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並沒有像那韓信一般將自己心中的不滿說出來,蒙恬的臉上依舊是有着深深的可惜的,因爲若論對匈奴人的瞭解和與匈奴人作戰的次數,他蒙恬都是天下間無出其右的人,他一直認爲自己該是出兵草原的最佳人選,不料如今卻讓一個如此年輕的人帶了人馬進入了草原中,除了心中所有的一點不服之外,更多的則是擔心。蒙恬擔心以子度這樣一個並沒有什麼履歷的年輕將領能否真的帶了大軍完成任務。但是這既然是扶蘇所下的旨意,那蒙恬也就只能努力配合,然後再回城中等着咸陽招他們回去的聖旨到來。
其實韓信發出適才的感嘆是有他的用意的,從扶蘇的旨意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扶蘇想襖培植新人的打算。一想到這一點,韓信就緊跟着聯想到了是不是皇帝已經開始對他們有了防備,想要收取他們現在手中的兵權了。所以他才用這話來一試諸將的反映,而從衆人凝重的表情和沉重的點頭看來,衆人也開始有了與他一樣的心思。如此一來,韓信就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至少這裡的將領都已經與他有了相同的想法了。
“回城吧!”在那三萬人馬離開時所揚起的塵土都落歸地上之後,蒙恬才說道。其他衆人都點了點頭,齊齊撥轉了馬頭,往雲中城而去。在他們的身後,則是那隨着春天的近一步濃重而不斷生長着濃密的野草的草原,春色更濃了。
這裡的春色比草原之上更爲濃重,不是因爲這裡位處更南邊,而是因爲這裡正在大辦婚事。紅紅的燭火照耀得整個房子裡都是暖暖的,虞紫妍靜靜地坐在榻上,等着皇帝來到自己的跟前,然後與自己成爲夫妻,然後自己再趁着對方熟睡的時候將他刺死。想到將這秦國的皇帝刺殺之後自己就可以爲項羽報仇了,虞紫妍的心就跳得更快了,她緊緊地握了下藏於衣袖之中的釵子,到時就要靠它來完成自己的心願了。
虞紫妍也不知道自己能夠成爲最終三個被扶蘇接進宮來的侯選之人是否和那日的他有關係。自從那天見了他之後,她的心裡一直就是亂的,就連這連日來能夠讓人忙得喘不過氣來的大婚的種種禮節行爲她都是在漫無感覺的情況下完成的。直到現在端坐在這裡之後,虞紫妍才慢慢地恢復過來,想到了自己應該做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從那沉穩的聲音虞紫妍就可以判斷出那不是宮中的內侍或是宮女,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皇帝來了。想到皇帝一到,自己就要和他……,然後還要刺殺他,虞紫妍就覺得更是緊張了,她那隻握着金釵的手上已經佈滿了汗水,那釵身更是深深地陷入了肉中。
“吱嘎”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虞紫妍連頭都不敢擡起來,更不要說去看皇帝的相貌了。她只是等着,等着皇帝來佔有自己。
扶蘇在進來之前心中還很是矛盾,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置這個女人。她可以說是自己在這個時代所娶的第一個女人,但是她卻想要刺殺自己。想着這如同玩笑一樣的情況,扶蘇只想質問一下蒼天,但是他現在卻只能問虞紫妍,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對自己。返身將門關上之後,扶蘇便來到了虞紫妍的跟前,居高臨下審視起她來。
虞紫妍穿着大紅的新嫁衣,身上戴滿了各樣的飾物,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更是美豔。因爲畢竟不是民間的婚禮,所以她的偶上也沒有蒙上什麼紅蓋頭,只是戴着一隻有着流蘇的帽子,流蘇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龐,使扶蘇看着她總是若隱若現的。但是從那流蘇的縫隙之中,扶蘇還是可以看到虞紫妍那有些發白的臉色,顯然她現在也很是緊張。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扶蘇伸出手來輕輕地爲虞紫妍摘去了頭上的高冠。直到這個時候,虞紫妍依舊不曾擡眼看向自己面前的人,只是隨着自己的容顏暴露在空氣之中她的身體沒來由地一陣顫抖。只聽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沉聲道:“你且擡起頭來吧。”
“啊!?”驚訝的一聲輕呼傳到了門外。虞紫妍擡頭看去,卻發現站在自己身前的這個自己一心想要殺死的人居然就是那個自己相求使她得以進宮來的“周煒”。這一下如何能使她不驚叫出聲啊,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一身象徵着水德的黑色袍,那一身的帝王之氣,這人就是當日那個落了難的公子周煒嗎?虞紫妍在確認了這個事實之後才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自己想要殺他的心思他完全都知道了,那爲何他卻還是將自己選進了宮來?此時心中的疑惑反而大過了對自身的擔憂。
扶蘇的目光從她的臉一直掃到了她那雙被長袖遮蓋住了的手上,似有所覺地,他上前一把就拉住了虞紫妍的手,將她的兩隻手從袖中奪了出來。隨着虞紫妍的一聲輕輕的呼痛,她的手就離開了大袖,同時出現在扶蘇面前的還有那一支鋒利的金釵。
扶蘇將金釵搶在手中把玩了一陣之後才道:“你就想要這麼一跟頭釵就至朕於死地嗎?”
