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店一攆客
秀香跑過來幹嗎?不是和馬芹聯手對付人的,而是幫馬芹來解圍。她一到跟前,就帶着笑臉,指指下面,對乾隆說:“這位客官,你的腿……?”
秀香話一出口,乾隆低頭一看,就故作驚訝地說:“哎喲,拌着了!你怎麼不早說呢,你看看,你看看,我還以爲是櫈子腿呢。”邊說邊把腿挪開,看了看又說:“哎呦,鞋都髒了!”說着還彎腰伸手去撣馬芹鞋,馬芹緊着把腿抽開了。乾隆又問:“拌疼了吧?”馬芹嘴裡說着“沒、沒事兒,沒事兒……”可面部泛出了羞赧的紅潤,猶如桃花綻放,梅花爭春,乾隆見了更覺得這姑娘可親可愛,味道不俗,乾隆很愜意。
秀香和馬芹姑嫂二人都明白了,這五位南腔北調的京客都有很好的功夫,動起手來肯定要吃虧,只得先忍下,說話的口氣也變了。
姑嫂倆一離開,乾隆便笑着吟道:“薔花芳且香,小刺掛衣裳。君子知其然,召爾回頭賞。”劉先生順全聽笑了。徐虎王元沒笑,因爲他們倆的注意力還在倆女人的身上。
姑嫂倆回到裡屋後,秀香先問了句馬芹,別疼了沒有,馬芹說沒事,跟着便着急地問秀香:“怎麼辦啊?”秀香想了想說,忍着點吧,喝夠了還不走嗎,走了就完了。馬芹又說:“他們要不走呢,看他們那樣兒,像沒事閒玩兒的?”秀香聽後又說:“要那樣,就先看看他們還要怎麼着,如果他們要是得寸進尺,不識好歹,哼,我們也不能讓他們討了便宜!”“可、可我們不如他們啊?”馬芹擔心地說。秀香又說:“你甭怕,有強就有弱,找他們的軟肋,手腳上不行,我們就用話攆走他們。別忘了,他們是在我們這一畝三分地上,老話說,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我就不信叫他們討了便宜!”馬芹聽後也點了點頭說:“行,武的不行,就給他來文的。”秀香嗯了聲又對馬芹說:“哎,對他們客氣着點兒,千萬別讓他們抓了短兒。”馬芹又點了點頭。可馬芹忽然想到什麼,又說:“嫂子,你說用話攆他們,我們都說什麼呀,他們是男的,嘴都臭啊?”秀香聽後怔了怔說:“我也沒想好,看看再說,聽聽他們說什麼吧。”馬芹點頭“嗯”了聲,就出來了,朝幾位京城客這邊看了看,進了櫃檯。
乾隆也看到了她,又壓不住那顆跳動心,端着茶杯又吟道:一杯含春茶,香氣滿齒間,潤喉滋肝膽,逍遙勝神仙。乾隆的聲音還挺高,有意給馬芹聽到。馬芹聽到了,乜了一眼,裝沒聽見,而同桌的劉先生順全又笑了,這次徐虎王元也跟着笑了。劉先生笑罷,接上吟道:一壺碧綠水,幾隻青瓷碗,茶花湯中開,神仙也陶然。剛纔的一幕,劉先生已經完全明白乾隆皇上上岸的心思了,是爲紅顏,是來採“野花”品“野果”寵“玉人”說土俗點兒的,是“泡妮兒”來着,找到目標了,所以和出了那樣四句來。順全也從皇上和劉先生的詩裡聽出含義來了,徐虎王元只會武功,不懂詩文,聽不出其中的含義,只是聽着順口,跟着笑,但也想到,皇上看上這小妮子了。
馬芹不識字,也不懂詩,就覺得他們不光壞,還酸,壞的流水,酸的倒牙,不像個練武的人,倒像些酸先生,就像尹家那個教書的酸老頭,一數咕絡子就搖晃腦袋,酸死人,笑死人,氣兒也小了些。
馬芹見這些人又數又笑,沒完沒了,心裡的酸就又轉成了氣,嘴裡不說,可心裡說,還帶點粗:“數,數,都是屁,狗屁,狗臭屁,薰死人!”心裡剛粗完,又聽他們笑,又發狠了一句:“樂、樂,一個個都樂死!”這五個人越樂,馬芹越生氣,聽得忍不住了,回頭進了裡屋,坐着生氣。剛坐了一小會兒,就聽見外邊又喊續水,她不願出來,可是嫂子上茅房了沒在屋,只得帶氣地出來了,給壺裡沖水,一邊沖水肚子裡跟着一邊說恨話:“灌、灌、都灌死纔好呢!”
