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恕陪着施心悅默默地走到她的宿舍樓下,想要告訴她千萬不要在戀愛關係中留下對未來不確定的因素,但糾結了一會兒,又覺得那些話是多餘的。如果註定是自己陪着她走過一這生,那麼他一定不會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所以自己要做的,只是能夠儘早地走進她的生活,陪着她走向人生接下去的路。
可是施心悅不知道左恕心裡想着什麼,她只是覺得左恕始終反覆在一種難以確定的低迷狀態裡。從那個晚上她對他表露過自己的想法以後,他就變的難以踏實起來,甚至於在他對她表白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灑脫。這一切都讓施心悅的心裡覺得難受,她希望看到一個陽光快樂的左恕,像她在高中初次見他時候的那樣,單純而又積極地微笑。曾經她告訴過他,自己願意陪着他慢慢改變,卻只見他越來越消沉。
思量了許久,施心悅堅定地擡起頭來對左恕說:“左恕,以後咱們各自走自己的路吧。”左恕有片刻的疑惑,然後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可是,沒有等他去問,施心悅接着迴應到:“我愛上你的時候,你的狀態讓我糾結而且痛苦,而你愛上我的時候,你的狀態仍然讓我感到既糾結又痛苦,如果我從一開始就錯了,那麼希望這一段痛苦讓我們都能夠成長吧。”語罷,她決絕地抽身回了宿舍,直到轉過拐角,她才一個人在樓梯上蹲下哭了起來。
左恕記不得自己那個晚上是怎麼走回宿舍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在一瞬間被掏空了,寄於未來的那些希望突然沒有了着落。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他在乎的那個人走了,他便不再需要這個世界的安慰。無論如何,他還是會勇敢地走下去,看一看沒有施心悅的生活,到底會糟糕成什麼樣子。
一夜輾轉,左恕幾乎沒有入眠,直到天已經大亮的時候,他才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夢裡,他挽着施心悅的胳膊走在紅毯上,周圍沒有一個人,他想問一問他們在什麼地方,回頭卻不見了施心悅的身影。腳下是他破碎了的心,衰弱地跳着,流了一地的血紅。然後他驚醒過來,窗外的樹上,一隻孤獨的花喜鵲正在無聊地叫着。
連續一個星期的時間,左恕都沒有出過宿舍,也沒有看一點兒書。趙德良與馬布像是聽說了什麼,沒有言語安慰,但總是算着時間給左恕帶飯回來。這種事情他們着實沒有頭緒,一段沒有開始的感情突然夭折了,是值得痛苦,還是值得高興呢?沒有人知道,左恕自己也不清楚。他有想過自己可以像許經年那樣,不用去理會施心悅的態度,自己默默地躲在角落裡看着她就好了。可是左恕覺得那不是自己,而且施心悅也不是楊曉慧,自己一味的堅持,只會讓施心悅感到愧疚,而他,不願意讓她因爲自己而有一丁點兒的不知所措。
秋天終於甩開了夏天的尾隨,風開始變得蕭條起來。結束了研究生期間的全部課程以後,左恕還有一年多的時光要去準備着畢業論文的事情。他想出去走走,一個人,隨便去哪裡都好。可是,他現在有些畏懼人多的地方,好像整個世界所有的議論都是關於他的,關於他的無奈,關於他的落魄。他怕被別人可憐,更怕被別人同情,他不是想要逃離,只是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左恕嚮導師做了解釋,卻沒有說出他心裡的真實想法。導師沒有回絕他的打算,只是告訴他不要忘記看書,而且能夠找個工作先適應一下社會生活也不錯。左恕諾諾地答應,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覺得秋天的太陽依舊刺眼。他好像很久都沒有認認真真地看看他所生活的這個地方了,校園裡依舊充滿着路過的歡聲笑語,還有偶爾賭氣吵架的聲音。左恕一個人在湖邊的長凳上坐了許久,直到感覺出來露水浸溼了頭髮,他才慢慢地踱回宿舍。
