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館內院
房間裡的氣氛異常凝重,宋清瞳立在牀前,目光看向平臥在牀上的毒王火鱗,他的頭上纏着繃帶,臉色黯沉,面頰上有兩處明顯的擦傷,他已從剛見到自己那一瞬毛骨悚然的表情,變成現在的平靜無波。
果不出所料,西域毒王藏在使館裡!宋清瞳看一眼從容立在身旁的靈空法師,目光閃過一抹銳利:“遼帝從朕手中劫走西域毒王,法師不怕朕派兵包圍使館?”
靈空法師朗聲而笑:“陛下天性仁慈,老衲不信陛下會恩將仇報。”
宋清瞳聞言垂簾不語,方纔火鱗已經講過,雲瑾爲她下的蠱名曰帝王蠱,專門用來吸食毒血,可謂千金難求,但是此蠱最多隻能在人體內存留十天,否則宿主會有生命危險。
若是火鱗所言屬實,那麼,雲瑾下蠱不是害她反而是救她!那麼說那日在祭天殿裡,他是要爲她取出毒蠱!手中緊緊捏住那封密函,靈空法師獻上的那顆珍貴的海龍珠,原來也是在他授意之下,他爲她做了這麼多,她一點不知道,可是他爲什麼對她這樣好?他不是拋出聖雪令,要滅掉她的國,捉拿她這個人嗎?
火鱗瞟一眼宋清瞳,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難道她竟不知?撫着額上的繃帶,輕蔑地說:“沒想到曼卿將整個西域的地盤讓給本尊,竟是爲了救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本尊已將實情告知水鏡,沒想到女皇陛下恩將仇報,派來侍衛到客棧裡殺人滅口,若非遼帝的人及時趕到,本尊豈非橫死異鄉?”說起來他就覺得丟人,他堂堂毒王竟落到這副田地。
宋清瞳眉心微蹙,她根本沒有派人去過客棧,更不可能殺人滅口!而水鏡知道實情,那晚冷君邪他們未等她到景德宮,便提前離去,到底因爲什麼?那日得知火鱗被人救走,不論是上官瀲月還是楚天墨,都立刻風一般離開景德宮,冷君邪更是將京城搜一個遍,他們那樣緊張,難道只是因爲被劫走的人是毒王?
宋清瞳心底透出一股涼意,不敢再想下去,轉身向房門走去,火鱗在身後喊道:“陛下若是不需要毒蠱,麻煩將蠱蟲還給本尊。”
宋清瞳沒有理會火鱗的話,徑自走出內院,走出使館大門。此時太陽正在西沉,紅日將街路染成血色。宋清瞳登上車輦,車伕輕叱一聲,打馬向皇宮行進。
車內不大的空間裡,宋清瞳毫無形象地倚在車壁上,腦子裡紛繁混亂,心中還是有很多疑問,車行一陣,宋清瞳吩咐:“前往刑部。”
刑部大堂,值夜的大臣畢恭畢敬將宋清瞳讓上主位,宋清瞳沒有落在,對大臣說道:“朕要提審一名犯人,祭天大典那日,在密林石洞中捕獲的那名賊人。”
值夜大臣的手微微一抖,稟道:“三天前,榮貴君已將此人處決。”
宋清瞳聞聽不由得遍體寒意,本來她是想問,炸燬祭天台是出自誰都授意,看來線索斷了,不過冷君邪這樣做卻顯得欲蓋彌彰,僵立了好一會兒,宋清瞳走出刑部大堂。
天色大黑時,車輦開回皇宮,在永安宮宮門前停穩,宋清瞳扶着承影的手臂走下馬車,藉着琉璃燈盞的光亮,見玉兒臉蛋凍得通紅,走到車前稟告:“皇上,丞相在寢宮裡等候多時。”
宋清瞳停住腳步,楚天墨也知道毒蠱之事吧,那隻蠱蟲在上官瀲月那裡保存,水鏡既知一定會要來毒蠱驗看,他們得知真相,又想對她隱瞞,所以那晚才反常地不告而別。
宋清瞳的心情越來越低沉,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寢宮。
楚天墨負手立在殿心,穿着絳紫色官服,威勢內斂,臉上平靜無波,他有時間來見她,看來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宋清瞳扯出一個笑臉:“相父是稀客,什麼時候到的?”
