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秀香使騙術
前頭說過,秀香看見四爺和馬芹在一塊兒說笑時,生出了一個念頭,什麼念頭?是她忽然想到,四爺是個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還在乎多個女人嗎,乾脆我也跟了他!可她知道,也看在眼裡,四爺喜歡的是妹子馬芹,不是她秀香,壓根兒眼裡就沒有她,那天她誤解了人家的意思,話沒說完,就給人嗆回來了,都快把她臊死了。往這兒一想,滿腔的熱望又都涼了下去。哎,男人稀罕的是黃花閨女,誰稀罕一個寡婦娘們兒呀。在男人的眼裡,寡婦就是剩菜剩飯,舊褲舊襖了,不稀罕。秀香心裡酸酸的,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離開了窗前,坐回炕沿上,傷心難過。
外邊四爺的笑聲,又傳了進她的耳朵裡,她忽然又想:我、我給他們當個下人總可以吧,給他們做飯洗衣沏茶倒水收拾屋子,等小姑子養了孩子,我就給她照看孩子,當個老媽子總還行吧,好歹我們姐妹在一塊兒也是個伴兒呀,要不然,剩下我一個人,孤孤零零地怎麼熬啊,哪天算個頭啊,到老了指望誰呀?可是忽然她又想,我憑什麼給她當老媽子,我是個寡婦,可我這個寡婦連孩子都沒養活過呢。我比她醜嗎,我不就比她胖點兒,歲數大了點兒嗎,胖點兒有什麼不好?你四爺指定都三十大幾了吧,我看有40 了,和你比我還是小媳婦呢!再說你不也是娶過親的人嗎,你能沒娶過親嗎,你肯定娶過,家裡肯定有,肯定比我大,我看咱倆也挺般配的,比馬芹還般配,咱倆舊褲舊襖、舊鞋舊襪,往哪兒說都是一套兒,都合適,咱倆纔是最般配的呢。你四爺娶她就得娶我,我們倆不能分開,都給你做小兒,你還在乎多我一個呀?你還得先娶我,我是她嫂子,進了門,我就是她“姐姐”她還是我“妹子”不能破了規矩,壞了老例兒。進了門兒,我就給你養活個孩子,我肯定能養活孩子。我跟馬強還沒一年就懷上了,都害喜吐東西了,就是因爲馬強被害,我太傷心太難過了,哭得連氣都上不來,死過去好幾回,就把孩子給掉了。我跟了你四爺,給你養下個孩子,就知足了,我也不想忒多的,不要忒多的。看看現在開這個破店,掙不了幾個錢兒,還整天跟些個臭爛男人們置氣。再說,我也爲馬強和公婆報完仇了,也滿對得起他馬家了,還要我怎麼樣?跟了四爺,馬強也不能怪我,是我求四爺給你報了仇解了恨伸了冤,讓你閉上眼的。四爺是恩人,你死了回不來了,我得替你報答恩人,咱不能沒良心,不能不報恩,不能叫人家說三道四,戳咱脊樑骨。
想到這兒時,她又聽到窗外四爺的笑聲,坐不住,就又走到窗跟前兒,便看到四爺摸了下馬芹的臉蛋兒,馬芹低着頭,也沒躲。四爺呵呵地笑着朝外走了,馬芹看着四爺出了門,才朝她這邊走過來。秀香趕緊擦了擦眼淚,怕讓馬芹看見,起疑心。她還覺得不妥,就又拿出一件衣服來,背對着門口假意整理,不能讓馬芹看出她的心思來,可是半晌馬芹也沒進屋。她愣了愣,剛要再到窗前看看,忽聽馬芹喚了聲:“嫂子”推門進來了,慌忙又把衣裳拿了起來。馬芹進屋就說:“我上了趟茅房”聽得出聲音裡充滿了歡心。因爲秀香心裡酸酸的,也沒有答話。
馬芹聽秀香不說話,按捺不住又說,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走?