馬芹心裡的狠話還沒說完,劉先生忽然帶着笑容問:“店家姑娘,方便間在哪兒?”馬芹聽了眼皮動了一下,沒吭聲。劉先生以爲她沒聽清,又問了一遍。馬芹還沒吭聲,嘴裡不出聲,可心裡說了:“憋死你!褲裡尿!”劉先生忍不住又說:“姑娘,解手的地方,廁所?”馬芹這纔要說,還沒出口,旁邊的順全忍不住了說:“問你茅房在哪兒,沒聽明白嗎?”他也以爲馬芹沒聽懂,聲音挺大。順全的老家離絕地不過30裡“茅房”是這一帶的方言。馬芹一聽,這主兒說話像個娘們兒,便有幾分蔑視,立刻懟他:“就你明白呀!”馬芹是開店的能不知道這些嗎,是故意的不說,讓他們難受。順全“嘿!”了聲又要說,給劉先生攔住,自己又笑着說:“姑娘,我歲數大了?”馬芹呢,給順全娘們兒腔喊得氣又漲了,也不管劉先生說什麼了,一甩手說道:“外邊”“外邊,哪兒呀?”劉先生聽了問。“外邊找去!”馬芹頭不擡地說,說完回身就走。順全又要開口,劉先生擡手攔住了他。可徐虎忍不住了,他也尿急了,便站了起來說:“怎麼,你們開店的沒方便處嗎?”“沒有!”馬芹頭不回頭地說。店裡不是沒有,不想給他們用,憋死他們。
乾隆一直不出聲,一邊呡茶一邊逗心地笑着,知道馬芹跟他們較勁,故意刁難。
剛回屋的秀香已經聽到茶堂裡的懟話聲了,明白馬芹又壓不住火了,怕馬芹吃虧,跑了進來,一進門口就說:“後院有,後院有,這兒進去,往前走,東南角上。”還指了指。
劉先生趕緊去了,徐虎也跟着去了。剩下乾隆和順全王元,其實順全王元也想去,可不能把皇上一個人閃在這兒。他們早已看出事來了,倆女人都有點“兇”都是“茬兒”。等劉先生和徐虎回來,他們纔去,乾隆一看也站起來跟着去了。乾隆飲茶有個習慣,不是喝,是品,所以比起別人來喝下去的少,自然下邊也比別人緩。
馬芹已經回到櫃檯裡邊,帶氣地坐着,乾隆方便回來,到了櫃前站下看她,她就把頭扭到一邊。忽然看見乾隆進櫃檯了,這纔開口,喊道:“你進來幹嘛呀?”乾隆一指她身後的洗手盆說:“洗洗手”“那、那是我們自己用的!”“一樣一樣”乾隆說着,已經到了盆邊,順全王元也跟進來了,順全拿起瓢來在旁邊桶裡舀了一瓢,倒進盆裡,乾隆洗完一看旁邊搭着的手巾挺乾淨,拿起來就擦。馬芹又看見了:“哎呀,那是我們自個用的!”馬芹又喊道。“一樣一樣”乾隆又說。乾隆其實很愛乾淨,也有規矩,不隨便用別人的東西,可是因爲喜歡上人了,就不講那些了,還覺得心暖。順全王元也洗完了,乾隆又遞給了他們,氣得馬芹都說不出話來了,待乾隆順全王元他們一出櫃檯,立刻把手巾拽進了盆裡。
這時劉先生徐虎也過來了,也要洗手。馬芹一看,立刻指着屋子西北角說:“你們的在那邊!”劉先生徐虎扭頭一看,哪兒果然有洗手盆,便朝那邊走了過去。
輪了一遍回來後,四人接着喝茶說笑,間或還吟上幾句。如乾隆看到一隻小家燕落到窗前,吟的一首:一隻小燕落牖前,側首瞠目朝內覷。若知此舉何所爲,鳥心人心兩廂關?
聽乾隆吟罷,不光他們桌上的人笑了,屋裡的其他茶客,有的也聽笑了,有的還點頭讚許。
馬芹可沒笑,沒那心情,心裡還不斷說狠話:不知道愁的玩意兒們!一邊還想,他們那來這麼多閒工夫樂呢,這年月有讓人樂得事兒嗎?