楚天墨看着窈窕走來的明黃色人影,心不由一陣快跳,不過,楚天墨很快就皺起了眉頭,她腳步虛浮,面色蒼白如紙,雖然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但是笑意不達眼底。她身體不舒服?看來不能再拖下去,他必須將實情告知她。
“臣來一會兒了,聽福全說,皇上去使館同遼帝商定和親人選了?”楚天墨注視着宋清瞳,問道。
宋清瞳輕輕頜首,拉着楚天墨的手隨自己在軟榻邊坐下,回答:“和親的女子已經定下了,遼帝的人馬明日一早便啓程。”
楚天墨點了點頭,垂眼瞼看一眼掌中中白皙纖柔的小手,另一隻手覆上去輕輕摩挲,他不能再猶豫下去,正要啓脣,卻聽宋清瞳說:“相父,明日處斬雪如來,皇宮裡做好防禦了?”
楚天墨深目看一眼宋清瞳,不由勾起脣角:“皇上請放心,離宮的人若是敢現身,保管是有去無回!”
宋清瞳聞聽心中一沉,楚天墨既然這樣說,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試探出言:“相父,朕還是有些擔心,離宮勢力龐大,我們殺死雪如來,離宮還會推舉出新一任宮主,那日在祭天殿上,雪如來曾表示,願與北秦合作,如果我們放過他,或許可以爭取來一個朋友。”
楚天墨心底一驚,她的態度爲什麼會忽然轉變?她對雲瑾心軟了?審視的目光凝視着宋清瞳,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楚天墨的目光過於鋒利,宋清瞳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慢慢垂下眼瞼,原來他同冷君邪一樣,也是要雲瑾死的。是的,她後悔了,一個時辰前她還心心念念要將整個離宮一網打盡,可是現在,她越來越擔心,離宮的人能救出雲瑾嗎?之前對雲瑾的感覺是恐懼,因爲祭臺下的炸藥,因爲可怕的蠱蟲,只有殺了他,她才能高枕無憂,可是現在真相大白,他不但不想殺害她,反而是要救她,這不能不令她感動。
宋清瞳眸光微閃,輕聲說:“相父,朕只是隨便說說,雲瑾是亂黨之首,必須誅殺。相父找朕來,有什麼事?”擡眸看向楚天墨。
楚天墨注視着宋清瞳,她的眉心攏着淡淡清愁,眸波幽深難測,忽然覺得一陣心疼,伸出手臂將宋清瞳攬在懷裡,“瞳兒——”殺死雲瑾她只會痛一時,總好過將來生出不測。
相擁良久,楚天墨想到正事還沒有說,猶豫了一陣,還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嘆息一聲,放開宋清瞳,眼睛看着宋清瞳閃爍不定,渾厚的聲音道:“瞳兒,這陣子你一直面色不好,你有沒有覺得總是頭暈,渾身無力?”
宋清瞳心頭一緊,那日上官瀲月爲她把完脈後,也是一臉擔憂的表情,難道她真的要毒發了?強作鎮靜:“相父,我要毒發了?”
楚天墨額上冒汗,連忙說:“不是不是——”眼見宋清瞳露出詫異的表情,楚天墨一咬牙,說道,“瞳兒,你懷孕了。”臉已紅透
宋清瞳怔住了,她天天在吃藏紅花,這樣都能懷孕?這個身體還未成年,她現在不想要小孩,可是,這樣的話她不能對楚天墨講,很久以前,他已經明確表示,要她生出孩子繼承皇位。
勉強笑着道:“這真是喜訊,朕有小孩了。”聲音發虛,她必須儘快打下去!
