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左恕去圖書館的時候多了起來,甚至整個暑假他都沒有回家待很久。他喜歡圖書館裡的那種氛圍,還有施心悅坐在身旁的感覺。但是施心悅對他的表白沒有任何反應,就像他在最初的夜晚沒有回過頭去一樣。有過幾次,左恕看到施心悅跟別的男生也是有說有笑,他覺得心裡憋的難受,卻沒有任何辦法。也許,那個夜晚施心悅迷亂了神志,所以纔會說出那一番話,將左恕引向了一場自以爲是的誤會裡。
不過,他體會到了許經年一直以來的心思。或許楊曉慧告訴許經年要好好學習的時候,許經年就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想象裡,從此失去了自我前行的能力。現在,左恕也是這樣,如果施心悅疏遠着他,他便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真實,每一秒都是渾渾噩噩。然而,左恕明白了這一切,卻仍然不能輕易地放下,他錯過了許多內心的指往,好不容易覺得施心悅是一個對的人,他不願背叛了自己。
施心悅已經不怎麼到圖書館裡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地躲着左恕。而左恕還是一如既往地早來,幫她佔着座位,卻沒有許多心思看書。每一聲路過的腳步都會讓他條件反射似的擡起頭來張望,然後是內心突然的焦躁和悵然。說實話,左恕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直接告訴自己沒有可能也是好的,那樣他就可以安安靜靜地躲回自己的世界裡,不再擔心別人的事情。
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李廣安回國短暫的待了幾日,卻沒有到學校裡來。他給左恕打電話的時候,左恕正兀自一個人在公園裡看着鴿子。等他回到學校,李廣安已經匆匆地走了。李廣安要去北京搭飛機,路過了天津,就順便過來看看他們。可惜,他們沒有逢上。左恕倒是沒有任何感覺,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整天胡思亂想着什麼。他有時候會突然地後悔自己來讀研,如果沒有這一場經歷,他的內心會不會少一些煎熬。
九月的天氣仍然有些悶熱,左恕從圖書館裡出來,看到校園裡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羣,才知道又到了一年開學的時候。趙德良提前給左恕打了電話,說是晚上要一塊兒去喝點酒,表達一下對接下去生活的期待。左恕覺得無聊,有酒就喝,何必尋個理由。不過他一個人悶着太久了,也許大醉一場,可以釋懷了此時的糾結,好好地去經營自己越來越少的研究生生活,於是便痛快的答應了。
酒席間馬布出奇的安靜,趙德良與左恕對飲了幾杯,看着馬布興致不高,都覺得不可思議。“沒事吧?怎麼跟吃了老鼠屎似的?”趙德良用手指點着桌子問,“我請客,別特麼跟死了人似的行嗎?”左恕倒是沒有說話,他習慣了別人有心事的時候,所以只是拍了拍馬布的肩膀。“不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馬布皺着眉頭沉思了一下,“來的路上你們有沒有看到食堂前面哪個系的教學樓上坐着一個女生?”然後他歪頭想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在哭呢。”趙德良與左恕對視了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你特麼有病吧,你能看到是十多層樓上別人哭?”趙德良懟了馬布一句,連同左恕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就那麼一瞬的時間,他們兩個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同時站了起來,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左恕商量似地問趙德良:“去看看?”趙德良點頭,一邊結着帳,一邊指責馬布不早說,要是真發生了什麼事,他就等着下地獄吧。
出門,耳畔響起呼嘯而過的警笛聲,他們同時在心裡咯噔了一下:壞了,真的出事了。一路狂奔,馬布連腰帶都崩斷了,只好解下鞋帶湊合着繫了一下,沒有絲毫停留。他們都清楚自己去了也什麼都做不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總覺的自己犯下了什麼罪過。
樓下已經圍滿了人,正是開學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對學校造成影響。警察拉起的警戒線外,有老師不斷地拿着擴音喇叭喊着,疏導學生們趕緊散開。左恕他們三個沒有繼續向前去,怔怔地站在人羣的外圍,馬布已經不自覺地啜泣起來。
那幾天學校裡流傳出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別人的死成了大多數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讓左恕覺得噁心。況且,馬布大病了一場,他喃喃自語是那個女生來埋怨他了,而左恕覺得馬布可能只是流了許多汗,被風一吹,感冒了而已。不過,他沒有說出他的猜測,而是隨着趙德良說的,只要馬布熬過去了,就說明他的罪責被洗清了,用不着太多愧疚。只是,左恕跟趙德良的心裡都不踏實,畢竟,他們曾經路過了那個女生的生死。
學校出面闢謠了幾次,只是說那個女生有抑鬱症,一時犯病,所以才走了極端。但是,那些大學生們的課業任務並沒有任何減少,甚至考試的次數還多了起來,可知道學校裡的解釋是有問題的。不過。食堂的生意卻因此事而冷清了許多,就像禁地似的,大家很少再往那邊去,尤其是晚上的時候。這讓左恕感嘆這些大學生們的思想不正,當然,他自己也是不去了。
事情平息後不久,一天下午左恕去導師的辦公室,正好碰到一個做律師的師兄過來這邊跟導師聊天,才明白那個女生自殺的真正原因。原來那個女生也是到這裡來讀研的,只是她在讀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後來相隔兩地,女生有了喜歡,想要跟那個男生分手,結果那個男生不同意,並拿出她的裸照相威脅,女生沒有讓步,那個男生就將那些照片傳到了網上。遺憾的是,女生自己是沒有注意到,卻被她現在的男朋友看到了。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女生一時羞愧而又絕望,最後自殺了結了。
左恕聽到這些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不明白爲什麼那個女生會留下這樣的把柄,畢竟你沒有認準了那個人是一輩子的,怎麼就敢冒那麼大的風險。是因爲戀愛中的女生智商都很低嗎,那樣的話那個男生實在是太可惡了。愛情又不是隨便的事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好麼,生活難道不要繼續。可是現在,一個死去了,一個坐牢了,這算是好的結果嗎。
不過左恕的師兄倒是很興奮,聽他的話裡,他爲那個男生做了辯護,最後的結果還算成功。左恕有些憤懣,他不明白,縱然法律是平等的對待一切人應有的權利的,但爲什麼在每一次惡意的傷害背後,那些把持着法律的人只是強調着爲惡者的權利,卻選擇性地忽略了被害人的絕望。他不要成爲這樣的人,此刻,他下定了決心去讀博士,要爭取到更多的話語權,爲着那些真正無辜的人。
導師看出了左恕醞釀的情緒,他只是聽着自己的學生娓娓敘說,沒有進行點評。然後,送走了左恕的那個師兄,他回過頭來看着左恕,認真地對他說:“有些路,只有走了才知道通不通,有些事,只有做了才知道對不對,你還年輕,有些任性是好的,但牽涉法律的事,遠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左恕想要反駁,但看着導師堅定的眼神,他突然明白,在自己做出一番成就來之前,沒有任何勸說別人的能力。
鬱悶的走下辦公樓,左恕聽到施心悅在背後喊自己,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靜靜地等着她走過來,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施心悅不知道左恕是因爲什麼樣的事情這樣低落,似乎每一次見他都不像曾經那麼陽光,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可是又不確定,她的內心瞬間糾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