眼看就到了午時,除了進來要吃飯的,喝茶的人都離開了,秀香過來攆客了,帶着笑臉說:“幾位客官,天到晌兒了,我們收茶了。”乾隆聽了,接過來說:“哦,我們接着用餐。”“你、你們還吃飯?”秀香一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說。“是,吃飯,要酒要菜。”乾隆跟着又說。秀香又沒轍了,愣了會子,便收起茶具,剛轉身要走,忽然又回頭問道:要什麼酒什麼菜?乾隆便說,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上10個菜。秀香也只能答應了。過了一會兒秀香就拿來了菜單和酒單,讓他們點菜。
乾隆接過單子一看,酒有3種:神仙醉、衡水白,運河香。神仙醉、衡水白乾隆都喝過,只有運河香還沒喝過,乾隆喜新厭舊,就點了運河香。接着點菜,菜單上只有20 多道菜,比他在宮裡一頓餐桌上的菜都少得多,可是有些菜名直扎他的眼珠子,從來沒見過!劉先生也看的頭蒙,不知是什麼?乾隆獵奇心強,倒高興了,點了12個菜,7葷5素。7葷是:紅香丸、玉勾情、跳龍門、醉天落、天地紅、燒千金、罈子酥,5素是:芙蓉鮮、伴春萌、翠玉片、玉生花、長香絲,還要了一碟免費小菜,紅蘿絲。等菜上來後,乾隆他們纔看明白,原來都是尋常菜。紅香丸就是紅燒丸子加了幾片香菜葉,玉勾情就是油炸小蝦,跳天門就是清蒸鯉魚,燒千金就是燒蹄筋,天地紅就是紅燒肉,醉天落就是清燉乳鴿,罈子酥就是罈子羊排;素菜更是看得明白,芙蓉鮮就是蘑菇炒雞蛋,伴春萌就是涼拌香椿芽,脆玉片就是炒藕片,玉生花就是辣子豆腐,長香絲就是涼拌海帶絲。乾隆劉先生都看笑了,乾隆還隨即吟道:“雅名亮人目,一見知其然。不知味幾許?”說着伸箸夾了片蘑菇嚐了嚐,點頭道:“入口卻也鮮。”劉先生也挺感興趣,他也嚐了嚐,附和道:“本是民生餚,名雅戴金冠。君子心喜歡,味道自然鮮。”乾隆聽得又笑了起來,之後又招呼徐虎王元順全一起吃。當乾隆夾了點“醉天落”放進嘴裡時一愣,接着又嚼了嚼,就不明白了,便用筷子點着醉天落,帶點怡情地說,你們嚐嚐,嚐嚐!劉先生等幾個聽了都一愣,尤其順全,有點驚異,怕菜裡有不測!乾隆看出他們的表情了,說沒事,你們都動筷子,劉先生先夾了一點放進嘴裡,帶着酒味的鴿肉香氣立刻充滿了口腔,別有味道,也驚奇了,還讚歎地說,難怪叫醉天落呢!順全徐虎王元吃了也都說好吃,都笑了。接着乾隆又夾了塊罈子酥放進嘴裡,一咬,骨頭竟然是酥的,這樣的罈子排骨他還沒有吃過,更又有點怡情,並叫幾個人快嘗,幾個人嚐了都有點驚奇。於是乾隆又來了詩性,手裡拿着筷子吟道:行過萬里路,品過千家宴。沒有哪一箸,留在口齒間。本以店小微,味道自然淡。卻是醉香濃,骨酥魚也鮮。
聽乾隆吟罷,幾個人就笑了。
這時秀香正好從他們桌邊走過,乾隆便叫住了她,問醉天落和罈子酥怎麼做出來的?秀香聽了一笑,沒有回答。順全跟着質問道:“說呀,問你哪?”秀香還沒回答,順全又要問,給乾隆制止了。此刻正有食客進來,秀香便趁機去照顧食客了。順全看她走,憋不住又“哎”了聲,想喊住她,又給乾隆伸手製止了。乾隆明白秀香爲什麼不回答,肯定是獨家菜餚,不告外人的,但也想到,用不了幾天,你就會主動的告訴朕。