楚天墨眸底一黯:“瞳兒,我知道你很想要這個孩子,但是,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孕育胎兒,這個孩子不能留。”
宋清瞳聞聽嘴巴不由張大,她沒聽錯吧?!
楚天墨見狀,更加以爲宋清瞳想留住孩子,臉上露出痛色:“瞳兒,我知道你想留下孩子,這是我們的孩子,我也很心疼,可是如果那樣,你恐怕等不到水鏡煉成解藥那一天,等你病好了,我們還可以要很多孩子。”
宋清瞳眸珠轉了轉,這麼說,肚子裡的孩子是楚天墨的?如果是他的,她倒有些割捨不掉了,可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時時頭暈,而且越來越嚴重,這種狀態下,生出的孩子恐怕也不會健康,想到這裡宋清瞳點點頭,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感動,無論從哪個角度,楚天墨都比她更想要這個孩子。
楚天墨舒出一口氣,道:“我這就去命御醫熬製墜胎藥。”遲則生變,趁現在她沒有反悔。
宋清瞳目光一閃:“等等——今天朕不舒服,明天吧。”今晚她要去救雲瑾!
楚天墨臉上閃過了然的神色,明天也好,今天她的樣子很疲倦,而且,今晚他想要她。深沉的目光注視着宋清瞳,眸中是化不開的柔情,手臂攬上纖細的腰肢,堅毅宛如刀削般的嘴脣印在宋清瞳的脣上,熾烈的氣息傳遞着脈脈深情,舌頭纏綿不休,緩緩將柔軟的身體壓倒在軟榻上。
宋清瞳神迷意眩,感覺一雙有力的大手,霸道而不失溫柔地拉開她的衣裙,身上忽覺一涼,緊接着滾熱的身體覆上來,她真想就這樣沉迷下去,可是,現在不行,如果現在不去救雲瑾,等到天亮時,雲瑾必死無疑。
玉臂輕支楚天墨起伏不定的胸膛,楚天墨低喘着看過來,眸中閃過一抹詫異,宋清瞳目光一閃,輕聲說:“相父,皇后今晚要爲朕療毒。”
楚天墨的身體微微一僵,臉上現出尷尬,緩緩從宋清瞳身上下來,轉過身,一聲不響穿衣裳,宋清瞳也覺着抱歉,從楚天墨背後環抱,“對不起,明天——”宋清瞳忽然想到,明天是要吃墜胎藥的。
楚天墨轉過身,深目看向宋清瞳,見她香肩半裸,腹中的火苗又躥起來,連忙站起身來,低沉的聲音說:“瞳兒,今晚不要累到,好好休息。”
宋清瞳微微一怔,楚天墨早已面紅過耳,飛一般出了寢殿,他說什麼呢!他只是想告訴她墜胎藥很傷身體,所以儘量保持體力。
楚天墨走後,宋清瞳穿戴整齊,從梳妝盒裡拿出來畫筆胭脂揣在袖子裡,她知道冷君邪親自在皇宮門口把守,她不想跟他發生衝突。
命元雍進殿,元雍走到宋清瞳面前,狹長鳳目看向宋清瞳,她的臉上平靜無波,眉宇間盛滿疲憊,形容顯出幾分憔悴,看得元雍不由得心疼。
宋清瞳吩咐道:“去偏殿取紀雲鶴日常穿的衣袍。”
元雍面露不解,還是領命照辦。
不多時,元雍取來衣袍,宋清瞳命他收好,明滅不定的目光注視着元雍,緩緩地說:“朕已經知道了,你是離宮的人。”
元雍聞言身體一抖,心臟險些破腔而出,目光看向宋清瞳,她的神色裡沒有一絲惱怒,眸中平靜無波,她隨靈空法師去了使館,相信一切都已經明白,可是,她是怎麼知道他是離宮的人?