馬布依舊給左恕帶了飯回來,雖然左恕一直都會在某個下午跟他們一塊兒去上課,卻只是一個人坐在最後排的位置,甫一下課,就匆匆地趕回宿舍,然後如雷劈後的木頭般坐着。今天真好,起碼左恕自己出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然後又安安穩穩地走回來了。盼着時光快些吧,沖刷盡左恕不說而他們也不敢問的鬱悶。
“我出去幾天,票已經買好了,一會兒就走,老趙回來告訴他一聲。”左恕沉默了片刻,突然對馬布說到,驚了馬布一跳。“好,好,需要我陪你嗎?正好我也沒有什麼事。”左恕看着馬布突然笑了,“你不是一直都沒什麼事?”見如此,馬布稍稍放心了些,“好好逛逛,早些回來。”說完他拍了拍左恕的肩膀,卻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
左恕點點頭,背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稍稍遲鈍了一下,然後,決絕地向着無邊的夜色撞去。霧霾散去了,他的頭上,是被冷風點亮的星光。不過,在左恕還沒有到火車站的時候,趙德良的電話便打了過來,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告訴他今晚備下的酒等他回來喝,左恕笑着答應。他會回來的,卻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施心悅告訴他的改變,他仍然會去尋找,直到自己有了重生的感覺。
左恕特意地選了一個慢車,他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也不確定自己將去的方向,姑且這樣慢悠悠地晃着吧,權當聽一聽陌生人的生活。不過,事情總是不能遂人所願。火車還在向前跑着,伴着窗外陌生的清晨,左恕剛剛啃下一個麪包,還沒有咽完,就接到了楊曉慧打來的電話。
左恕躊躇了好一會兒,他平時跟楊曉慧聯繫的很少,她在大清早打電話來,是有什麼事情嗎?如果有事情也應該是許經年先通知自己啊,可是許經年卻沒有一點兒動靜,難道是許經年出了什麼事?左恕不能確定,心裡卻隱隱有些擔心,只好接通了電話。
“左恕,告訴你一個我的好消息,想了半夜,還是覺得很有必要告訴你。”楊曉慧在那頭說的興奮,左恕卻聽的一頭霧水,“說重點,你能不能說重點。”楊曉慧總是這樣,左恕卻很不耐煩,爲什麼很多人說話都是先鋪墊許多,不能直入主題嗎?楊曉慧在那頭哈哈大笑,“職業病啊,咱們學法律的是不是都這樣,哈哈哈。”左恕瞬時生無可戀,“你要不要說重點?什麼好消息?”楊曉慧兀自笑了一會兒,才告訴左恕,她要結婚了,就在一週之後。
左恕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向她祝賀,反正自己肯定會去一趟,祝賀總是少不了的。只是,許經年該怎麼辦?許經年沒有聯繫自己,他已經知道楊曉慧要結婚的事情了麼?他守着她那麼許久,誰能接住他突然向失落的墜下?他會是絕望還是新生呢?左恕心裡非常擔心,卻不敢打電話去問許經年。只是,一切都是瞞不住的,萬一他知道了而自己又沒有在他身邊,他會不會走向極端呢?左恕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本來是想出來釋放的,誰曾想到往去的擔憂也一股腦涌來了。
到底接通了許經年的電話,他的語氣卻出奇的平靜。“你是要告訴我楊曉慧結婚的事情麼?”許經年聽出了左恕的爲難,先開口問了他。“啊?你知道了,沒事吧,我很快就能到,你在哪了?”左恕一連串拋出許多話,許經年只回應了一句,“我在深圳了,楊曉慧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陪她吃早餐”。是怎麼一種情況呢?楊曉慧要嫁的人肯定不會是許經年,不然他也不會不提前通知自己,只是,爲什麼他說起來卻雲淡風輕呢?
左恕臨時改變行程去了深圳。許久不見的許經年,鬍子已經蓄了很長,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滄桑。楊曉慧不在,她住結婚之前肯定有許多的事情要去做。可是,左恕不知道如何跟許經年開始這個話題。走出車站的時候,許經年告訴左恕,“楊曉慧很快樂,你知道麼?”他望向遠方,眼神像一口幽深的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