修殘爲己任,此事便不應不理。”
“你還真是處處爲神殿着想。”君子修語氣平靜,探不出其中滋味,楚慈背上發涼,毫無底氣。君子修又道,
“你可知入我門下今後既是前途無量,你如若這般可是要自毀前程,這可值得?”
“值不值楚慈不知,楚慈只知如此善人如若枉死,絕會讓世人心寒。”楚慈依然壓低着頭,生怕挺直腰看到那雙可透人心的眼睛會敗下陣來。
“你倒是重情誼之人,可你把我神殿之威置於何地?”聲音淡如柳絮,凌如鋒尖。
“楚慈非存心放肆忤逆,只是救人心切纔出此下策,楚慈甘願受罰,但也請大神官您能開恩救此人性命,莫讓如此有德有才之人如此薄命。”楚慈跪於地哀求道。
“你已爲我門下之人,還如此這般不知輕重,今後如何爲國效力不辱神殿之名?”
“楚慈知錯,不該不知深淺輕重,但請大神官救蕭嵐一命。”楚慈的頭壓得更低,臉上冒出冷汗來,可卻依然不肯妥協。
“念你重情重義知恩圖報,本殿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君子修緩下音來。
“楚慈永不悔。”楚慈擡起頭,一臉堅定。
空氣冷冽,爲過多時凝固之氣逐漸散去,君子修亦如幽谷清泉般平靜深幽,緩緩道。
“蕭嵐因私放奴隸,致使傷至皇孫貴族之性命,罪孽深重,念其爲人善賢,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令今後奉於神殿,清洗身上罪孽,終身不得出神殿。”
楚慈得令激動不已連連磕頭叩謝,原本已做好最差的打算,既救不得人也喪了自己的性命,想不到竟如此順利,此舉不僅可保其性命,並在神殿庇護下無後顧之憂,比預料的還要好,頓時興奮壓住內心的恐慌與黯然。
“多謝大神官,楚慈在此爲蕭家謝過神官大恩。”
君子修又道,“楚慈無視神殿之威嚴,辜負神殿厚望,如若不罰難以服衆,特貶其守管廣玄門,餉銀減半。”
楚慈頓時懵了。
這是……讓她當門衛?!
暮色蒼茫,夜闌人靜。楚慈回來時已是深夜,跌跌撞撞腳底不穩,一進門滿身酒氣衝了進來。
蕭塵揚輕皺眉不悅道,“你去喝酒了?”
楚慈打了個嗝,滿臉通紅傻笑道,“我今兒高興,去那貴死人的飯館奢侈了一把,一擲千金的感覺真是爽啊!”
蕭塵揚聞言更是惱怒,“一個女兒家成何體統。”
楚慈眯着眼道,冷哼道“這會知道我是一個弱女子了,欺負我的時候怎麼就忘了?”
蕭塵揚並不作答,端來茶塞到楚慈手裡。
“我今兒已經完成使命,你老爹不會有事了。”楚慈扯嚷道,一副酒鬼的模樣。
蕭塵揚依然未語,拿過來一塊溼毛巾,“快擦把臉,還真當自己是男人了,今後少喝點。”
“你關心我?”楚慈斜眼笑道,一臉瑰色。“還是覺得有愧於我?”
蕭塵揚劍眉皺得更緊,只是直直盯着。
“蕭塵揚,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好嗎?”楚慈仗着酒勁大膽道。
“你喝醉了,趕快上牀睡去。”
“我現在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楚慈直勾勾的盯着,一臉絕然。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蕭塵揚軟下聲來。
“不要,過了今天我不定有這膽了。”楚慈鐵了心糾纏道。
蕭塵揚嘆氣,卻坐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風吹過,楚慈腦子一片清明,不再胡鬧沉下臉來,半響緩緩道,“我從未有害你之心。”
“我知道。”
“我是個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人,不會害人,也不會犧牲自己性命去救人,如果可以,我是絕不會踏進這是非。”
蕭塵揚頓了頓,“我明白。”
“我沒有你們的壯志雄心,只想好好活着,可如此簡單的願望如今卻成了奢求。”楚慈望着門外慘淡月色更覺悲涼。
蕭塵揚未語,撫着杯口靜靜聽着。
“正如你所猜測的那樣,我確實是別人派來潛伏在你身邊的。”楚慈偷窺蕭塵揚的臉色,吸口氣大膽道。
蕭塵揚擡眼,微微皺起眉頭,寒光射來。
“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卻因此要喪了性命。”楚慈自哀自怨道,“若非與你有交集,那些人也不會盯住我,如今讓我裡外不是人,整日擔驚受怕,真不知該謝你還是該恨你。”
“你想說什麼。”蕭塵揚冷音道。
楚慈並未理會,自顧自道,“你留我,一來是個救你父親的好棋子,二來也可順藤摸瓜,對嗎?”