穩了穩心神,元雍低聲說:“皇上想怎麼處置微臣?”
宋清瞳瞥一眼元雍,沒有回答,走到屏風前,將掛在屏風上的斗篷披在身上,邁步走向殿門,走到門口,轉身看一眼立在原地陷入沉思的元雍,清冷的聲音說:“若想救雪如來,你最好跟上。”
說完,宋清瞳走出寢宮,此時已經過了戌時,身後照例跟着一隊宮人,宋清瞳轉身看了一眼,吩咐道:“元雍跟着朕,其餘的人留在寢宮。”
宮人領命皆退回宮去,宋清瞳走到車輦前,喚出魚腸,命他趕車。
清和宮地牢
血腥氣味不那麼濃烈,宋清瞳快步走向地牢深處,在最裡面的牢房停住腳步。隔着碗口粗的木柱,宋清瞳向牢房裡看去,當目光觸及雲瑾的那一剎那,宋清瞳覺得渾身的血液似乎凝住,雲瑾安靜地坐在那裡,手中拿着一塊破碎的碗片,藉着走道里長明燈投進來的微弱光線,正在專注地刮臂上的肉,那裡顯然已經腐爛!
宋清瞳的手緊緊掐住腿外側,那股疼痛使得她沒有當場暈過去,他的神情那麼寧靜,彷彿刮的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她甚至看見有些地方已經露出森森白骨,她看得都心驚肉跳,難道他就不覺得痛嗎?
獄卒已經打開牢門,宋清瞳邁步走進去,他身上的傷處已經開始潰爛,眼見雲瑾擡頭看向自己,宋清瞳忽然不敢對視他的目光,他一定恨死了她吧?目光轉向看向獄卒,嘴脣因激動而顫抖,聲色俱厲道:
“朕吩咐過御醫來給他包紮,還命人送來衣服,怎麼是現在的樣子!”
獄卒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牢門外,哆哆嗦嗦地回道:“不關小人的事,是榮貴君趕走御醫,還讓小人將衣服收起來,說是——”
“說什麼?”宋清瞳怒喝道。
獄卒小心翼翼地說:“榮貴君說他渾身是血,怕弄髒了衣服,所以命小人行刑前再給他穿上。”
宋清瞳身形晃了晃,冷君邪竟恨雲瑾到這種地步,這是她的疏忽,只聽鎖鏈嘩啦啦響動,宋清瞳擡眸看去,見雲瑾扶着牆,踉蹌地站起身形,隨時都有可能跌倒,宋清瞳連忙上前兩步伸手想去扶雲瑾,可是,手伸出去一半,僵住,滿身的傷痕她竟找不到可以碰的地方,淚水模糊了視線。
雙肩已被一雙手握住,雲瑾長目深深注視着宋清瞳,暗啞虛弱地說:“瞳瞳,你相信我,我是要救你的。”
宋清瞳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撲簌簌流出來,打在衣襟上,雲瑾的臉上閃過一抹心疼,她的面色更差了,他這個亂黨頭子已經被擒,她還在操勞什麼?擡起手爲她拭面頰上的淚痕,然而手腕上戴着鐐銬,譁愣愣實在不方便,雲瑾嘲弄地搖搖頭,輕柔地將她摟在懷裡。
宋清瞳在雲瑾懷中,輕聲問:“你恨我嗎?”
雲瑾聞言不由微笑,低下頭注視着宋清瞳,滿含柔情地說:“如果我不恨你,你肯原諒我嗎?”
