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氣氛有些壓抑,不僅僅是因爲火車上的人多起來,而且還因爲左恕看到了何旭楠在同一節車廂裡。剛剛登上火車的時候,左恕被一羣人擁着向前擠,一時沒有站住,他突兀地歪在了靠近過道的座位上。何旭楠坐在那裡,剛剛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還在氣喘吁吁。左恕慌張地站起來,連忙向她道歉,然後他們四目交匯,左恕瞬時語塞。這像一個不太真實的夢,他爲了排解對她的執着而來,卻又逢着她給自己執着下去的動力。
“何,何師姐,真是不好意思,沒注意到你。”左恕慌張地道歉,何旭楠倒是沒有覺得意外,她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坐這兒吧,一會兒跟別人換一下。”左恕坐下來,繃直了身體。何旭楠也沒有繼續說話,她從包裡掏出紙巾,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然後把紙巾袋推到左恕的面前,“擦擦汗,你又沒帶那麼多行李,是不是虛了。”左恕歪過頭去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後來的人以爲他們是情侶,也沒有過分堅持,就換去後面的座位了。車開了,車廂裡逐漸安穩下來,左恕也稍稍地放鬆了些。
“你到武漢來做什麼?不上課嗎?”何旭楠有些好奇地問左恕。“沒有,沒有,我過來見一個朋友。”左恕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女朋友?還是女網友?”何旭楠像是突然來了興致,向前探了下身子,看着左恕問。左恕不喜歡這種感覺,就算是何旭楠明知道自己的心思,故意的這樣問。“我知道你會來,還知道會遇到你,所以就來了。”對面坐着的阿姨聽着他說,抑制不住地偷偷笑起來。何旭楠點了點頭,“你這是成仙兒了嗎?還未卜先知。”左恕沒有回答,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那麼,你到武漢是來做什麼的?”左恕對於何旭楠的出現非常不解,看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好開口問她。“考研啊,我過來見一下導師,增加點印象呢。”她頓了一下,補充道:“你這種學霸就不需要了,憑本事學校也得把你招了去。”然後,何旭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盯着左恕接着跟他說:“想辦法跟學院裡的領導說一聲,聽說每年都有推薦的名額,如果現在確定下來,就不用那麼辛苦了。”隨即,何旭楠又自顧地搖了搖頭,“上一次入黨的事張老師很生氣,恐怕你也是命運多舛啊”。
“我只想做自己,纔不在乎別人怎麼安排。”左恕迴應着何旭楠的話,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幼稚,”何旭楠沒有理會左恕的自以爲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養起神來。聽她這麼說,左恕的心裡有些失落,他愛的這個人,並不瞭解自己,是自己確實做錯了,還是她對自己根本就沒有一點心動的情緒。
左恕想起來在曾經的那些日子裡,自己也是如今這般守望着初心,楊曉慧卻沒有打擊他,反而投之以微笑,鼓勵他堅持下去。只可惜,彼時的他淺薄了溫柔的歲月,等明白過來,一切都已經變得物是人非。
不過,左恕在心裡並沒有責怪何旭楠的感覺,他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努力,沒有實現不言自明的結果。他會證明自己的,讓何旭楠不再懷疑他此刻的堅持,包括對她的感情。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仍然無法走到一起,就像他沒有預料到,今天的自己會與楊曉慧有如此遙遠的隔閡一樣,但他在心裡許下的承諾還是會去努力實現的。生命裡總會出現那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時光,在未來的某一天仍然不時地閃現出光芒,不是來自於別人的贈與,而是由於自己去努力地追求過。