這一連串的舉動和最後的問話,纔將虞紫妍從適才的震驚中叫了回來,她不知道扶蘇會怎麼對待自己,所以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在扶蘇目光的逼視之下,她更是覺得渾身的不自在,最終她只得大着膽子道:“你爲何要欺騙於我?若我知道秦國的皇帝是你,我就……”
“你就如何?你難道會不再爲項羽報仇了嗎?”扶蘇截斷了她的話,“怕要是你知道了朕的身份,你會更加的小心,你甚至會利用你我之間的關係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不,”虞紫妍急急分辨道,“我不會如此,我……”雖然否定了扶蘇的話,但虞紫妍卻也說不出自己會如何,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扶蘇的身份,她會怎麼做。
“你那日不就是想借着我的關係進宮來殺皇帝嗎?如今卻爲何改了口了?”扶蘇的聲音很是冷淡,也很是冷靜,似乎他面對的既不是一個想要殺他的人,也不是一個自己曾經動過感情的人。
這話一入耳,虞紫妍徹底地無語了。過了半晌之後,她才問道:“你有怎麼處置我呢?我知道弒軍的罪很大,你是不可能放過我了。”
這些日子以來,扶蘇問自己這個問題也已經不下數百遍了,自己到底該怎麼處置這個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女子呢?但是卻一直都沒有一個答案。理智告訴自己,最好的辦法是讓她離開咸陽,這樣自己就不用與她產生什麼瓜葛了,但是最終他卻鬼使神差地將她選進了宮裡。如此一來問題就更大了。扶蘇猶豫了好一會後,才道:“我倒想要問一問你,你爲什麼要殺我?就因爲我是將項羽逼向絕路的人嗎?”
“……”虞紫妍雖然明白自己以前的確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想到要殺了秦皇爲項羽報仇的,但是現在卻怎麼也無法在扶蘇的面前坦然承認這事,所以她只有沉默。但是從她的沉默的表情中扶蘇還是看出]了端倪,他點了點頭,道:“那死在項羽手上人又何止萬人,他們的妻兒不也一樣嗎?其實戰爭一旦開始就必須是以一方的敗亡來作結的,只是這次敗的是項羽而已。而他的敗亡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他一心想奪取天下,想要取我大秦而代之,我根本不可能帶軍與他一戰。所以其實他的死你不能怪責到我的頭上。”
虞紫妍聽了這話,心中不禁一動,她雖然是一個女子,但卻也知道沙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項羽身死或許真的是因爲他自己的緣故吧。
扶蘇看了虞紫妍一眼,將金釵重新放到了她的手上:“當年朕在戰敗重傷落水之後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只怕在那時就已經死去。要不是你救了朕,今天的大秦也不會重新一統天下,所以縱然朕有千萬理由,說百姓需要朕這個皇帝,大秦需要朕這個皇帝,天下需要朕這個皇帝,但卻也知道一切都是因爲你的一救。所以今日朕就將朕的性命重新交還到你的手上,若你認爲你爲項羽報仇的心願比起天下蒼生,中原神州的安定更爲重要的話,你可以用這支釵刺進朕的心口,朕絕不會爲難於你。”說着扶蘇挺起了胸膛,閉目站在了那裡。
握着依舊帶着扶蘇體溫的這支金釵,虞紫妍滿臉的難以置信,她怎都不敢相信扶蘇會束手待刺,但同時她也想到了扶蘇話裡的天下蒼生,想到要是因爲扶蘇一死而重又紛亂不斷的中原,她的手就不禁顫抖了起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