秀香這才答話,因爲心裡有股酸辣味兒,所以話也帶了酸辣味兒:“你願意他們快走啊!”“不是,我就是……”可沒等馬芹把話說完,秀香就接過來說:“行了,甭打聽了,四爺走的時候,還不帶着你呀,還能把你忘下。”“瞎說什麼呀”“我沒瞎說,這都明擺着的事,你不願跟他走啊?”“不跟你說了”馬芹臉紅紅地跑走了。其實,馬芹就想聽這樣的話,心裡美美的,可是不能自己說出走來,那樣顯得跟嫂子遠了,會傷嫂子的心。
哎!馬芹一走,秀香又嘆了口氣,扔下手裡的衣裳,坐到炕沿兒上,又想開了心思。想着想着,就想起了那天死知州說的幾句噁心話,回頭她又想,覺得死知州不光是噁心她,話裡邊兒還有別的話,好像跟她再尋人家有拉扯?還忽然想到,那天四爺說馬芹是姑娘,纔不叫她去的。哦,明白了,原來是這個呀?可又拿不準,看來得問問?秀香心裡又不踏實了,就又找到徐虎,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問,徐虎說了和之前差不多的話,沒說出她想知道的,秀香覺得徐虎還沒對她說實話,還有點兒不高興。離開徐虎後,再想到徐虎和王元對着死知州耳朵說小話兒時,還拿眼角神兒看着她,指定是說她,就是不想讓她聽見,怕她聽見了跟他們急。還有徐虎對她說那話,不就是鬧喜嗎?這麼想了,秀香又覺得就是說她跟四爺的事,就是爲打官司,怕我分心,故意不說喜歡我的,指定是,一點沒錯兒!想到這些,秀香心裡一下子又美了。但又想到,喜歡就說喜歡完了,幹嗎非要當着外人面那樣說我呢,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我留,真是的,她又來了些氣。接着她還想到知州念之謙說的“楊貴妃”楊桂飛是誰?她不認識,沒見過這個人。可她覺得楊桂飛跟自己有牽扯。對了, 指定楊桂飛也是個寡婦,還可能跟我長得像?從知州的話裡她想出來了,就是那個意思,她得問問這個人在哪裡。問誰呢?不問徐虎王元,問劉先生,劉先生識字,可能知道。還有,從那天四爺叫她認劉先生當乾爸,看那樣子劉先生還願當似的,就覺得跟劉先生親近了好多,就抓了個空兒把劉先生拉到一邊問了問?劉先生一說,啊,她有點吃驚了,楊桂飛原來是娘娘,皇上的媳婦,皇上的媳婦誰不稀罕呀!她跟楊貴妃一樣,肯定有人稀罕,終於她的心思發生了飛躍。你四爺稀罕馬芹這個黃花閨女我不管,可也得稀罕我,我跟楊貴妃長得一樣,連皇上都稀罕,你四爺幹嗎不稀罕,你比皇上還金貴呀?你不稀罕、我、我也有辦法叫你稀罕。可怎麼叫四爺稀罕呢?想了幾個主意都覺得不行,就怕和那次一樣,叫人嗆回來,要是那樣,臉更沒地方放了。人有臉樹有皮的,不免又有些傷心了。