劉先生也在琢磨這兩道菜,覺得醉天落的酒香氣不是烹飪時灑上的,因爲烹飪時灑的酒都會隨着油煙揮發掉,根本留不下酒味,如果是出鍋時灑上的也只停留在表皮,而此酒香都含在肉裡?便想到“醉”字上。應該是先“醉” 就是把乳鴿先用酒灌醉了,酒滲進鴿子肉裡,再行宰殺烹飪,而且用的是小罐兒蒸燉,便把酒香留在鴿肉裡了。罈子酥關鍵在“酥”字上,因爲羊排裡的骨頭是很難蒸到酥軟的。但他已經看到,羊排上的骨頭很細小,就知道是些乳羊,羊齡過不了半年,是比較軟的。還有劉先生看到,羊排入壇前定是先做了油烹的,入壇後再有高溫和時長的燉、燜,骨頭便酥軟了。劉先生就把自己想到的說了,乾隆聽罷,點頭認可。其實,劉先生桌只說對了一部分,如醉天落,是要先把鴿子灌醉了,但灌醉了並不是直接宰殺,而是先摘淨羽毛,放進開水燙死,撈出後再掏出內臟。這樣,酒香就留在凝固的鴿血裡,所以蒸燉後,才充滿了酒香之味。如果是宰殺了,鴿體內的酒大半都會隨血液流出,酒香也會減去大半,甚至吃不出酒香之味了。
幾個人繼續吃喝說笑。
馬芹不會陪他們笑臉,秀香倒是有笑臉,但也是浮在表面的,心裡可沒笑。因爲他們的笑,總讓姑嫂二人身上不舒服,就盼着他們吃完喝完了快點兒走人。
酒飯吃了大半的時候,乾隆忽然又對菜名來了興趣,因爲他覺得這些菜名裡有些學問,就招手把秀香叫了過來問。這個秀香回答了,說是街上一個老秀才給起的。乾隆聽了,想見見這個老秀才,而秀香告訴他說,一年前人就死了,乾隆覺得有些惋惜。
接下來,乾隆他們繼續吃繼續喝,還邊吃邊喝邊說邊笑邊吟詩,就聽乾隆舉着手裡的筷子又吟道:“一雙竹箸輕飄飄,攏在一起功德高,世間生衆萬萬千,都爲一夾……”說着夾起一條兒紅蘿絲,接着說:“樂滔滔。”說完把紅蘿絲送進嘴裡,嚼了起來。這紅蘿絲是什麼?告訴大家,就是醬缸裡醃製出來的鹹菜絲,當地俗名都叫它紅鹹菜。劉先生和順全徐虎王元又都笑了。不過這紅鹹菜真的挺好吃,越嚼越香,還爽口。劉先生又接上吟道:“美酒佳餚雖然妙,怎比春花向陽笑,桌上百香她爲首,陽老一品樂滔滔。”乾隆又聽笑了。
五人喝酒吃菜說笑吟詩,姑嫂二人哪裡敢招惹,只能小心提防地伺候,可是心裡直懟呀,馬芹還給他們上了不下幾十個“白眼兒”。
忽然,乾隆又有新念頭,並招手讓秀香把菜單拿過來。馬芹也聽到看到了,知道又想點菜,小聲說,不讓秀香拿。但秀香沒聽馬芹的,她想的更多一些,如果不拿,可能會鬧翻了,到頭來還是自己吃虧大,所以就把菜單給送了過來。
乾隆接過菜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叫了兩道名字扎眼的,從沒見過的菜!一道是“滄海珠”不知何品?另一道是“綠珠豆腐”乾隆知道有西子豆腐,貴妃豆腐,也吃過,味道都不錯,都是皇爺爺南查時帶回宮中的,已經成爲宮中的常備菜品。但沒見過、也沒吃過這“綠珠豆腐”而綠珠是古時的一個美色小女子,以她之名冠於菜名,肯定也是有些風味的?
