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後院是一個三進的院落,宋清瞳睡在第三進院子正房裡,醒來時,天已大亮,穿衣洗漱完畢,飯菜已經擺上來,玉兒爲宋清瞳盛了一碗紅棗蓮子羹,又執筷爲宋清瞳佈菜,承影推門進來稟告:
“皇上,今日一早廣陵君紀良人就去城外清點賑災物資,除了留出一部分發放到新安,其餘的待祭祀完騰出人手,便派兵押送到附近受災州縣。”
宋清瞳頜首,紀雲鶴此次籌集了五十萬件棉衣和十萬條棉被,再加上上次朝廷撥來的物資,基本可以解決災區的燃眉之急。
承影接着稟告:“榮貴君帶隊去天王廟附近巡視,查看地形。”
“嗯。”冷君邪看似粗魯實則心細如塵。
承影略一猶豫,又道:“請皇上沐浴薰香。”
宋清瞳微微一愣,旋即瞭然,雖然這次祭祀是臨時決定,但是歷來祭祀神靈在古人心目中都是極其神聖的,最忌諱的便是污穢之氣,昨晚她已經沐浴薰香,可畢竟自己來了月事,還需謹慎爲宜。
重新洗浴後,玉兒捧來繡着日月星辰圖案的緙絲袞服,分爲上衣下裳,上身深黑色下裳明黃色,玉兒服侍宋清瞳穿戴整齊,承影又爲宋清瞳戴上懸垂十二道珠串的冕冠,腰間插着大圭。照了照鏡子,宋清瞳自己都被震撼到了,上朝穿的龍袍都沒有這身袞服來得有氣勢,想來這是皇帝最尊貴的禮服吧。
衣飾太過厚重,行動起來很不方便,宋清瞳撩起袍擺,緩步走出新安府衙,大門外停着兩輛馬車,馬車由五十騎騎兵護衛,府衙前的大道已經實行戒嚴,每隔三步便有一名手執刀戟的士兵看守,大道兩側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老百姓。
“粥棚現在可是施粥發饅頭呢,再不去就沒了。”百姓甲說。
“少吃一頓也餓不死,參觀皇帝一輩子就這麼一次。”百姓乙道。
“哎哎!皇上出來了!”百姓丙叫起來。
圍觀百姓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宋清瞳不由微笑,昨天馬車進新安城時,她撩開車簾看到的是洪水退去後的滿目瘡痍,幾乎沒有完好無損的房屋,地勢低窪處的樹枝上還掛着塵土,但是即便這樣也不覺得悲涼,因爲她總能看見路邊房子裡冒出的縷縷炊煙,讓人感受到無盡的生命力。
災難面前,物質援助都是其次,強大的精神內核纔是無窮力量的源泉,宋清瞳自然不會放過這次絕佳的機會,樹立皇帝勤政愛民的正面形象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宋清瞳端重地走到大道中央,朝人羣揮一揮手,待周圍安靜下來,放高聲量道:“朕此行祭祀神靈,爲受災的百姓祈福,請求天帝護佑。如今,天氣轉涼,朝廷籌集的棉衣棉被藥品糧食已經運抵,相信大家已經看到佈告,朕想說的是,天災面前,整個北秦與大家同在,所以我們絕不能喪失鬥志,無論前路多麼艱難,我們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重建家園!”
做完簡短的演講,宋清瞳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登上馬車,坐穩了,才發現對面端坐的竟然是水鏡。
宋清瞳心頭一跳,因爲她又想起宴席上,水鏡出人意料的話語。
馬車緩緩前行,對面響起衣服窸窣的聲響,宋清瞳擡起頭,見水鏡從道袍袖子裡掏出一隻木盒,遞到自己面前,宋清瞳接過盒子,盒子上還是那副清水芙蓉的圖案,快速看一眼水鏡,打開盒蓋,盒子裡整整齊齊擺放着十顆丹藥。
“混元丹,你已經練到第二勢了吧。”淡淡的口氣。
宋清瞳驚異地看着水鏡,他怎麼知道的?“是的,謝謝道長。”雖然在道謝,可宋清瞳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受之有愧,七八千斤紫銅值多少銀子呢!說起來她還是有點吃虧。
宋清瞳哪裡知道,水鏡的丹藥向來千金難求,練武的人得到一粒都極其不易,而她一次便得來十顆,那是要羨慕死人的。
水鏡看着宋清瞳臉上掛着滿意的笑容,連日來的疲倦一掃而淨。混元丹是水鏡專門應對玄陽功功法煉製而成,白天水鏡在疫區指導當地醫者製作治療瘟疫的藥物,晚上回來還要連夜煉製丹藥,昨晚才煉好,今天就拿來了,算算日子剛好。
水鏡鳳目注視着宋清瞳,低聲說:“你變了。”
宋清瞳心頭一驚,他發現了什麼?
“昨晚你應該召人侍寢,不管你選誰。”
宋清瞳不由一愣。
“雖然今日祭祀神靈不容污穢,但是你也該爲自己的身體着想。”
宋清瞳這才明白,原來水鏡誤會了,她哪有那麼偉大,但是自己的身體狀況真的不好意思同水鏡講,於是含混地說:“謝謝道長關心,呃,阿觀呢?”暗暗擦擦額上的汗。
“你叫我什麼?”
宋清瞳睜大眼睛注視着水鏡,明澈的眸子裡帶着些許迷茫,豐盈的紅脣半開半合,水鏡心跳得更快,白皙的臉上泛起不明紅暈。
“叫我水鏡。”
“哦。”宋清瞳應着,暗想,這麼說他們之間的誤會從此揭過,又恢復過去的同盟關係了?這樣最好,自己的胎毒離不開他的丹藥,只是不知這次他開出什麼條件,算了,他不說,她先裝糊塗吧,畢竟她的錢和物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人手不夠,阿觀去幫忙施粥了。”對面的人突然說。
“啊?哦。”澄觀是個好孩子。
宋清瞳覺得車廂裡越來越熱,可能是袞服太厚了。水鏡一點兒沒覺得熱,此時,他的全部心力都放在宋清瞳身上,他深知自己是有不良案底的,上次那種流氓行爲,她是不是對他產生了反感?他必須明確獲知,好容易鼓足勇氣,話到嘴邊,就聽車廂外有人說:
“皇上,天王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