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瞳虛弱地闔上雙眼,鼻孔還在咕咕流血,水鏡連忙點住她的穴道,將她的身體扶進懷裡,指頭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水鏡的手一抖,難以置信地看一眼昏厥過去的宋清瞳。
不可能!水鏡不敢相信,仔細打量懷中的人,鳳頭簪在月光下發出熠熠光彩,餘光突然被晃了一下,順着略微敞開的領口看下去,可以看見一塊白嫩嫩的隆起,水鏡的臉刷地一紅,慌忙將視線轉移到鳳簪上,果斷地抽出來,拔去鳳頭,果然是空心,倒出一粒藥丸,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心沉如谷底,還陽丹!用作續命有奇效,出自他的青峰觀,世上只此一家。
水鏡平生最得意的兩件事,一是煉丹,一是醫毒。
他煉的丹藥五花八門,品類繁多,什麼養顏丹,延壽丹,清虛丹,補天丹這些老品種他已經玩膩了,所以閒得無聊時開發了諸如辟穀丹,忘憂丹,變聲丹等新品種,不是說大話,世上沒有他煉不成的丹藥,世上也沒有他醫不好的毒。
然而這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宋清瞳身上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是胎毒,懷胎時帶着的,就好比一株幼苗,打根起就是歪的,以後再咋矯正都甭想直過來。
懷中柔軟的身體慢慢變涼,再不救治必死無疑,想到她會死,水鏡心頭一窒,自己也說不清爲什麼,要是以前,她死了他一定會敲鑼慶祝,可是這幾天相處,他對她的看法全部顛覆,她不像平常女孩那麼扭捏,灑脫而不失風情,和她在一起,他很舒服很放鬆,甚至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不加多想,從懷裡掏出那枚金丹,塞進宋清瞳口中,金丹入口即化,世間只此一粒,用在她身上,水鏡一點不心疼,然後,顧不上披衣,抱起宋清瞳,赤腳跑出寢殿。
“花容!皇上毒發!”
花容鬼魅般的身影,嗖地變都水鏡面前。只低頭搭了一眼,從水鏡懷裡接過人,身形一晃,身影在黑夜裡消失。
宋清瞳再次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大亮。
窗外小雨淅瀝瀝下個不停,窗前負手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身穿絳紫色官服,頭戴紫玉冠,看背影便知,是楚天墨。
楚天墨已經知道她醒了,卻沒有轉身,而是一直對着窗外連綿細雨,臉上現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意,她知不知道,那天如果不是水鏡的丹藥,亦或是他晚到一步,後果會有多麼可怕!他很想敲開她的腦袋,看一看裡面究竟想些什麼?
他的武功是最上乘的至陽功法,專門用來剋制她體內的陰毒。他沒告訴她身上的毒有多嚴重,是不想她小小年紀就背上沉重的負擔,她雖然行事荒誕,但是對他深信不疑,如今她竟敢聯合水鏡演戲騙他?呵呵,十年療傷授藝之恩,換來的卻是她的不信任!
寢殿裡的氣氛顯得很沉悶,宋清瞳決定打破沉悶。
“相父,朕身上的毒爲什麼會提前發作?”
楚天墨聞聽,這才轉過身,沉緩的步履走到龍牀前,瞟一眼面色蒼白的宋清瞳,沒有回答之前,撩衣襟雙膝跪在地上。
宋清瞳一驚,“相父?你這是?”私底下他連鞠躬都免的,今天怎麼行這麼大的禮?
楚天墨垂眸,暗啞的聲音稟道:“臣隱瞞皇上病情,犯下欺君之罪。”
接下來,楚天墨將宋清瞳的病情據實講述一遍,宋清瞳不斷做深呼吸,心中哀鳴,她的命咋就這麼苦呢?召人侍寢是爲了苟延殘喘,即便這樣也活不過一年,而且還要在有限的生命裡誕下龍子,任務不是一般的艱鉅。
爲自己哀悼良久,才發現楚天墨還跪在地上,看來自己和水鏡做戲的事已經敗露,強坐起身,擡一隻手虛扶,道:“相父快請起,相父一片苦心何罪之有,都是朕的錯。”
楚天墨叩首道:“謝皇上不怪之恩。”
默默站起身,道:“臣的功力只能保皇上一時無虞,所以還請皇上早作決斷。”
宋清瞳明白他的意思,萬般無奈道:“朕知道,朕今晚便召人侍寢。”
楚天墨頜首,深沉的目光看一眼宋清瞳,施禮告退,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深,對於牀幃之事,女皇曾經沉醉其中,如今提到侍寢,她的表情卻是不情願的。
宮女們進來,玉兒看着宋清瞳驚喜道:“皇上您總算醒了,您已經昏迷兩天兩夜!奴婢被您嚇壞了。”說着嗚咽起來。
兩日!她昏迷了兩日!
玉兒發自真心,宋清瞳一陣感動,拍着玉兒的小手安慰一番,問:“朕昏迷這兩日,可發生過什麼事?”