雖然傷心,但要跟着四爺的想法沒變,就又想。想着想着,忽然記起來,那天在飯堂裡,聽一個人說的那件事。那人和他一塊兒吃飯的說,他村的張財主,喝得多了,迷迷糊糊地進了別人家門兒,跟那家的老丫頭睡了一宿。那老丫頭是個死傻子,還是陰陽臉,半邊臉是黑痣,25了,託人說了好多人家,搭陪送也沒人要。張財主跟傻丫頭這一睡,人家就有理了,叫他娶家去。張財主不答應,可人家就把人送他家去了,說不娶就報官。張財主沒招了,只能留下做個小了。他的話把桌上的人樂得沒法兒,她也覺得好笑。
秀香知道,財主娶小兒,都是長的俊的、靈的,沒誰願娶個傻子,醜八怪。甭說財主,就是窮人家寧願娶個瘸子瞎子,也不願娶個傻子。瘸子瞎子養下的孩子不會是瘸子瞎子,可傻子養下的孩子,仨裡頭會出倆傻子。
秀香就又想,我也不醜不傻,比那傻丫頭強十成百成,我就跟你來個生米做成熟飯,那樣,你想不娶我也不行了。可是又想,四爺不是一個人,有人伺候,喝多了也不會進了她屋子,總不能拉進來吧,再說屋子裡還有馬芹呢。哎,這條也不行,再怎麼辦呢,很爲難。
秀香的腦子雖然有點亂,但有一條不亂,就是隻有生米做成熟飯,才能跟上四爺。還有一條不亂,還得快點兒,趕在馬芹前頭,要落在馬芹後頭,就成妹妹了。進了門的女人不是按歲數排大小,按進門的日子排。
秀香便又較盡腦汁地想,就又想到一個辦法:把事兒反過來做,你不找我我找你。事兒只要是做了,還不都一個樣啊!忽然又想到,跟四爺住一間屋子的順全,給支派走了,屋子裡只有四爺一個人了,正是一個好空兒!還覺得這事得快點兒辦,他們住不了幾天了,晚了人一走,什麼也做不成了,得後悔一輩子,就在今兒晚上做。主意拿定了,她擡頭看了看窗外,已是後半晌兒了,便出屋來到後廚,說了幾樣好菜,自己還跟着動手,幫着老廚工做好後,又拿出四爺愛喝的老酒運河香,說是答謝恩人。飯桌沒放在前邊,就放在了後院客人說事的小客間裡。秀香這麼做,就是讓四爺、不光四爺,連劉先生他們幾個都喝迷糊了。喝迷糊了,她才能得空兒。
天一剎黑兒,秀香就把四爺劉先生徐虎王元四人都拉到酒桌上,親自把盞。過了一會兒,外邊吃飯的客人少了,照顧客人和收拾飯桌的事交給了後廚,馬芹也過來了,倆人就一塊兒把盞。姑嫂倆是開店的,做這個輕車熟路,輪流把盞。馬芹不知秀香的用心,還都聽她的,十二分地熱情。四爺更不知秀香的用心,還覺得這是美人瓊漿,難得,甚至想到寵馬芹的時刻就在眼前,能不高興嗎。不只是高興,是興奮!於是一邊開懷笑一邊開懷飲。幾杯之後,酒在腹內一拱神經,便來了詩興,先是看着窗戶上晃動的柳影和月光吟了兩句,又看着斟酒的馬芹吟了兩句,接住馬芹遞給他的酒杯又吟了兩句,而後閉目晃頭地又吟了兩句。吟了一首五言詩,連接起來是:春風吹綠柳,圓月照明窗。玉兔捧瓊露,吳剛把盞嘗。燈光展麗影,酒香動肝腸。魂入鴛鴦衾,魄遊芙蓉堂。他吟罷睜開眼,帶着笑,舉杯一飲而盡,非常陶醉。
徐虎王元看四爺笑也跟着笑,劉先生可沒笑,還有點愣神兒,因爲皇上的詩句有點豔,擔心馬家姑嫂尷尬難堪,其實是他多想了。姑嫂倆根本聽不懂,什麼是“鴛鴦衾?”什麼是“芙蓉堂?”。