宋清瞳心中一陣快跳,感覺他的喘息聲音很重氣息也很熱,心頭又是一痛,他渾身是傷,而且已經感染髮炎,現在開始發熱了吧,輕輕推開雲瑾,“曼卿,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宋清瞳說完,命獄卒打開鎖鏈,獄卒顫顫巍巍上前將鎖鏈打開,宋清瞳執起雲瑾的手,看着他滲血的手腕,淚水再次垂落,腕上的一層皮膚全都粘在冰冷的鐐銬上,吩咐獄卒去取衣物,從懷裡掏出一瓶金瘡藥,爲雲瑾細細塗抹在身上。
獄卒取來衣服,宋清瞳看一眼元雍,他的頭埋得很低,雙肩微微顫抖,“元雍,過來幫朕扶一下。”
元雍的身體微微一震,快步走到雲瑾身旁,淚水再也忍不住,順着面頰蜿蜒淌落,手抑制不住顫抖,輕輕扶住雲瑾的一隻手臂,心痛到極點,冷君邪!他不會放過他!
就這樣,元雍扶着雲瑾,宋清瞳爲雲瑾穿上素潔的裡衣,內袍和紀雲鶴的棉袍大氅。
雲瑾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宋清瞳,她只說過去的事一筆勾銷,可是將來呢?她沒有說!
宋清瞳爲雲瑾轉好衣裳,冷冷看一眼獄卒,命元雍將獄卒鎖上,獄卒嚇得面如土灰,宋清瞳道:“老老實實待在這裡,否則明日一早朕就砍了你的腦袋!”即使冷君邪有令,可她是皇帝,這個小小的獄卒竟敢對皇帝的命令置若罔聞!這也給她敲響了警鐘,是不是她對冷君邪太過縱容了?
宋清瞳走出地牢,元雍攙扶着雲瑾跟在宋清瞳身後,三個人走到清和宮宮門口,侍衛抱拳拱手,驚疑地道:“皇上——”
宋清瞳看一眼侍衛,道:“榮貴君今晚要秘密處決雪如來。”
侍衛露出瞭然的表情,這麼說來,明天砍頭的那個是假的,只是爲了引出離宮亂黨。
元雍扶着雲瑾登上馬車,宋清瞳隨後也上了馬車,魚腸打馬,馬車在宮道上緩緩行進。
車廂裡,宋清瞳從袖子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畫筆胭脂染料,在雲瑾和元雍驚異的目光中,宋清瞳拿起畫筆,在雲瑾臉上細細描畫,雲瑾和紀雲鶴臉型相似,她只要將雲瑾的長目隱去,再畫好幾處重要部位,相信還是可以矇混過關。好容易畫完,宋清瞳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不滿意,好在車內光線昏暗,差不多可以矇混過關。
雲瑾注視着宋清瞳寵溺一笑,她給他畫成什麼樣子他都喜歡,不過,元雍臉上是什麼表情?
車輦行至皇宮大門,守門的侍衛上來盤查,魚腸亮出金牌,侍衛連忙閃開道路放行,魚腸剛要揚鞭,身後想起一道沉冷的聲音:“站住——”
宋清瞳的眉頭微微蹙起,這是冷君邪的聲音,想起獄卒說過的話,心底涌起一股濃濃的失望,腳步聲音越來越近,宋清瞳撩開車簾,走下馬車。
冷君邪沒想到車裡坐的是宋清瞳,眼中精芒閃動,這麼晚了她出宮做什麼?
宋清瞳走到冷君邪近前,臉上溫柔含笑:“阿邪,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冷君邪微微一怔,她笑起來的模樣很美,臉上不覺露出一抹笑意:“明天處斬雪如來,阿邪不放心,所以親自在宮門前查驗。瞳兒,你這是——”
宋清瞳回頭看一眼馬車,擔憂地說:“阿邪,雲鶴的腿被凍傷,又引發高燒,朕聽說城東有一個醫館治療凍傷很有辦法,所以朕想帶他試試看。”
冷君邪眉頭蹙起來:“皇上,天氣寒冷,而且毒王還未抓獲,京城不安定,臣帶他去吧。”
宋清瞳目光一閃,道:“阿邪,離宮的人很狡詐,你還要留下來把守宮門,雲鶴在病中,現在他需要朕,朕不能離開他。”
冷君邪聞聽心底一沉,他聽宮人說起過,宋清瞳執意要將紀雲鶴送出皇宮。紀雲鶴接連兩天跪在寢宮門外,她毫不動搖,這次怎麼會這樣關心他?