玉兒道:“皇上感染風寒,丞相一刻未離牀前,朝堂上的事務全交給太傅處理。”
宋清瞳心念一動,難怪楚天墨看起來氣色很差。玉兒扶宋清瞳坐起來,靠在牀頭。
承影端着碗,稟道:“皇上,這是丞相特命御膳房熬的荷葉蓮子粥。”
宋清瞳微微一怔,丞相看起來心如鐵石難以接近,心思卻這樣細膩。
這時,宮女進來稟告:“文貴君在宮外求見。”
“有請!”
水鏡手執拂塵,身穿青灰色道服,快步走進寢殿,當他看見宋清瞳虛弱地靠坐在牀頭時,心臟不規則地跳動起來。
看一眼正在舀粥的承影,道:“皇上,水鏡餵你喝粥。”
宋清瞳一笑,頜首,宮女退出寢殿。
宋清瞳看一眼水鏡,見他眼窩下陷,似乎沒睡好覺,心中奇怪,啓脣道:“那晚,謝謝你。”
“你感覺怎麼樣?”一想到她的胎毒無藥可醫,水鏡心頭一痛。
“好多了。”宋清瞳打量一眼水鏡,他在緊張她?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水鏡默默端着粥碗,坐在牀邊,喂宋清瞳吃粥,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
宋清瞳心思轉動,今晚召人侍寢,與其找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還不如找他,起碼他們已經熟悉,況且他人品相貌俱佳,她不吃虧。
水鏡見她目光忽明忽暗,還以爲她在爲自己的病傷心,哪裡知道她在打自己的主意。
不多時,一碗粥見了底。宋清瞳權衡再三,認定水鏡是侍寢的最佳人選,不過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挑戰人的神經,必須讓他卸掉僞裝才行。
水鏡拿着空碗正想起身,宋清瞳突然出言:“水鏡,你覺得我怎麼樣?”
水鏡聞言一怔,鳳目看向宋清瞳,見她兩腮泛紅,眼睛晶亮如鑽,似帶三分醉意,心中不由一蕩,突然想起她暈倒在他懷裡時無意中看到的,目光不由自主下移,渾身頓時如火燒一般,但是即便這樣,面上卻絲毫不顯。
宋清瞳一瞬不瞬注視着水鏡,將他的變化盡收眼底,他的面容依然一本正經,舉止也很正常,但是他的呼吸變了,呼吸加深,而且眼神也有變化,他的目光似乎在她的頸以下腰以上逡巡不定。
宋清瞳眼中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心動不如行動,快速擡手抓住水鏡沒端碗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水鏡在毫無防備之下,手握在一團柔軟富有彈性的峰線上,俊臉羞得通紅,宋清瞳勾起脣角,他果然動了心,輕聲問:“水鏡,你喜歡我嗎?”
觸上溫柔含笑的眼睛,水鏡的心劇烈跳動,差點將“喜歡”兩個字順口說出來,迷離過後,突然意識宋清瞳的行徑太過放蕩,她在別的男人面前也是這樣吧?心中惱怒,同時爲自己剛纔的失神感到羞愧,一把推開宋清瞳,沉聲斥道:“無恥!”
宋清瞳萬沒料到他會翻臉,險些被他推倒在牀,一隻手支撐住身體,眼睛刷地看向水鏡,水鏡的身體不由一抖,一抹受傷的表情自她眼底一閃而逝,後悔至極,可是話已出口,收是收不回了。
震驚過後,宋清瞳笑了笑,勾脣道:“男歡女愛,講究的是你情我願,道長縱然不喜,也不用這樣羞辱朕吧?”
剛說完,寢宮門外一陣喧鬧,澄觀闊步走進寢殿,兩名宮女緊隨其後,沒有人敢真正攔他,上次他惹了那麼大的禍,女皇都沒有追究,而且他跟文貴君關係最好,文貴君現在正得寵,衝着這個,也沒人敢攔。
澄觀來這裡,完全是爲了水鏡,水鏡假侍寢的事他知道。別看他年紀小,但是聰敏過人,這兩天水鏡明顯不對,丹藥也不煉了,沒事就對着紗窗發呆,窗子朝東,正是宋清瞳寢宮的方向,不好,他不會是被昏君迷惑了吧?他一直把水鏡當作偶像,眼看偶像要往坑裡蹦,他必須得拉一把。
澄觀朝宋清瞳施了一禮,快速打量一眼,心中納罕,今天的女皇跟記憶裡的不同,也許是沒穿龍袍的關係,整個人顯得分外柔美,澄觀彷彿第一次認真看宋清瞳,過去他根本沒當她是女人,當然也沒把她當男人,而是介於男女之間,非男非女的一種殘忍生物。
澄觀說了幾句客套話,眼睛直往水鏡身上瞄,見他神情恍惚,心中不由警鐘大鳴,果然是被女皇迷住了,扯了個謊,將水鏡拽出寢宮。
水鏡心中猶豫不定,走出門口時,回頭看一眼,只見牀上的身影孤單蕭索,心中一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