馬芹又給乾隆斟酒,斟着說:“四爺,你怎麼這麼愛數咕絡子呢?”“什麼,數咕絡子?這叫詩!”乾隆聽得意外,睜大了眼睛說。“什麼溼呀乾的,不就是數咕絡子嗎,不就是小孩兒數着玩意兒嗎。”馬芹又帶着笑容說。“小孩兒數着玩兒的?”乾隆更覺得是異樣,看着馬芹。馬芹接上說。“對呀,俺們這兒的小孩兒都會數。”“什麼,小孩兒都會數,那、你數幾句,我聽聽?”乾隆看着馬芹說。馬芹的臉紅了,邊給劉先生斟酒邊說:“俺可不數,俺又不是小孩兒。”沒等乾隆再說,劉先生則看着馬芹說:“詩是高雅文化,不是小孩兒玩意兒。哎,馬芹姑娘,你就數幾句,讓四爺,也讓我們幾個聽聽?”“俺不數,省的你們笑話俺。”馬芹的臉更紅了。“沒人笑話你,你數,數幾句,我們聽聽?”乾隆跟上說。“俺不,俺說了,俺又不是小孩兒。”馬芹又說。“哦,明白了,明白了,你不會,根本不會,在瞎說!”乾隆哪裡會放棄這樣的情節,故意激馬芹。劉先生也來了興趣,看着馬芹認真地說:“賦詩作詞不是小孩子玩意兒……”沒等他說罷,乾隆就插上說:“你就是不會,找藉口,找藉口罷了!”君臣倆的話炮,還有乾隆臉上帶出來的表情,還真把馬芹的情緒給轟出來了:“誰說俺不會?”馬芹立刻改口說。“那你數一段聽聽呀,你要能數出來,纔是真會,不然就是瞎說。”乾隆又說。“俺沒瞎說!”馬芹又說。劉先生又跟上說:“馬芹,你就來一段讓四爺聽聽,省的四爺不相信你?”馬芹沒有退路了,擔心不數四爺看不起她,不能沒進門就讓他看不起,就說:“行,我給你們數”乾隆聽了又跟上說:“好啊,噢,你就按我剛數的那個數吧,就數數這喝酒吧?”乾隆用限題目故意給加了點難度。馬芹並沒在意,可臉更紅了,又說:“俺要真數了,你們可別笑話俺?”“沒人笑話你,你數?”乾隆又跟着說,劉先生也說不會笑話她,秀香徐虎王元只是笑着聽着,不參言。
馬芹手裡端着酒壺,看看四爺和劉先生,想了想就說道:“你一口他一口,喝得倆腿拐着走。”乾隆聽笑了,還說,嗯,有意境,是,喝高了走路腿就打拐,乾隆不止一回地經歷過,有感受,當然也看見別人喝多了拐。劉先生沒出聲,乾隆見馬芹要打住,又催她接着數,說還沒數完呢。馬芹臉上帶着桃紅,再看看四爺和劉先生手裡的酒杯,又說:“你一杯他一杯,醉了就像爛泥堆。”這次不只乾隆,劉先生也聽笑了,喝醉了一癱,可不就像爛泥一堆嗎。乾隆興致更高了,還讓馬芹接着數。馬芹就又說:“你一杯他一杯,喝得倆眼一抹黑。”乾隆劉先生這會兒沒笑,繼續聽着。可秀香有點不樂意了,怕馬芹的話影響了四爺他們喝酒的心氣,他們要喝不倆眼一抹黑,喝不糊塗,自己的心思就白費了,於是帶點不滿地開口說馬芹,瞎說什麼呀?馬芹接上說,我沒瞎說,你沒見見天喝得迷迷糊糊的那些人,有的拐着腿走,有的出屋撞上門框,有的趴桌子上睡,有的還攤在地上睡,喊都喊不醒嗎。她們是開飯店的,這樣的事自然是見多了。秀香沒再說什麼。乾隆還未盡興,叫馬芹接着數,馬芹聽四爺願意聽,心也跟着美了,就又說:“你一口他一口,就像一幫撒歡狗”乾隆這會兒聽愣了,劉先生“嗨!”