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少年手持忘憂劍,他劍眉下的眼睛露出英銳之氣,鼻樑高挺,像黑豹一般渾身充滿力量,汗水溼透了他的衣衫和髮絲,只見他重心放低,右腿快速橫掃地面,讓對手無暇施展腿上功夫,手中劍招切換快速,一招未完再接下招,招招直擊要害,讓對手手中防無可防,這“天羅地網劍”他已經練習了不下百次,每招每式都在腦海中清晰無比,可一到手上腳上,威力驟減,尤其是最後一招“泰山壓頂”,需要聚氣於劍,躍起直劈對手,這一劈浩氣凜然,震天動地,猶如泰山從天壓來,遇神殺神,遇佛**,別說是人,就連石頭也會頃刻間四分五裂,可他每次使出這招,總是少了些火候,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以至這一壓於連院中假山也無法劈開。
“川穀,你休息一會吧,你都練了三個時辰了,你再練下去,假山沒劈開,家裡藥材都要被你劈壞完了。”墨南星跑到藥架旁,這木頭藥架就在假山不遠處,已經徹底散了架,人蔘散落一地,她在地上挑選還沒有被完全劈壞的人蔘,一邊撿一邊說道:“給小平說了多少次,藥架必須遠離假山這帶,他估計又忘了,這都是上好貨色,就這樣被糟蹋了。”
墨川穀看見莫南星,笑着收起了劍,說道:“姐,我們墨家怎麼說也是四方城首富,這些人蔘我再買就是了,煙雨書院馬上就要招生了,據說今年取消了‘必須是江湖各家族中人’的報名要求,報名人數增多,競爭肯定更大。書院每年入學考試內容不定,往年有涉及劍術、琴棋書畫、藥理、毒理、膽量、人品、運氣等等,若論藥理或者毒理,我自然不擔心,琴棋書畫我還能勉強應付,但如果是武功,我可沒什麼自信,所以才這麼拼命地練。”
墨南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道:“你老實告訴我,爲什麼你今年這麼想去煙雨書院,往年招收怎麼不見你這麼上心?不會是因爲今年任雲舒會去任教吧?”
墨川穀一怔,隨即笑容滿面道:“怎麼會呢,放心吧。”
墨南星輕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記住,雖然我們家和任家有仇,但我和母親都不希望你去冒險,我們可以強大自己的力量,待到時機成熟公開挑戰任家。”
墨川穀點點頭,笑道:“姐,我先去休息了,練得有點累。” 他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笑容逐漸消失,眼神中閃過一絲仇恨,任孤城,你殺我父親,我現在沒有能力直接殺你,如今有機會可以接近你的兒子,我要讓你也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幾個月過去,無罪寨的日子很是平靜,瞬西正在陪尹清風下棋,尹松柏和尹明月坐在瞬西后面,聚精會神地盯着棋盤,不敢發出聲音,就好像一點風吹草動也會打擾了眼前這兩人的思緒,瞬西拿起黑子思考頃刻,落到了棋盤上,尹清風擡眼一望,落下了白子。
白子一落,瞬西拱手道:“我輸了,大哥這棋藝真是了得。”
瞬西身後的二人聽到這話,像是啞穴被人解開一般,終於不用再忍着了,尹松柏輕輕彈了一下瞬西的額頭,“丫頭,我早就說了嘛,大哥的棋藝高超,你還非要自取其辱。”
瞬西摸着剛被彈的地方,“哎呀,要你管。”
尹清風這時開口道:“四妹,你年紀輕輕,這棋藝才真叫了得呀,我輸得心服口服。”
還沒等瞬西開口,尹松柏就搶着說道:“大哥,你糊塗了吧,是這丫頭輸了。”
尹清風面上雖沒有笑容,卻不同往日的嚴肅,語氣也似更加平易近人,“四妹好幾次有機會把我堵死,卻都放棄了,這盤棋間,你應該一直在思考如何讓我贏,又不讓我察覺,着實辛苦。”
瞬西說道:“大哥嚴重了,我確實已經盡力了。”
尹明月拊掌大笑道:“哈哈,我和松柏是粗人,不會下棋,好不容易這四妹來了可以陪大哥下下棋,要我說,你們倆都是高手,就都別謙虛了。”
尹松柏笑道: “丫頭,你武功雖然平平,沒想到棋藝這麼厲害。”瞬西得意洋洋,衝着尹松柏吐了吐舌頭。
談笑間,一位手下闖了進來,稟報道:“今日任家有一披禮物運往煙雨書院,途中會經過我們這,是否再次下手?”
