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京城東邊,權貴雲集,本來是清淨高雅的地方,最近卻鬧騰得很。
日頭漸升,崔尚書今日早朝有些事便拖到晌午還回來,下朝後還歇不住,在正屋裡轉來轉去,急躁的滿地亂走,指着外頭對夫人道:“都幾天了,定國公家這是抽的什麼風!每天定時定點兒放三回炮仗,你說他在自己院子裡放就行了,還跑家門口放,還跑咱們家門口放,這叫什麼事!不行,我得找他們去!”
崔夫人倒是很淡定,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勸道:“老爺稍安勿躁,我昨日才拜會過定國公家的老夫人,人家內院出了天大的喜事,熱鬧熱鬧總是必須的。”
“問題是也太熱鬧了……”在接連不斷喜慶得跟過年一樣的爆竹聲中,崔尚書很鬱悶。
葉央也是被自己家的炮仗聲吵醒的。
身下是柔軟的褥子,身上是絲綢的被子,牀帳繡着花,屋裡薰着香,角落還擺着冰盆,愜意得就跟生活在雲裡一樣,怎麼翻身怎麼舒服。
除了肩膀還有點疼。
“怎麼樣怎麼樣?”外面有個男人急匆匆地想要闖進來,語氣相當期待。
那人卻被門口的丫鬟攔住了,回報說:“大小姐還沒起呢,三少爺稍等等吧。”
葉央聽見門口低落的嘆氣聲,又翻了個身——由儉入奢易啊!現在的生活,真是不要太滋潤。
那日她隱約記得,自己被人扛了好遠的路,然後擡進屋裡,請大夫,包傷口,一羣人圍着她看。
當然,必不可少的過程是,確認她是否真的是傳說中死在定城的那個葉央。
先定國公不算慈愛的老爹,帶夫人去了任上,就把三個兒子扔給祖母照顧,葉央是他們在西疆生的,本想送回京城,卻始終沒捨得——其實是搞不定她。從前的葉央活了九年,也只在七歲的時候回了一趟家,住了不過數月,許多人記憶都模糊了。
家裡的現任主人,葉央她大哥叫來府裡的老人,把葉央前前後後仔細認了個遍。
“回少爺,大小姐當年回府時,爬樹摘石榴,左小腿有道傷,奴婢查過,錯不了。”
“回少爺,大小姐當年回府時,騎馬摔下來過,左膝蓋有塊疤,奴婢查過,錯不了。”
“回少爺,大小姐當年回府時,和五皇子打過一架,後脖子上有個口子,奴婢查過,錯不了。”
……人家認親都是靠胎記,爲啥輪到她就是傷疤?除了辨認的依據讓葉央很無奈外,一切都好。
吃穿用度無不是京城裡最貴最流行的,還特意造出一間標準的閨房給她住。聽說屬於葉央的小院正在修葺,過段日子就能搬進去。
來國公府的第一頓晚飯,是被衆丫鬟環繞服侍着吃下的。葉央左肩包的像個糉子,歪着坐在墊了清涼軟墊的椅子上,嘴巴一張,吞下了一勺別人送來的……白粥。
“怎麼是白粥?”閉眼享受生活的葉央眉頭一皺。一張桌子就放了碗粥,生活水平還不如她當年在山村裡呢!
身旁的丫鬟低聲解釋:“大小姐受了傷,吃些清淡的好消化。”
葉央咣的拍了下桌子,屋裡大大小小的人跪了一片。她們中間有幾個是當年就服侍過葉大小姐的,一晃過去將近四年,連主子的臉都忘了,卻還記得她糟糕的脾氣和跋扈的性子。
看着丫鬟們驚慌的表情,其中還有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葉央無奈地嘆口氣。這就跟某些電視劇似的,皇帝一出點什麼事,或者大病初癒,或者批奏摺批了一夜,總有一些個貴妃端着蓮子羹銀耳湯過來體貼,美其名曰要吃的清淡。
而葉央,她千辛萬苦從西疆跑到京城,一路遭了多少罪,光爲了過來喝白粥嗎?
當然不是!
她當這個大小姐,就是來吃肉的!
“我不喝粥,我要吃雞腿。”葉央把碗一推,擡着臉看房樑。她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胃,關好消化什麼事兒?
下人無奈,從廚房取來雞腿,然後張着嘴看她們的大小姐啃掉了一隻,又一隻,第三隻。
打着飽嗝的葉央,很幸福。
回家已有三日,每天過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實在愜意。本來還想着自己是模仿小燕子還是夜闖國公府,沒料到這麼容易就進來了,只可惜讓她受傷的不是某個皇子,而是個囂張的小丫頭。
算算時間,現在起牀梳洗一番正好能趕上午飯。葉央抱着被子從牀上坐起來,聲音拉長:“那個……雲、雲什麼?”
壞了,忘記自己的丫鬟叫什麼名字了。
門口的人眼尖耳朵尖,一下子聽見房內的呼喚,答話聲不小卻很柔和:“大小姐起來啦?奴婢叫雲枝。且等等,雲枝這就服侍您穿衣洗漱……哎,三少爺別往裡面闖,小姐還沒穿戴好呢!”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嚇得葉央伸出的一條腿又趕緊縮回去,她現在就穿了個肚兜兒。好在來人不是她三哥,而是滿面笑容的雲枝。國公府的下人都比貧民的日子好過,雲枝上身一件丁香色的交領,襯得人精神又不會過分張揚。
她爲葉央取來一套硃紅色爲主的齊胸襦裙放在牀邊,動作利索地服侍葉央穿戴。穿好衣服又端來竹鹽讓葉央刷牙漱口,趁着大小姐愣神的空檔,又去打洗臉水了。
一套動作做下來,井井有條毫不拖沓,連葉央也不得不承認,當丫鬟是個技術活兒,她自己管自己都照顧不過來呢。
“雲枝,我穿這色兒是不是太豔了?”坐在梳妝鏡前,葉央扯扯身上的衣服,“況且,還沒過孝期吧……”
不過大祁的王公貴族比起百姓,似乎並沒未更重視規矩。民間親長過世,一般守孝三年不得離家出遠門,但若是礙着生計,只守兩年或一年也可以。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說直白點,總不能因爲親人去世也把自己折騰死,人都是要過日子,要往前看的。
葉央原先以爲國公府怎麼也算大家,規矩肯定不少。雲枝正認真把她的一束頭髮梳順,聞言擡頭笑道:“大小姐剛回府,穿些鮮豔的,沖沖喜氣纔好。況且您生的明朗,眼睛……烏黑有神,硃紅正配得上!府裡是守孝兩年,第三年便不用太過講究,現在兩年正好。”
葉央也端詳着鏡中的自己,眼角眉梢總有些藏不住的傲氣,心裡很同情雲枝——以後要天天對着自己說些昧心的誇讚話,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