了一聲,徐虎王元聽笑了,可一看皇上和劉先生又不敢笑了。秀香更覺得扎耳朵,又見四爺愣了,劉先生不願聽,就說馬芹:“胡數些什麼呀?”“我沒胡數,沒見有的一喝酒,就又說又笑又唱又鬧,跟狗撒歡一樣嗎?你一喝酒不也那樣嗎,又說又笑地站不住坐不住嗎?”四爺劉先生聽了這句才笑了,秀香的臉刷一下子紅了。因爲馬芹說到了她身上。她也知道,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老想說話老想笑。秀香覺得女人喝酒會讓男人看不起,尤其是在四爺跟前揭她的短兒,怕四爺看不起她,自己的心思就全完了,就撂下臉來說馬芹。“別瞎說了,誰那樣了?”馬芹見秀香不承認,也是因爲在四爺的跟前,不能落下風,也撂下臉嗆她:“我說得不行,你說!”秀香看馬芹撂臉子了,不願再說了。乾隆卻更來興趣了,也看着秀香說:“哎,你就數一段,讓她聽聽?”秀香的臉也紅了,訕笑着說:“俺可不會那行子,有嘛意思。”“不會幹嘛說別人?”馬芹跟着懟了她一句,不依不饒。秀香聽馬芹這麼懟她,肚子裡有點兒冒火了,也懟馬芹說:“俺不是不會,俺就是不願瞎顯擺!”“會,會你說出來聽聽,瞎嚷嚷有嘛用?”馬芹又懟。乾隆的興頭兒更足了,跟上說:“秀香,你就數一段讓她聽聽嗎,我也聽聽,聽聽你倆誰數得好?”劉先生也跟上說。秀香一聽這個,得數了,不能讓四爺把自己看扁了,看矬了,不能讓馬芹壓住,就轉着眼珠兒想了會兒,之後這樣說道:“你一口他一口,叫當神仙都不走。”“好”乾隆跟着說,劉先生也點了點頭。接着秀香又說:“你一杯他一杯,好夢做了一大堆。”乾隆又說了個好,劉先生還拍了拍巴掌。馬芹更不高興了,嫉妒了,白了一眼秀香,嘴裡嘟囔道:就顯得你能耐!秀香聽了沒還口,還有點兒美,覺得自己壓住了馬芹。可乾隆又跟上了,叫馬芹再數一段與秀香比比,馬芹搖頭再也不數了。秀香也怕再數影響喝酒,就說,行了行了,別讓我們冒傻氣了,快喝酒吧?乾隆笑着跟上說:“喝酒喝酒”並把一杯酒喝了下去,劉先生徐虎王元也喝了。
在馬芹秀香給他們斟酒的時候,乾隆看着她們,心情大好,之後,接過秀香遞給的杯子,又來了詩性,便舉起杯子,仰頭吟道:“都說天上千般好,怎比人間花枝鬧。人生當歌幾時有,美酒飄香玉兔笑。”劉先生接過馬芹遞給他的杯子,聽乾隆吟罷,也憋不住了,跟上吟道:“都說天上千般好,人間誰人曾見到。只有世上美酒香,花醉玉兔分外俏。”
就這樣,四爺劉先生一邊喝酒一邊數咕絡子,姑嫂倆一邊斟酒,一邊勸喝。劉先生原先還撐着,還勸着四爺少喝點,可也擋不住姑嫂倆的熱情勁兒,尤其是秀香。玉女美酒,入目入腹入腦,一杯又一杯,一會兒,連自己也管不了了,也杯杯見底,一個多時辰後,四個人都酩酊大醉了。
姑嫂倆照顧醉酒人輕車熟路,把四個醉漢扶到各自客房裡,四爺一室,劉先生徐虎王元一室,原來就是這樣住的,這也是秀香心裡想到的,老天爺給安排的那個好空兒!