尹清風搖了搖頭,示意那人出去,瞬西很是奇怪,她來了寨中這麼久,寨中事務一般都是酉時四個當家和幾個骨幹聚在一起討論,從來沒有人在這個時間報告過,想來一定是重要的事情,莫非無罪寨和任家有什麼關聯?瞬西問道:“幾位哥哥,我前段時間聽說無罪寨劫了任家的貨,可有此事?”
三人竟一起陷入了沉默了,沉默過後,尹明月說道: “確有此事。”
瞬西剛喝進嘴裡的熱茶差點噴了出來,問道:“無罪寨爲何要冒這麼大風險得罪任家呢?畢竟任孤城是盟主,惹怒他可沒有好果子吃。”
三人面面相覷,尹明月繼續說道,“任家有兩大寶物,一是天涯劍和咫尺劍,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滅,咫尺天涯,這兩把劍合在一起曾經創造出了轟動武林的絕招叫‘雙劍合璧’,但後來任孤城卻把劍分別給了他的兩個兒子。另一件寶物是含沙,除了任家人,這個含沙無人知曉是什麼物件。大哥雙腿筋骨全斷,無法行走,我們得知含沙有修筋復骨之功效,所以我們劫貨爲虛,實際想從任家人嘴裡套出含沙下落,用來醫治大哥。”
瞬西趕忙問道:“那問到了麼?”
尹松柏插嘴道: “問是問到了,可和沒有問到沒有差別,據任家人所說,含沙除了任孤城父子三人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曾見過,不知具體爲何物,只知道此物現在在任家二公子身上。”
“那既然知道了,直接找他借一借唄。”
尹松柏又彈了一下瞬西的額頭,說道:“丫頭,人家是任二公子,我們是土匪,又不認識我們,你說借就能借啊?而且要借的還是人家家裡的至寶。”瞬西摸着額頭,癟了癟嘴。
天氣已經燥熱起來,入夜的人間也像個大蒸籠,時不時就讓人汗流浹背,尹松柏正準備回屋,瞥見瞬西正躺在屋頂上,手拿一瓶逍遙醉喝着,旁邊還放着好幾瓶,他一個飛身也上到了屋頂,躺到瞬西身旁,問到:“丫頭,一個人在這喝酒呢?”
瞬西依舊望着天空,夜空明淨,沒有厚厚的雲層遮蓋,漫天星河便一覽無餘,她低聲慢語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失憶以來,除了瞬北,這個世界上我沒一個認識的人,可是我遇見了無罪寨,遇見了你們,就好像有了一個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家人。”尹松柏說完也拿起一瓶逍遙醉“咕嚕嚕”地喝了起來,瞬西大聲吟誦道:“哈哈,真是逍遙半生酒中意,一劍醉影向征程。”
酒過半巡,瞬西眼珠轉了轉,說道:“三哥,我這幾天在外閒逛時,聽說任雲舒這次會去煙雨書院任教,他在任家,身邊高手如雲,想得含沙,我們不好下手,我覺得如今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
“你是說趁着他在去書院的路上搶過來?”
瞬西點點頭。
尹松柏輕蔑一笑,道:“別想了,任雲舒是江湖頂尖高手,人稱‘常勝劍公子’,傳聞他和人比劍,到現在從無敗績,我們四個加起來也打不過他。”
瞬西喝了一口酒,又說道,“那偷呢?”
“偷?我們連含沙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偷?”
“怎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呀。”瞬西閉上眼睛猛灌了一口酒,突然她睜開眼起身對尹松柏說道:“硬的不行我們可以來軟的,任雲舒不是要去煙雨書院教書麼,我們可以進入書院,取得他的信任,暗中從他口中套出含沙的下落並偷走。”
尹松柏被她這一驚一乍嚇了一大跳,以爲她想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方法呢,一聽捧腹大笑起來,問道:“你知道煙雨書院是什麼樣的地方麼?”
瞬西不以爲然道:“書院,不就是教人的地方唄。”
尹松柏繼續說道:“煙雨書院乃江湖中最有聲望的書院,每年招收新弟子,學習以一年爲期,若是表現突出,還有機會成爲院長歸山老人的徒弟。在這裡不僅可以學到歸山老人的歸山劍法,精湛的琴棋書畫技法,最重要的是,這裡的弟子大多是來自有名望的大家族,要麼是家族的嫡親,要麼是首徒,甚至是家族繼承人,結識這類人物可以擴寬自己的江湖人脈,今年報名雖然沒有了家族的限定,但煙雨書院招收弟子極爲嚴苛,可謂過五關斬六將,能入學的少之又少,這樣的地方永遠不會允許罪奴進去的。”
瞬西聽完,說道:“不是沒有家族的限定麼,我們不說誰知道我們是罪奴?不試試你怎麼知道進不去呢?”