秀香聽了後,什麼沒說,接過菜單,就回後廚了。不一會兒,一手一盤,就把倆菜端過來了。
乾隆一看,一盤是切塊兒的醃鴨蛋,一盤是小蔥拌豆腐,忽然便哈哈地笑了起來。劉先生他們也跟着笑了。不過帶着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醃鴨蛋,放進嘴裡,立刻不笑了,並嚼起來,嚥下後,又夾了一塊兒放進嘴裡。劉先生他們也不笑了,都看乾隆,有點懵。乾隆對他們說,你們都嚐嚐!大家聽了,先是劉先生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放進嘴裡,也是一怔,跟着嚼了起來。乾隆又叫順全他們吃,幾個人這才各夾了一塊兒。
順全則邊吃邊說了,這個我小時候吃過,我娘就會做。乾隆哦了聲,讓順全說說?順全便說,嗨,特簡單,就是把鴨蛋不放鹽水裡醃,放蝦醬缸裡醃,醃出來就這味兒。哦,這東西吃起來上癮,多吃飯,那時候家裡打的糧食少,不大敢醃,醃了也是到肚子不舒服,懶怠吃飯的時候,才熥了吃,好多吃點東西,有勁下地幹活。
乾隆明白了,海鮮味兒原來是蝦醬味兒,他吃着也覺得開腸胃,吃了還想吃。
對小蔥拌豆腐乾隆沒動筷兒,劉先生先嚐了嘗,又讓乾隆嚐嚐?乾隆看了看劉先生的表情,這才夾了點兒放嘴裡,也挺好吃,挺香。小蔥豆腐,用芝麻油調製的,爽口。可乾隆不明白,“綠珠豆腐”,是不是綠珠吃過,愛吃的拌豆腐?劉先生聽了說,綠珠是晉時人,是大富豪石崇的妾室。石崇是南皮人,也就是這兒的人,綠珠是他的妾室。女人嗎,都有愛美之心,吃這道菜不會長胖,可能常吃,這道就菜流傳下來了。這道菜的本名應該就叫“小蔥拌豆腐”
順全插上說,對對對,就叫小蔥拌豆腐。
劉先生一笑接着說,剛纔店家不說菜名是老秀才起的嗎,那是因爲小蔥拌豆腐這名字是民間叫成的,一聽就是老百姓菜,比較低檔。老秀才是借古人之名給這小蔥拌豆腐上個檔次,讓文雅之人,上流之士也點吃。四爺,您不就點了嗎?。
乾隆聽得點了下頭,說對。
劉先生接着說,還應該有一點,就是形象,四爺,您看看,盤裡的小蔥是不是有點像綠顏色的珠子?
乾隆看了看“嗯”着,又點了下頭。
可順全插出來說,我就這地兒生的,你說那個綠珠子,那個女人,我怎麼沒聽說過呢?
劉先生看了看他問,你多大離開這兒的?“我,10歲。”順全回答。劉先生又問,你知道石崇嗎?“啊、不知道。”順全又搖頭答道。劉先生笑了說,你連石崇都不知道,還能知道綠珠嗎。順全張口結舌了。除了順全,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一笑,又引來了馬芹的怒目。
之後,幾個人就把“滄海珠”“綠珠豆腐”兩盤菜掃光了。因爲爽口、開腸胃。
這頓酒飯又吃了一個多時辰,其他的客人早一撥一撥吃完走了,只剩了這五位京客。
終於,乾隆他們放下了杯筷,秀香趕緊過來結賬。秀香擠着客氣說:“不知幾位吃的喝的可好?”乾隆馬上說:“很好很好,菜香酒也香,名字也好,很好很好。”秀香並不覺得這話順耳,只要他們快結賬走人,所以只一嘿嘿,就跟着說:“本店是小本生意,概不賒欠,幾位的茶飯酒菜一共是5錢銀子。”“好好好”乾隆答應着。一旁的順全掏出了銀子。秀香見是一兩一個的銀錠子,就要找他錢,可乾隆忽然說,不用找錢,我們還要吃喝。
“還要吃喝?”秀香擡頭看着乾隆不解地問。
“哦,晚上,是晚飯,等會兒還要飲茶。”乾隆又補充說。
“晚上!你們、你們不走啊?”秀香的眼睛瞪大了。
“不走不走,我們住下,你們這店不吃住飲一體嗎,多方便,多好啊。”乾隆呵呵地笑着說。
“啊,還要住下!”秀香更吃驚了,還一方面着急,一方面想到,這下麻煩大了,就他那倆色浪浪的眼珠子兒,魚鰾似的,還不定粘出什麼事來呢?旁邊桌上收拾的馬芹也聽愣了,擡頭看着他們。秀香覺得這可不行,不能讓他們住下,得攆他們走。想到這兒秀香就說:“看幾位都是貴客,可我們這小店條件不好,住這兒肯定會委屈幾位的,街上有上好的客店,幾位還是……”