秀香讓馬芹照顧劉先生和徐虎王元,自己照顧四爺。四爺先是吐酒,秀香就一邊爲他擦洗,一邊清掃吐物,忙的身上冒了汗。馬芹那屋三個醉漢,這個吐了要給擦洗,那個吐了也要清掃,更是忙得手不得空兒,腳不沾地兒,直到過了半夜,劉先生徐虎王元才睡實了,馬芹這才抽身來到嫂子這邊屋裡,她是不放心四爺。馬芹進屋一看,四爺也睡着了,這才放下心來。
秀香想攆馬芹走,可因爲心裡藏着事兒,慌張點兒,一時沒想到合適的話。馬芹忽然來了睡意,打起了哈欠。秀香這纔有了話茬兒,說:“你快睡覺去吧,我守着他們就行了。”馬芹搖了搖頭。秀香見馬芹不走,有些起急了,又說:“快睡去吧,天亮了還得照顧前邊呢,倆人都熬着呀?”“我不,你去睡吧。”馬芹打着哈欠說。秀香一聽,故意睜大眼睛說:“你傻還是不傻,丫頭家家的,他們要解手要上茅房的你好意思扶他們去嗎?都過半夜了,一會兒可能就得、上茅房!”聽嫂子這麼說,馬芹再無話可說。秀香趁機又說:“我再待一會兒,沒事了我也回去睡覺。”“還有那屋呢,你一個人行嗎?”馬芹還不放心的說。“行,又不吐了,你快走吧。”秀香皺起眉頭說,馬芹這才離開。
馬芹走了,事兒臨眼前了,秀香卻看着醉睡的四爺不敢動手,胸口撲通撲通地砸開磚了,兩腿也跟着打哆嗦,氣兒還越喘越粗,胸口越跳越快,越跳越大,快要跳出來了,不得不擡手按住胸口……!
就在這時,屋外一聲貓叫,驚得她一激靈,這個激靈倒讓她回了神兒,穩了下心。便忽然想起什麼,先望了望窗外,又擔心起馬芹再回來,因爲事兒最不能讓馬芹知道。她還不放心,又出屋看,正好馬芹屋滅了燈光,知道她睡下了,這才放了心。
秀香喘了口順點兒的氣兒,回到四爺的屋裡,又走到四爺牀邊。要動手撩四爺被子時,忽然又想到隔壁劉先生他們,心裡又不踏實了,就又出屋來到劉先生和徐虎王元的屋子裡,看見三人呼呼大睡,這才踏實了些。出來後又看了看她和馬芹的屋子,還慢慢兒走到窗跟前兒,貼耳細聽了聽,屋裡沒一點動靜。
兩下都看妥了,回屋後,就是做她想做的,給醉睡的四爺解衣寬帶。可她的手一碰到被子,心又發慌起來,又不敢下手了。她立在牀邊,又看了會子人,一狠心,這才撩起被子。這種事她從沒做過,以前連想都沒想過,所以撩開被子後,要解四爺衣釦兒時,又住手了。她的臉上火燎燎的,心又在砸磚。她看着醉睡中的四爺,忽然覺得,不能做不要臉的事,想算了,別不要臉,便拉起被子給四爺蓋上了,還想離開回屋睡覺。
可忽然又想,人不就活一輩子嗎,能跟這樣的人過就是福分,有什麼丟人現眼的,有什麼不要臉的?又想,我不是做丟人現眼的事,我是要尋(嫁)他,跟他做夫妻,過日子。夫妻都一塊兒睡覺,沒人笑話,不一塊兒睡,才叫人笑話呢。甚至還想到,我頭一步都邁了,幹嗎不能邁下一步呢,幹嗎抽抽捏捏地做半拉子事兒呢?對,不能做半拉子事兒,這個檻過了,就沒嘛了。
這麼一想,臉也不覺得那麼熱了,心也不那麼砸了,這才動手解開了四爺的衣釦,還有腰帶,還解開自己的衣釦兒。覺得妥了後,便坐在了四爺的牀邊,看着四爺醒,等着四爺醒。心也沒閒着,說,我跟楊貴妃一樣,皇上都稀罕。
四爺睡着,秀香坐在旁邊,巴望着他快點兒醒過來,看到這一切,做她想要的事情,讓自己的心思落了地兒。可四爺老是不醒,碰他也沒有反應,心裡便有些起急了,越是急越覺得時間長。可她還得等,必須等,她得讓他知道,做了什麼。不能像那個財主一樣,做完了還不知道,那她的心思就白費了。
忽然窗外有了雞鳴聲,秀香的心跟捱了下子扎一樣,天馬上就亮了,天一亮什麼都做不了了!心思真地白費了!