尹松柏看瞬西不像說說而已,也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真的啊?你不是任家罪奴嗎?任雲舒認出你怎麼辦?”
“我雖然失了記憶,不過我聽我朋友講過,我和任雲舒也只是在小時候見過,他應該認不出我,就算認出我了,我死不承認他也拿我沒轍,畢竟人有相似嘛。”
“我聽說這任雲舒爲人冷淡清高,要取得他的信任實屬不易,而且……”尹松柏上下打量了一下瞬西,“你要是漂亮,還可以考慮下美人計,可惜呀。”
瞬西此刻根本沒有聽見尹松柏在說什麼,她堅定地說道:“大哥對我這麼好,我決定了,我要去參加今年煙雨書院的招生。”
尹松柏強笑道:“你認真的?”
“嗯。”
尹松柏將手中的逍遙醉一飲而盡,嘆了口氣道:“那我陪你,你武功這麼差,我不放心。”
“但江湖上都知道你無罪寨三當家的名號,無罪寨在大家眼裡就是土匪窩,煙雨書院再大度也不太可能接受土匪吧。”
尹松柏說道:“這個你放心吧,我不是和你說過麼,江湖上知道尹松柏的人是不少,但都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到時候用其他身份就好了。不過這事先瞞着大哥二哥,他們知道了是鐵定不會同意的。”
二人相視一笑,將剩下的酒都一飲而盡,當然大部分是瞬西搶着解決的,否則她又得扛着眼前這個男人回房,還不得累死。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尹松柏拉着瞬西進入了兵器庫,這裡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兵器,光劍就有十幾把,還有刀、矛、流星錘、斧頭、琅琊榜等等,瞬西眼睛都看花了。
尹松柏說道: “這裡都是平日裡劫來的,你挑個喜歡的,遇到危險也好防身。”
瞬西東看看西看看,一會把這把劍拔出來試試,一會又提刀砍上一砍,始終都不太滿意,突然眼前一亮,眼前的這把劍並非常見的金屬劍鞘,從劍柄到劍鞘都是上好的紫檀所做,這種紫檀卻非普通紫檀,硬度極高,整個劍外觀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樹枝,瞬西拔出劍隨手揮了幾招,劍身輕盈,劍鋒銳利,用起來得心應手,她決定就要它了。
尹松柏接過這把劍看了看,眉頭微蹙道:“這把劍未免普通了些吧,這裡面這麼多名劍,要不你再挑挑。”
瞬西一把奪過劍,說道:“劍和主人也需要緣分,我就喜歡這把,再說了,名劍在我手上也發揮不了威力,就它了。”
“那你想給你的劍取個什麼名字呢?”
瞬西看着劍,歪着頭想了想,說道,“這把劍這樣看就像一根樹枝,就叫‘折枝’好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任雲舒簡單收拾了些衣物,一年光陰,他所帶之物卻只有一個包袱就可裝下,剛走出任府大門,解月夕和任雲卷早已等候在那,見自己弟弟出來,說道:“雲舒,你這一走又是一年,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爹正在商議武林大事,就不來送你了。”
任雲舒點點頭道:“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第一次離家這麼久。”
任雲卷從懷裡掏出靈草丹,道,“這靈草丹可解幾十種常見的毒,煉製不易,十分珍貴,我們任家也僅有一顆,你帶着以防萬一。”
任雲舒只是說了一句“不用”便準備啓程,任雲卷繼續道:“其實這是爹讓我給你的,他老人家嘴上不說,但他心裡很疼你的。”
任雲舒當然知道這話是他大哥爲了安慰他瞎掰的,不過他還是收下了靈草丹。
解月夕剛走到任雲舒身邊,任雲舒便道:“去書院還帶着丫環嗎?”
解月夕低下頭,楚楚可憐,嗲聲道:“這是我爹的意思,我也不好拒絕。”
任雲舒沒再說話,他怕再一開口,只怕眼前這女子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回望一番,門裡沒有父親的身影,他對着任雲卷拱手鞠了一躬,說道:“雲舒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