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央扶着飯桌裝虛弱的時候,葉三郎擋在她前面,對背後的事一無所知,但葉二郎可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抹惡劣的笑,跟他自己平時算計人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不愧是親妹妹!
“你!”葉二郎氣急敗壞地用摺扇指着她,一甩袖子出了‘門’。葉家長子的威信很高,他還沒那個膽子跟大哥對着幹。
眼看二哥不情不願地接着去跪祠堂了,葉三郎一撇嘴,扭頭小心地扶着葉央,還問:“要不然我們去偏廳歇會兒?再請個大夫來看看。”
平日裡,在長輩未到場前,他們是可以在正堂或是偏廳坐下的。但現在正好是晌午吃飯的時間,沉香堂正屋已經擺了飯,提前入席卻不合規矩。
葉三郎想着,若是祖母不來就帶阿央到偏廳坐坐,不料對方嘻嘻笑着站直身體,眨眨眼睛說:“三哥,我騙他的。”
“真不礙事?”葉三郎半信半疑,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天生演技派。
葉央搖搖頭,慢條斯理道:“在承光寺初遇時,二哥不知道那是我,相比較來說,自然是那羣公子小姐和他更熟,維護他們也是應當的,我曉得親疏遠近的道理。只是……那些人仗着身份便要大事化小,合夥欺負一個,我是咽不下這口氣。”
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事,無論古今都不缺。只是那天遇上的恰好是葉央,若是旁人,恐怕也只能忍氣吞聲了事。她要看不開這點,能怎麼辦?捉來葉二郎打一頓?那還怎麼能在這個家待下去!以牙還牙睚眥必報固然解氣,可活着不能只顧痛快,也要考慮後果。
當然,不和葉二郎計較是因爲他是親哥哥,再說當初他也的確不知情。葉央可不打算放過捅她一劍的小丫頭,就算不捅回去,日後有機會也得再跟那小丫頭別別苗頭。
葉三郎給了她一個“我懂你”的眼神,接話道:“沒錯,事情我聽老二說了,不管怎樣,最後鬧得拔劍傷人都太過分。”
葉央抿了抿‘脣’,斟酌着心裡的想法,緩緩開口:“我總覺的,那些仗勢欺人的傢伙裡,不應該有我哥哥。這次乾脆多裝裝病,讓二哥長長教訓吧,以後可別動不動就……哎,當心!”
話音未落便驚叫起來,原來是負責擺飯的一個小丫鬟,端來‘雞’湯時動作太急,不小心被燙了,手一鬆湯盆就要摔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葉央一個箭步上前,攬過湯盆以極快的速度甩在餐桌上。
鮮香的‘雞’湯略灑了一些在桌上,但瓷盆沒摔壞,一盆子吃的也沒糟蹋。
“你沒事吧?”葉央吹着微紅的手指還不忘關心別人,小丫鬟戰戰兢兢地連聲道歉,急的臉比她的指頭還紅。
葉央看她驚惶的樣子也不像有事,對葉三郎笑道:“還好我手快,不然這湯就糟蹋了。”
“你肩上的傷怎麼樣?心口疼嗎?”葉三郎卻緊張得很,讓葉央把手伸出來給自己看,“‘雞’湯灑了就灑了,你下次可別上去接。”
葉央再三重複不要緊,說的她都煩。別開玩笑了,當年紅衣師父揍她狠着呢,現在這點小傷,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裝可憐!
在幾個大丫鬟的指揮下,桌上的一灘‘雞’湯被擦乾淨,午膳也擺好,葉三郎還想說點什麼,正堂‘門’口突然出現的身影打斷了他的話。
葉老夫人年近六旬,頭髮白了一半仍舊‘精’神矍鑠,背不駝腰不彎,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葉央。
“見過祖母。”葉三郎急忙躬身行禮。
“祖、祖母好!”葉央起初還愣着,被那種眼神盯得全身不自在,看三哥行禮也跟着拱了拱手。不對!這手勢好像是男人用的,‘女’子怎麼行禮來着?
葉老夫人並未計較這些,緩緩點了點頭,在首位上率先入座,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葉央,過了半晌,眼圈兒就紅了。
葉央正考慮着要不要勸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她活了十三年,只在七歲那年回過家一次,按理說祖孫親情應該不那麼……深厚吧?
“都是自家人,吃飯罷。”葉老夫人淡淡吩咐,衆人才敢下筷子。葉央儘量保持着斯文的吃相,剛嚥下一口米飯,又聽見她問:“剛剛攬湯盆那一招,誰教你的?”
“咳!”被冷不丁一問,葉央差點嗆着,強忍着咳嗽回話,“沒,沒人教,我當時看丫鬟要鬆手,一着急就顧不得旁的,忍着疼端起來的。”
老夫人臉‘色’一沉,不知道是不是看破她的謊話,卻沒說什麼。
葉三郎想緩和氣氛,用公筷爲葉央佈菜,又夾了個‘雞’‘腿’給她,語氣輕快道:“自家人,別拘謹。光夾面前的菜做什麼,要是過些日子大哥二哥來一同吃飯,你還不只敢扒拉米飯呀!”
長形的降香黃檀木餐桌,首位坐了葉老夫人。大祁以右爲尊,所以三郎和葉央依次坐在左邊,右邊的兩個位置是留給老大老二的。
怎麼說也是從一品的國公府,哪怕席上都是自家人,吃飯也是用公筷夾到碗裡,再拿自己的筷子吃。葉央不太習慣這些,生怕用錯了或者掉了筷子,面對滿桌子山珍海味也戰戰兢兢。
“謝過……”葉央的後兩個字還停在舌尖,葉老夫人教養良好地把筷子擱在筷架上,竟一絲聲音也未發出。
“食不言,寢不語。”她聲音冰冷,嚇得葉央一縮脖子,正堂周圍立着兩排丫鬟,個個垂首,沉默恭敬。
‘乳’鴿燉烏‘雞’湯喝了半碗,清蒸鱸魚只夾了兩筷子,倒是雙菇扒時蔬就着米飯吃了不少,要不是三哥仗義,雪中送‘雞’‘腿’,葉央現在看着等會兒就要撤下去,只動了一多半的菜,活活哭死的心情都有了。
‘浪’費糧食很可恥啊!
不過聽說在同品級的府邸中,葉家都算是節儉的,在上個月她還沒到的時候,才撤下白事燈籠,象徵孝期已滿,桌上才允許有大魚大‘肉’。
“雲枝。”葉老夫人抿了下飯後清口的淡茶,吩咐道,“把大小姐的東西都搬到沉香堂左次間去,好好收拾。大郎回來沒有?”
等雲枝低聲應了,她身旁有個圓臉丫鬟回話:“回老夫人,大少爺已在等着了。”
“三郎,阿央。”葉老夫人緩緩放下茶盞,離開座位,眉目舒展開來,“我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