眼中露出一抹沉思,邁步繞過宋清瞳走到車輦前,宋清瞳的心都快跳出來,心知不讓他驗看,他一定不會放心,可是若被冷君邪知道車裡坐的是雲瑾,一場衝突不可避免。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救雲瑾,當然,能夠和平解決最好不過。
冷君邪伸手撩開車簾,目光看去,車內坐着身穿太監服的元雍,元雍身旁,倒着一個男子,這身衣服恍惚記得是紀雲鶴跪在寢宮前穿的,目光看向他的臉,心放下來,果然是紀雲鶴!
轉過頭對宋清瞳道:“瞳兒回宮不要太晚,臣派一隊人馬保護皇上。”
宋清瞳也放下心,看來她化妝的水平還是很高的,微笑應着,邁步登上馬車,馬車緩緩前行,宋清瞳頗爲自得的目光看向元雍身旁,這一看不要緊,眼珠子差點瞪掉地上,方纔雲瑾坐的位置,赫然變成了紀雲鶴,“紀雲鶴”的笑容不斷加深,宋清瞳愣了好一會兒,耳邊響起元雍潤朗的笑聲,這纔回過神來。
驚異的目光看向元雍,元雍得意勾起脣角:“微臣略通易容之術,今天獻醜了。”
宋清瞳的臉有些發黑,早知道讓他去畫好了,自己何必班門弄斧,他們現在肯定在笑話她呢!這樣想着,沒好氣瞟一眼元雍,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電光火石般劃過,他會易容,而他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之前他曾易容接近過她?眼中閃過一抹銳利。
元雍心底一凜,快速垂下眼瞼,宋清瞳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雲瑾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低聲道:“那時我讓元雍易容,也是爲了幫你度過難關,我——”
“你不用說了,朕送你們出城,從此朕跟離宮再沒有一點關係。”宋清瞳的話音裡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他一直在騙自己!
雲瑾心頭一顫,痛楚的目光看向宋清瞳,“瞳瞳,我要怎樣做,你才肯原諒我?”
就在這時,魚腸拉住馬繮,低聲說道:“皇上,快到城門了,榮貴君的人馬依然跟在身後。”
宋清瞳蹙起眉頭,撩開車簾,叫來領隊的侍衛,吩咐道:“從現在起你們全部撤回皇宮。”
領隊的侍衛一愣,宋清瞳面容一沉,道:“你敢不聽朕的旨意?朕現在就能殺了你!”
侍衛脖子後面冒涼風,領命帶着人馬向皇宮折返。魚腸駕馬車來到城門處,亮出令牌,馬車順利地通過城門,
宋清瞳的心終於落地,看一眼雲瑾道:“曼卿,很多事情,做過了就沒辦法回頭,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希望你珍重。”宋清瞳說完,忽覺心中的痛蔓延到全身各處,即使她想將他留下來,冷君邪楚天墨也不會答應,到時候她很可能保不住他,所以,莫不如放他遠走高飛。
此時馬車拐過彎,城門已經看不見了,魚腸勒住馬繮,將馬車停穩,宋清瞳撩開車簾正想下車,雲瑾一把拉着宋清瞳的手,“如果不能留下我,跟我一起走!”
宋清瞳心頭微顫,這時候車簾從外面挑開,一道硃紅色袈裟身影上了車輦,雲瑾一愣:“師父?”
宋清瞳趁這個機會掙脫開他的手,邁步走下車輦,魚腸也從車上下來,二人向城門走去,不多時,身後響起嘹亮的馬鞭聲,雲瑾的聲音傳來:“瞳瞳,等我回來!”聲音逐漸遠去。
宋清瞳和魚腸剛走到道路拐彎處,坡上掠下來幾道黑影,擋在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