火車穿行過嘈雜的白晝,在將近入夜的時候停靠在了他們的終點。一路上他們說了許多可有可無的話,直覺裡,左恕感覺出了何旭楠的閃躲。何旭楠連被拒絕的機會都不給他,左恕像是突然明白了許經年一直低落着的情緒。只是,那些他無數次用來說教的話,爲什麼不能夠勸慰自己。
何旭楠一直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左恕想要表達的一切,她比左恕大兩歲,本身經歷過天真爛漫的愛情,卻沒能夠走到最後。她時常想,如果左恕沒有在心裡越過那一道線,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學姐,或者朋友就好了,那麼有一些心裡的話還能夠對他說一說。可現在這個樣子,她只能隱藏着自己不斷閃躲。
何旭楠並非完全沒有對左恕動過心思,但感情悸動的初始,她便狠狠地將之熄滅了。因爲她不能夠確定,當兩人因爲距離或時間而逐漸疏遠的時候,自己還能不能夠堅持着最初的守望。並且,她時常覺得左恕的表現像個小孩子一樣,這樣的他,該如何適應未來生活的殘酷,而自己又該怎樣去勸慰他。
從武漢回到學校以後,左恕的狀態低迷了一陣子,但看到曾經鬆鬆垮垮的甲林茂焚膏繼晷地努力,自己突然覺得難堪起來,復又了迴歸到早初的那種狀態。他曾經問過甲林茂轉變的動力,甲林茂搪塞着沒有回答,只是告訴他,他不會想知道的。這讓左恕迷惑,憑他們的關係,還有什麼是自己不能夠知道的呢,就算是甲林茂最後拿到了國獎,他在心裡也不會有所記恨的。
十一月快要結束的時候,何旭楠的司法考試成績出來,順利地通過了,而且分數非常高。左恕爲她高興,自己的壓力卻突然大起來。左恕覺得,以何旭楠的狀態,考上研究生也不是問題的,那麼她就要遠去了,而自己寄希望於時間給出答案的希望,恐怕會更加艱難。所以,他必須做好了準備,去實現何旭楠將要實現的夢想,然後追隨她到另一個地方,繼續開始。
不過,何旭楠沒有再到自修室裡來學習了。左恕覺得她是在故意躲着自己,卻沒有任何的辦法。隨着時間慢慢地向前走着,左恕越來越少地考慮他與何旭楠未來會怎樣。面對自己無可奈何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吧,生命總是有許多的疑問,而生活必定會給出答案。
那一天的傍晚,左恕剛剛在學校食堂裡吃過晚飯,正在去自修室的路上無聊的踩着落葉,卻接到了甲林茂打過來的電話。很奇怪,甲林茂很少跟自己主動打電話,就算是着急的事情,也不過是發條短信而已。這一次,左恕有不太好的感覺,卻想不到具體會發生什麼。甲林茂雖然有時候不太正經,但做人的分寸還是有的,更何況他現在努力地學習,不太像是招惹事情的樣子。
“甲哥,什麼事情勞煩您親自跟我聯繫?”左恕接通電話,小心地問甲林茂。“我買了熟食和酒,回宿舍來喝點。”甲林茂的聲音有些低迷,但沒有解釋更多。“好,”左恕沒有追問,轉身快步向宿舍裡走去。整個大學裡,只有甲林茂是能夠與左恕交心的人,雖然甲林茂交際廣泛,但左恕並不介意他成爲自己大學期間惟一的朋友。
“你跟何師姐怎麼樣了?”甲林茂在左恕回到宿舍之前自己已經獨飲了半杯,現在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讓左恕覺得可笑。“沒怎樣,還那樣,爲什麼這麼問?”左恕很詫異,因爲除了自己主動提起與何旭楠的事情外,甲林茂從來都沒有過問過。“唉,越來越覺得法律難學,好不容易一知半解地清楚了一點,又被大幅度地修改了。”
甲林茂指了指凳子上的東西,示意左恕自己拿着吃。“嗯,確實,所以何師姐司考能考那麼高的分數,着實不易。”左恕應承着甲林茂,卻被他突然站起的身影嚇了一跳。甲林茂似乎有些激動,眼睛泛着紅光,堅定而又有所期待地對左恕說道:“我恐怕是考不過了,你要努力,還要考上研,去跟着看看何旭楠走着什麼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