乾隆聽得明白,這是往外攆他們,所以沒等秀香說完,就接過來了,說道:“沒關係沒關係,能睡覺就成啊,出門在外的不講究,不講究。”乾隆說完了還呵呵呵地笑。秀香一聽還真攆不走了,想了想又要說話,可沒待她張口,乾隆又說:“哦,你是不是怕我們賴賬不給錢啊?不會的,不會的,你說吧,一天多少錢?我們預付五天的。”
“啊,五天!”秀香再一聽更吃驚了,心裡就象起了火,這可怎麼辦?秀香倆眼瞪了半晌,又低頭轉了轉眼珠兒,狠了狠心說了個天價:“五位要住嗎,得兩間房,再加上吃飯喝茶,一天四兩,五天是二十兩。”她是想用高價攆人。乾隆聽了既不驚訝也不討價,馬上讓順全掏出了二十兩銀子,說:“這是五天的,你收好。”並把銀子放到秀香手裡。秀香接了銀子徹底傻了,再無話可說,只能給安排房間。
進了客房,乾隆一看房子雖然簡陋,但挺乾淨,完全不像秀香說的那樣,就穩穩妥妥的住了下來。姑嫂倆只能忍耐加小心,不給這幾個“壞人”留茬口兒,不能讓他們挑出毛病來,可心裡跟針扎火燎似的不是滋味兒。乾隆他們幾個呢,有些乏了,又喝了些酒,順全陪着皇上一屋,劉先生徐虎王元三人一屋,都舒舒服服地躺下歇息,一個下午,除了去茅房也沒來前面,吃晚飯時也挺安靜,夜裡也無事。
可是從第二天開始,就出出進進,說說笑笑,吃的時候吃,喝的時候喝,就跟在自己家裡一樣,有時還幫着姑嫂倆招呼客人,打理生意,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儼然是自家開的店!因爲他們看明白了,這個吃住飲於一體的小店,只有4個人打理人,除了姑嫂倆,還有一個60來歲的老頭,一個30 多歲的婦人,老頭負責竈上,婦人負責竈下和涮洗,其他的活兒,姑嫂倆幹,忙得很,所以乾隆他們就幫起忙來,可他們越幫姑嫂二人心裡越撲通,心越往嗓子眼兒吊!因爲,她們看得明白,這幾個人在打她們姑嫂倆的壞主意。
進店喝茶時,乾隆認出了馬芹,便想到她擔水的事。一個窈窕淑女,擔着那樣兩大桶水,卻是那樣的輕鬆,又覺得好奇,想第二天跟着去看看。可是因爲夜裡又喝了酒,也是頭天走了太多的路,花了太多的精力,乏了,起的晚了,等起來後,馬芹已經擔水回來了,沒能看成。第三天早起後,馬芹又去河裡擔水時,乾隆就跟上了。不光他,劉先生順全徐虎王元,也跟着。他們幾個不是跟着馬芹,是跟着乾隆,得保護皇上的安全。馬芹不明白他們跟着幹嘛,帶着氣問了句?乾隆回答,看她擔水。馬芹一聽更氣了,這挑水有什麼好看的,這不是吃飽了撐得難受嗎!可是又不能不去挑,河水是泡茶用的,井水不行,口感不好。她去挑水,幾個住店的男人跟着,這叫什麼事?能有多煩人啊!她實在憋不住,帶着一臉氣怒懟乾隆他們,把話也說出來了:“哎!沒見過挑水的,吃多了撐的呀?” 乾隆聽了也不生氣,說,看看嗎!馬芹不願跟他們多廢話,在前面快走,想把他們甩掉,可是他們緊跟着,一步都落不下,馬芹又想喊,已經來到街上,來來往往的好多人,不好喊出口了。
擔上水後,馬芹在前邊走,乾隆就在後邊跟着看,馬芹並不知道他在看,要是知道,還看她的腰看她的屁股,肯定得拿扁擔打。乾隆看得過癮了,就叫徐虎幫馬芹擔,馬芹不讓,還叫徐虎滾開。忽然馬芹就聽乾隆在後邊唸叨起來:“一根扁擔兩頭彎,壓在玉人酥香肩,秀步一邁悠悠顛,天下男人好心酸。”
馬芹聽不懂他謅的什麼,可是“心酸”倆字聽得明白,心裡說,你們男心酸個屁!你們一個個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拿女的找樂尋開心,我們女人才心酸呢。你還心酸,我呸!
可是接下來擔水的活兒,乾隆就讓徐虎王元幹了。但這些在秀香姑嫂看來,是獻殷勤,是黃鼠狼子給雞拜年,不懷好意,另有所圖。尤其那個白臉兒,一瞅人倆眼珠子色浪浪的那樣兒,肯定一肚子髒心爛肺壞腸子。姑嫂二人心裡又氣又急,又無招可使,七上八下,如坐鍼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