而就在此刻,四爺動了下身子,她一驚,心又跟着撲通起來,忽然還有點不知所措……!
“茶”四爺嘴裡喃喃地說。
秀香因爲心慌,分了神,雖然聽到,可沒有動。又聽四爺說連說:“茶、茶”秀香這纔回了神。她知道醉酒後,醒了都會口渴,準備的有,趕緊站起來,衝了一杯溫茶,回到牀前,又托起四爺的頭,給四爺喝了兩口,可四爺眼都沒睜。
秀香把茶杯放到旁邊,回身又來到四爺身邊兒,她的心思又滿盤了,得快點讓四爺知道她想的事,不然就來不及了,於是回身彎下腰來,小聲地喚四爺。四爺睡了快倆時辰了,又喝了茶,有些意識了,答應了。又聽喚他醒醒,這才把眼睛睜了個縫兒,朦朧中便看到一副女人臉,還以爲是馬芹呢。心裡一熱乎,眼睛就睜大了。“啊!”不是馬芹,是秀香,便有點兒不悅,又見她敞着衣衫,又有點生氣,帶斥地道:“你怎麼在這兒?!”
這聲音把秀香嚇一跳,但並沒有蓋過她的心思。因爲她想的事兒,還沒走到那一步,也就沒有太多的驚悚。她站着沒動地方,低着頭諾諾地說:“你吐了好幾回,還喝茶,還、還解了回手,我、我那能離開。”
聽秀香這麼說,四爺忽然意識到什麼,撩了撩被子,見自己也寬着衣釦兒,便有點氣惱地把眼睛閉上了。忽然,他的思維裡,似乎有個意識:肉乎乎的,捂不過來,感覺挺別樣,一定是……!
乾隆的後宮女人中,沒有一個這麼胖的,起點就不會選進來。長胖的,都是年紀大的,他是不會寵幸的,所以才覺得別樣。此刻,乾隆的酒也醒了大半,並讓秀香把衣裳弄好。
待秀香繫好衣釦,乾隆喘了口大氣,才又問她,除了吐酒喝茶還做什麼了?秀香已經不再害怕,完全冷靜了,所以聽得明明白白,四爺想證實。還有秀香心裡也明白,喝醉酒的人,記不清楚醉酒中所做的事情,心思就回到原來的心思上,還故意裝的難於起口:“還、還……”
“還怎麼了?”乾隆急着問。
“還、還拽住我,往下拽、拽我的衣裳,我、我、你、你……”
“成了成了,別說了!”乾隆像什麼都明白了,不讓她說了。
可秀香沒有住口,還擡起頭來說:“四爺,你給我家裡報了天大的冤仇,您是恩人,別說我的身子,您要我的命,我也得給,我不能沒良心!”秀香是開店,這樣的隨即話很快就能想出來,再說,還是早想過的。
乾隆一聽,嘿,這話說的,我這個皇上成什麼了,是吃剩飯穿舊鞋的嗎?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有時候喝高了,愛叫個女人伺寖,可那都是嬪妃呀。當然,宮外邊另做他論。可那些更是自己喜歡的!他又想,抱誰也別抱她呀,跟個肥鵝似的,她那倆……!可是又想,這哪裡是我寵她,是她把我給淹了!乾隆又有點懊惱,便又一拳頭捶在了自己的腿上,把秀香又給嚇了一跳!乾隆也不言語了。
乾隆的懊惱還有個原因。因爲他做皇子的時候,就聽有人私下議論過父皇在宮外寵女人的事,還誕下了皇子,還不是別人,就是他!讓他的心裡有了陰影,這叫來路不正啊,而且爲此還多出了許多是非,影響了他的聲譽和宮裡的安寧。但他不覺得在外寵女人是嗅事,是男人的幸事。雖然是幸事,他也不想讓人知道在宮外寵女人,因爲祖上留下了規矩,更不會讓外面的人知道他是皇上,知道了添麻煩。再就是“牆外只耕田,不打糧”不讓女人懷上身孕,留下後患。