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旭楠曾經對左恕說過,她覺得他很幼稚,可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現在,他對過往的一切恍然大悟,楊曉慧突然的閃躲,何旭楠一直的避讓,都是因爲他這種看似無所謂的態度吧。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改變,直到遇到施心悅。只有施心悅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存在着缺點,左恕以前不會在乎,可是現在他很不安於這種評價。施心悅是對的人,因爲她瞭解了自己,還願意等待着自己去改變,對於人生而言,這是足夠的。還好,自己明白的沒有太晚。
在武漢的那幾天左恕沒有再跟何旭楠見過面,她也沒有聯繫過左恕。左恕覺得自己不會再有先前的那種尷尬了,只是忍不住想打聽甲林茂的消息,而何旭楠,一直都是在迴避着這樣的詢問的。在回津的火車上左恕給何旭楠發過消息,但她沒有回,她像是沒有出現過一樣,再一次從左恕的世界裡消失了。
火車到達天津的時候正是中午,左恕剛走出車站,就迎面遇到了正要進站的朱學開。他們彼此盯着對方,久久沒有說一句話。然後,左恕激動地擁抱了朱學開,再擡頭時,朱學開已經淚流滿面。“你幹嘛來了?”左恕不顧旁邊行人的目光,有些顫抖地問。“你幹嘛去了?”朱學開的情緒沒有平復下來,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哽咽。“走,兄弟請你吃飯,喝個痛快”。
左恕不知道朱學開來天津忙些什麼,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見面就走。左恕對自己曾經的行爲感到愧疚,但這不是彌補,只是瞭解朱學開之後的安然,他把他當成朋友。朱學開沒有拒絕,甚至沒有一絲意外。左恕感覺得出來,朱學開經歷了一些什麼,他們都改變了許多。
隨便打車到了一條看似冷清的街上,隨便找了一家小飯館,兩個人靜靜地坐着喝酒,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他們的心情都很激動,需要慢慢平復下來。“你專程來找我的嗎?”左恕喝淨第一杯酒,試探着問朱學開。朱學開端着酒杯,眼神有些恍惚。“我又考上研究生了,去重慶。”然後他緊閉了一會兒眼,沉重地對左恕說,“我想要找個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家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朱學開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左恕。而左恕的心情非常糾結,他始終沒法釋然在過去的漫不經心裡,即使朱學開的境遇不見得是他能夠幫上忙的。不過,那一天他們兩個都沒有喝很多酒,朱學開沒有什麼心情在天津待的更久,他只是想來見左恕一面,畢竟,他當他是唯一的朋友。像是夢一樣的,朱學開來了又走了,左恕送他進了車站,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站了很久。
左恕從來都沒有經歷過在火車站目送一個人離開,卻經歷過許多次兀自煎熬而又不能預知的未來。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誰都不知道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左恕渴望着時間快些走,又害怕時間走得太快。他想起了一個電影了說過的:人生從來都是艱難的。
回到學校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左恕站在路邊看着施心悅從食堂裡吃飯出來,然後匆匆地閃過他的眼前。她沒有看到他,他也沒有說一句話。他的心情實在是很低落,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現得那般消沉,他希望自己能夠給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可是他又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失敗,有時候,他會想象她全然不在乎他的現實,只是願意陪着他慢慢變好。就這樣猶疑着,施心悅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路人突起的喧譁裡,他看不到她了。
宿舍裡趙德良正在默默地看着書,見左恕回來了也只是擡起頭來望了一下,沒有理會他。李廣安走後,左恕的交際圈裡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原來他從來都不具備跟別人隨意交往的能力,他表現的一切歡暢,都是由李廣安在中間調和着的。現在,他必須自己去走人生的路了。
“吃過了嗎?”左恕換着衣服,隨意地問趙德良。趙德良沒有回答,指了指馬布的牀,“喝多了,把他吵醒了該耍酒瘋了。”這時候左恕才注意到,原來趙德良也喝了酒,只不過他的酒量不是馬布那種人能夠陪下來的,所以回回都是他清醒着做自己的事情,他們倒頭就睡。看來,在李廣安走後,除了自己,別人還是在一如既往的生活,自己還真是幼稚而且懦弱啊。
第二天的時候左恕起的很早,雖然他坐了許久的火車又陪朱學開喝了一些酒,但是心裡有一個聲音不斷催促着他:到人多的地方去,看一看別人的生活,讓自己變得正常起來。李廣安以前說過害怕左恕生出抑鬱症來,現在看來,還真是有這樣的苗頭。
左恕早早地來到了圖書館,已經有很多人在等着開館以後進去佔座位自習了。原來,大學生活並不是漫不經心的,起碼有那麼多的人是有心去學習,去進步的。有些人見了左恕會打個招呼,但左恕認識的人確實不多,印象裡甚至連一面之緣都記不得。除了一臉冷漠的施心悅和她那個永遠笑眯眯的舍友。
“喲,學霸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施心悅的舍友湊上前來像是感情趣的問到,施心悅也隨着她走過來,卻沒有任何表情。“昨天,”左恕說完,又怕施心悅會因爲自己沒有及時聯繫她而心有不快,趕忙加了一句,“昨天晚上,挺晚的了。”施心悅皺了一下眉,“你不是中午就到了?去哪快活了?”左恕心裡咯噔一下,撓着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施心悅的舍友像是什麼陰謀得逞似的,在旁邊偷偷地笑起來,一臉莫名其妙。
“中午下的火車,遇到一個大學舍友,一塊兒吃了頓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然後,左恕看着遠處細想了一下,“嗯,挺晚了。”施心悅覺得左恕這樣有些可笑,他們明明都還沒有什麼關係,他至於這樣在自己面前怯怯懦懦的麼。想來,她還是更喜歡左恕疏遠自己時候的樣子,最起碼風輕雲淡,就算表現得什麼都不關心,但與高中時候並沒有太多變化,她喜歡那種表裡如一的感覺。
在圖書館坐到將近中午,施心悅也沒有跟左恕說一句話。她的舍友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出去逛街了,只有左恕在旁邊一邊隱忍地打着哈欠,一邊靜靜地聽着她在那裡翻書。左恕不是第一次起這麼早,只是連續幾天的疲憊,實在不是一個倉促的休息可以緩解的。中間施心悅給了左恕一包速溶的咖啡,可惜他沒有帶杯子過來,只好一點一點吃了下去,滿嘴苦澀和着清香,感覺還不錯。
施心悅看了一會兒書,許是感覺到累了,擡起頭來揉了揉眼。左恕正託着下巴盯着她,見她的眼神甩過來,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施心悅卻沒有在乎他傻呆呆的樣子,她揚起嘴角笑了一下,小聲的問左恕,“左恕,你是什麼星座的?”施心悅實在是好奇,雖然她覺得她是瞭解他的,可是很多時候他卻似乎不像是他自己。左恕明顯一愣,然後回憶着迴應她說,“降婁,我的星座可能是降婁。”施心悅的表情有些奇怪,“啥?你瞎扯的吧?”左恕突然明白施心悅要問什麼,解釋了一句,“李廣安之前跟我說的,他說中國的那顆星星就叫降婁”。施心悅翻了個白眼,沒有再理他,繼續看着自己書。
左恕的心裡一動,他們似乎從來都沒有這樣兩個人安安靜靜坐着的時候,讓左恕的心裡覺得溫暖。然後,他撕下一張紙,寫上:我喜歡你。施心悅低着頭看了一眼,笑了,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