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宋清瞳按時起牀上班,坐在御座上,還有些昏昏欲睡,牀上運動真是個耗神費力的活兒,她本想着美餐一頓,現在反倒覺得自己是被吃的那個。離開寢宮時,雲瑾還在捂被窩呢,宋清瞳快羨慕死了,真想跟他換下位,有吃有喝,還有人陪睡,這樣的好事哪找去?原來皇帝都是用來倒貼的。
大臣們三拜九叩後,列隊站好,身穿硃色朝服的老臣走出來,宋清瞳擡目看去,身材瘦小,目光矍鑠,是戶部尚書祁震之。
“啓稟皇上,昨日接到廣陵君的奏表,目前洪水已有效控制,河堤也重新加固加高,災民得到妥善安置。但是,不少地區爆發疫情,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災民死於瘟疫,疫情非常嚴重,何太醫見多識廣也束手無策,廣陵君請朝廷再派人手。”
朝堂裡唏噓一片,太監將表章呈給宋清瞳,宋清瞳展開奏章,不由眼前一亮,好俊秀的字跡,一色的鐘王小楷,裡面的內容和祁震之稟告的分毫不差。
合上奏章,宋清瞳的心情也很沉重,疫情嚴重,首要任務是治病救人,所以要根據疫情,配製出對症的藥物。可是派誰去呢?太醫院還有比何太醫更有經驗的人嗎?
太傅東方瑞出列稟告:“皇上,臣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宋清瞳道:“太傅請講。”
東方瑞笑着道:“世人皆知文貴君最擅長配置丹藥,如果皇上派他前去,相信疫情完全可以控制。”
底下的大臣紛紛附議,宋清瞳凝眉不語,想起那張橫眉怒斥、一臉鄙夷的面孔,身體不由打一個冷顫。
散朝後,宋清瞳乘着龍輦往內廷走,心中煩亂糾結,如果她以皇帝的身份下旨給水鏡,他即便被迫前往,恐怕也不會盡心竭力,如果她親自請他,面子真的拉不下來,那天,她完全出自一片真心,反被他看成淫蕩無恥,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看到這個所謂的正人君子。
“去玉璋宮。”掙扎良久,宋清瞳還是決定去水鏡的寢宮,現在她別無選擇。
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前面就是玉璋宮,這時,岔道口衝過來一個人,擋住龍輦的去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監生恐宋清瞳怪罪,怒道:“大膽紀良人!竟敢衝撞聖駕,來人!把他給拉下去。”
紀雲鶴抻着脖子,朝宋清瞳高聲叫着:“臣冤枉,皇上,臣紀雲鶴有冤情稟告!”
宋清瞳聞言心中一動,閃目看去,見他身穿月白色衣袍,四方臉,長相俊朗,濃黑的劍眉斜飛入鬢,正是那日在涼亭裡見到的人。
侍衛上前捉人,宋清瞳出言制止,命宮人落下龍輦,不緊不慢地道:“紀雲鶴,你竟敢攔住朕的去路,膽子不小!你說說你的冤情,若朕發現你講的有假,二罪並罰!”
紀雲鶴激憤地稟道:“皇上,丞相楚天墨誣陷臣的母親與宋長使合謀,勾結御林軍副統領鄭源意圖謀反,昨日派兵將紀府封鎖,又將臣母押進天牢,如今生死未卜。”說到這裡,紀雲鶴一臉悲痛。
宋清瞳被他的話震住了,古往今來謀反都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出了這麼大的事,她怎麼一點風聲都不知道?楚天墨爲什麼沒告訴她,還是刻意隱瞞?
承影一旁稟告:“皇上,在您生病這兩天,宋長使夥同溯陽郡主勾結御林軍副統領鄭源謀反,於昨日申時發動宮變,丞相早有察覺,提前部署埋伏,叛軍還未展開行動,便被誅殺。溯陽郡主的貼身婢女和鄭源已經招供。”
紀雲鶴反駁:“一派胡言,臣之母生性溫良,雖然同情熙王的處境,也絕不會做出謀反之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丞相早已對我紀氏心懷不滿,如今藉着鄭源的一面之詞,欲除之而後快!”
宋清瞳聽得有些糊塗,溯陽郡主是紀雲鶴的母親無疑,可熙王又是誰?
玉兒附耳道:“皇上,熙王是先帝同父異母的兄弟,皇上削了他的封號,另封爲長使。”
宋清瞳的腦袋轉了兩圈不止,終於想明白,熙王是先帝的兄弟,那就是她的皇叔,也該姓宋,被封爲長使?連起來就是:宋--長使!
宋長使是她的皇叔!
認清這一點,宋清瞳覺得渾身血液以每秒一百邁的速度在血管裡狂飆,她的皇叔也被她納入後宮了?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女皇帝該死啊!做了這麼混賬的事,若是還在世上蹦躂,老天爺都不能答應!
在場的人不知玉兒說了什麼,只是發現女皇聽了玉兒的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宮人皆縮起脖子,生恐她把氣撒在自己頭上。
紀雲鶴沒有一絲畏懼,又說道:“皇上雖被世人誤解,但是在臣的心目中,皇上是一代明君,只是暫時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臣知道,臣此言一出,必遭殺身之禍,但是臣死不足惜,但求皇上撥雲見日,不被奸臣迷惑!”
好一番痛心疾首的陳詞,若不是聽過他在涼亭裡的話,她都要擊掌叫好了,背地裡罵她是昏君,當着面大張旗鼓給她戴高帽,呵呵,這個紀雲鶴很有趣嘛,想把她忽悠暈了當槍使?她暫時如他的願又何妨。
想到這裡,宋清瞳勾起脣角,紀雲鶴不由一驚,她的臉上露出瞭然的笑意,似乎已經看透他的用心,身上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卿所言甚慰朕心,誰敢動你也要過了朕這一關!此案朕要親自過問,傳朕的旨意,速詔相父進宮。”
紀雲鶴連忙叩頭謝恩,他賭贏了,而且幾句話就把女皇忽悠暈,原來還是個昏君。
太監領命下去,承影眉頭緊皺,猶豫一陣,稟道:“宋長使怕是已經死了。”
什麼!宋清瞳驚得從龍輦上站起來,道:“你說清楚!”
承影說:“叛亂之事證據確鑿,宋長使一口否認,丞相將他抓進冷宮,刑訊問供,今日一早,侍衛稟告,宋長使咬舌根自盡,丞相派御醫去看,御醫說……”
宋清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連忙問:“御醫說什麼?”
承影腳一軟,跪倒在地,顫聲說:“御醫說,讓人給長使準備後事。”
宋清瞳聽得跌坐在座椅裡,宋長使掛了?那可是一國的王爺啊,是她這十幾天來聽到的唯一一位王爺,怎麼能說掛就掛了呢!
承影跪爬幾步,手扶着龍輦道:“宋昭夜早已圖謀不軌,皇上不能再被他迷惑,丞相這樣做全是爲了……”
宋清瞳冷嗖嗖地目光瞪過去,承影嚇得身體一抖,止住聲。
此時,宋清瞳覺得很累很煩悶,北秦皇室後嗣稀薄,熙王是先帝的兄弟,也是有資格繼承大寶的,爲什麼有現成的人選不用,非要擁護一個淫蕩無道的女人當皇帝?楚天墨到底怎麼想的?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看看那位王爺到底死沒死,道:“擺駕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