因爲這個,他在做太子的時候,就從民間郎中哪裡找到了辦法,就是用麝香紅花滑石等,配製了專門的藥液和藥粉。如果不想讓哪個妃子懷上,行房之前就用藥液塗抹陰處,這樣,藥液就會進入女人的身子,女人便很難成孕。但不會是百分之百,如果還是懷上了,那隻能說天意。在宮外需要百分之百,所以除了塗抹藥液,還用藥粉。藥粉都配製成了化妝品,之後送給女人化妝用。因爲有濃郁的芳香味,女人們都非常喜歡。這就是乾隆在宮外只耕田不打糧的雙保險,而且還真的保險了,宮外的女人他寵了好多,沒有一個誕下過孩子的。藥液和藥粉是他的絕密,平時裝在一個密匣裡,放在自己的身邊,外出時就隨身攜帶上一些。可是這次他在醉酒當中,什麼準備都沒有做,秀香有可能懷上身孕,所以覺得懊惱。
過了一會兒,乾隆也冷靜了下來,自然想到接下來該怎麼做,但他沒有說,只說:“你出去吧”秀香故意不動。乾隆擡起頭來又說:“你出去呀,我要穿衣!”秀香這才低着頭走了。
秀香一出了門兒,就竊竊地樂了。因爲她沒給四爺怎麼樣,還沒走到那一步,她什麼都沒丟,就把他給哄弄住了。心裡還說,看你把“稀罕”我那句話說出來不?你要是把我娶回去,是我的福分,就是不娶我,我也算還了你個人情,不欠你那麼多了。不娶回去,也是我命裡沒有。秀香上邊想着,下邊的腳步也輕快了。
秀香走了後,乾隆想把劉先生叫過來說說這事,聽聽他怎麼說。想着就披衣下牀出了屋,外邊的涼風一吹,身子一緊,忽然內急,只得先去淨手。淨手的時候又想到,不成,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知道了自己更被動,還是一個人想想好。這麼一想,淨手後也沒叫劉先生。回到他的屋子,就想到,他是奔着馬芹來的,可馬芹還沒寵到,倒先寵了她。不,是她淹了朕,這要讓他們知道了,朕多沒面子。可是這個秀香怎麼辦?他看到自己的手,忽然又想到朦朧中秀香的身子……!
乾隆看着自己的巴掌,彷彿剛摸過什麼異物,看着看着就搖頭就笑了。是他想到,他的妃嬪中,沒有一個這樣的,別說,倒還有種別樣感覺,看來女人胖點兒也不全讓人煩,難怪李隆基喜歡楊玉環呢,一定是她那……!
乾隆喜歡女人,對女人也寬容。所以他又想,朕雖是酒醉,雖然是她上了朕的牀,可她也是朕寵過的人了。當然,他知道,外邊寵的人,他不會帶進宮,尤其她一個漢人寡婦,更不成,宮裡哪兒能容得下她一個漢人寡婦呀,還會有人出來瞎嘰嘰。想來想去,如果她再嫁,就給她辦個嫁妝,如果不再嫁,就在這兒給她蓋處宅子,養起來,沒有別的辦法。要是懷上龍種?不,不能讓她懷上,天明後就把藥粉盒給她,讓她擦抹並帶在身上,夜裡放在枕邊。啊!她要是知道藥粉的功效呢,不按說得做呢,藥粉不也失效了嗎?乾隆又想了想,要是那樣了,也只能給她換個地方,順天意了。乾隆的頭還有些脹、暈,胃裡也不舒服,就又躺下了。
躺下後,再睡着前,乾隆還吟出了這麼一首無奈詩:都說天子天不欺,卻有世事與天離。酗後榻中一件事,或許也是承天意。既是天意豈可負,無奈宮闈難安吉,罷了罷了罷了吧,聖口權當嚼了橘。
乾隆這麼想,是一番苦心,可別人能體諒他這番苦心嗎,結果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