蕭塵揚並不作答,楚慈又繼續道,“可對方神出鬼沒,就連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突然把我揪住塞我一顆毒藥威脅我辦事便不見蹤影,如此一來我這個藤也無多大價值,想必你早有所覺,如今兩個留我的理由都沒了,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蕭塵揚挑起眉,等待下文。
“我是挺小白,但也不是傻子,一些簡單的道理還是懂的。那些人非善茬,就算我有那本事把你給害死,那些人也不會把解藥給我,只會死得更快罷了,我不會這麼傻幫助最終會取我性命之人。”楚慈冷哼道,藉着酒勁說話也沒了分寸起來,說到哪是哪。
蕭塵揚沉下聲語氣中帶着絲絲涼意,“你就不怕暴露了身份,我把你給殺了?”
“你說你在用命賭,我也是。”楚慈眯着眼道。
“之前你不說清楚,現在才說就不怕晚了?”蕭塵揚挑眉含笑道,卻透出絲絲冷意。
“從前我哪知道你是否靠得住,是否會直接一掌拍死我,是否有那實力保我命,下注前總是要觀察一番,再者,你若真那般陰狠,是早是晚還不是同樣結果,反之亦然。”經歷過這麼多事,楚慈看在眼裡,便知這蕭塵揚非泛泛之輩,上頭絕對有人。看似家破人亡,但必有自己的勢力隱在暗處,否則這麼多事也不會這般輕鬆應付,尤其輕易入神殿門下,更讓楚慈深感此人若爲自己靠山,必是可擋風雨。
“你如今坦白有何目的?”蕭塵揚道。
“目的很簡單,就是想保命。那邊神秘兮兮手段狠毒的壓根靠不住,只有投向你這邊,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不用參合你們的事。”
“這般牽強,讓我如何能信你。”蕭塵揚眼神透着冷意。
“一個楚慈走了還有千千萬個楚慈撲上來,到時候那些人可是這個楚慈聰明得多,再者,我這點能耐對你並無威脅,你可以依如之前一般,把我當工具,直到用時才提上,不用交代理由原因,也可以扔在一邊不管不問,我們各顧各的,唯一要求便是不要拿走我這小命,這不爲過吧。”楚慈如今是走投無路,只爲苟且偷生求一線生機,心底卻暗暗希望自己沒識錯人。
蕭塵揚思索片刻,道“那邊你如何交代?”
“瞞過一天是一天一切都看你的意思,只是這該死的毒不知道什麼來頭,竟查不出半點痕跡,也沒什麼反應,這些人不會是訛我的吧?”楚慈從未覺得身體有何變化,讓她不得不懷疑這毒藥一事的真假,不由懷疑道。
“對方陰狠狡猾,寧可錯殺不可放走一個機會,更不至於連買毒藥的錢都沒有。”蕭塵揚半開玩笑道,瞬時氣氛變得柔和起來。
楚慈撓撓頭,道“這我也知道,所以纔會受制於他們,可是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又不敢妄爲。”
蕭塵揚道,“他們是否有說過這是什麼毒?”
楚慈搖頭,回憶道,“沒有,那天晚上我被一個黑衣人打暈提到野外,等我醒過還沒看清肚子裡就被強迫嚥下一藥丸子,也說不出什麼味道,那黑衣人就說這東西平日毫無所顯,但如若每個月沒有解藥便會全身腐爛而死,我也不知真假,可若非有心人也絕不會知道我有飛天本領,對方武功高強更絕非等閒之輩,而且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我便選擇信了,然後便有了後來之事。”
“你可否還有他給的藥丸子?”
“他每次都是親眼看着我嚥下去的,除了上次我們逃奔京城不知時日,他給了我顆延緩毒性發作的藥丸,可我前兩天又給吃了。”楚慈懊惱道,她當時怎麼就沒想到要留着呢。
蕭塵扣着下巴,道“今後你依如從前和他應着,有何動向跟我提前彙報,下次儘量想個法子把那藥丸子留住。”
“你打算救我?”楚慈驚喜酒氣頓時全給散了。
蕭塵揚白眼道,“如果我完全不信你,也不會兜那麼大的圈子自救,讓你這傻乎乎的人蔘合進來,還成了我主人。”
蕭塵揚從一開始便對楚慈救他有所懷疑,從楚慈憑空出現開始,他便對楚慈進行監視,對她爲人甚爲了解,人雖忠厚老實卻不是有勇氣豁出性命救人之人,除非有人相要挾,如若是這般,楚慈無法接近她,依對方的手段,楚慈並無辜喪命。
與此同時也擔心這楚慈其實乃心機極重之人,所有的一切早有預謀,從暈倒在他馬前,到後來陷於自己的監視中的表現均乃精心策劃,如若爲此,那楚慈便極其危險之人,留於身邊便是養了只隨時咬人一口的猛虎。
“你現在信我了?”楚慈狐疑道。
蕭塵揚撫手道,“你若真存有歹心,也是我技不如人如此親近也看不出究竟,怪不得誰。”
“你這般豁達?”楚慈上下打量質疑道。
“錯!是我太善良,見不得人受苦,寧可自個受罪。”蕭塵揚聳眉,露出閃亮的白牙。
楚慈受不了的直翻白眼,“你這孔雀別一天老是開屏晃人眼,會造成視覺疲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