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姑嫂不接招

第十一章 姑嫂不接招

乾隆聽秀香說了一大套話,又見她眼睛一咧一咧的,嘴巴一撇一撇的,不出聲了,可皺起了眉頭,臉也沉下來了,因爲他看得明白,秀香的這個表情分明是小瞧他,也可以說是蔑視他。劉先生也聽得明白看得清楚,也看到了乾隆的表情變化,不笑了,還有些爲秀香擔心了。因爲在宮裡,沒有女人敢這樣三撇兩咧地跟他說話,給他看這模樣兒,蔑視他,這可是大不敬之罪,沒哪個女人有這個膽兒!他乾隆有規矩,誰給他這模樣,不是掌臉就是冷處,哪樣兒都夠你難受的,那還是宮裡人,何況一個民女!順全徐虎王元也知道,也爲秀香擔心。

可忽然乾隆噗地笑了,其實他一點都沒生氣,還覺得秀香的樣子挺逗挺萌,還指着秀香說,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是不是跟角兒一樣,啊?劉先生順全徐虎王元這才把心放下,又跟着笑了。

秀香哪知他們爲何而笑,只是睜大一雙眼睛,狐狐疑疑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乾隆收了收笑,又看着秀香說:“你看看你,說話的時候還又撇又咧的,眼還這樣看人……”乾隆還學着秀香的樣子,左右地晃眼珠子。

“哎喲!”秀香一聽笑她這個,臉騰地紅了,害臊地倆手捂住了臉,嘴裡不好意思地說:“你們看這個幹嘛呀,女人不都這樣說話嗎。”“什麼,都這樣說話?”乾隆重複了一遍,又笑了。順全接上說,沒有多少這樣說話的,我們就看你這樣了。秀香聽了更不好意思了,也訕訕地跟着笑了。乾隆笑夠了才說:“沒騙你,騙你幹嗎,你放心,這事我真能替你辦。我不告訴你了嗎,我又做生意又當官嗎!”

又聽四爺這麼說,秀香也不笑了,跟着擡起頭來問:“你官兒比知州的官兒大嗎?”

“啊、這個、哦,差不多吧。”乾隆這麼說話,是因爲他不能說實話,也不能說孬話,是想找句合適的,也是沒完全明白秀香的意思,所以,打起結巴說。

可秀香聽後失望了,剛纔的茬兒也忘了,就又撇起嘴說:“吔,差不多可不行,我跟你說,人家這個念知州來了後,我去了,人家說前邊老知州辦的案子,跟他沒關係。別人也跟我說了,他倆官一樣大,一樣大可不行,誰也不能管誰,得官大的才能管官小的。”

乾隆這才聽明白,秀香是想找官兒比知州大的,就又說:“哦,這樣啊,那我可能比他大點兒。”

劉先生也聽得明白,秀香是找官大的,接了一句:“四爺的官比知州大”劉先生沒加“點兒”順全也跟上說:“我們爺的官……”他沒說完就給劉先生擡手打斷了,並又說:“沒騙你,四爺的官真比知州大。”

秀香扭頭看着劉先生,劉先生也看着她,劉先生的表情略帶微笑,因爲這點微笑,她又把“點兒”給加上了,又搖頭說:“不就大一點兒嗎,一點兒管嘛用,不行不行。”劉先生就又說,你沒聽說官大一品壓死人嗎,我們四爺的官比知州大一品呢。”“大、大一品,一品是多少?”秀香問道。劉先生乾隆聽了都一愣,也想到,一個民婦不知也是自然,劉先生又一解釋,秀香就把“品”與哥哥弟弟、姐姐妹妹聯繫了起來。哥哥姐姐比弟弟妹妹大,大一品,就是大一歲,挨肩的兒哥哥姐姐可管大不了弟弟妹妹,起碼得大哥大姐才能管。她又擺手說:“大一品不就大一點兒,不行不行!”劉先生又說:“一品不是一點兒!”“俺明白,不就跟哥哥姐姐,兄弟妹子一樣嗎?哥哥姐姐大一歲,挨肩的管不了兄弟妹子!”秀香的這個解釋把乾隆聽愣了,劉先生也愣了下,笑了說:“哎,不一樣,剛我不說了嗎,官大一品壓死人啊,大一品就能管住他!”“哦,大、大一品、就能管他呀?”聽劉先生這樣一說,秀香一振,跟着問。劉先生點着頭又對她說:“對呀,能管住他。”聽劉先生這麼一說,秀香心裡一熱,可她扭頭一看乾隆的表情,又疑惑了,還想到了馬芹跟她說的那句話,看着乾隆問:“你要真比知州官大,還、還住我們這小店兒呀?”

乾隆一聽就說:“哎,小店怎麼啦,不是挺好嗎,住着也挺舒服呀。”乾隆還拍拍坐着的牀鋪說道,表情還特認真。

“你官兒真比知州大,真能管他?”秀香又看着乾隆問,她還要確認。

“是啊,比他大,能啊,能管他。”乾隆更認真地說。秀香看看他說話的樣子,又想到,哦,他住我們這兒是因爲我妹子馬芹,是衝着她住的,不是衝着店小,信了,點頭說了個“行”字。

可是乾隆一拐話頭又說:“不過這事,你得配合我。”

秀香又狐疑了,瞪大了眼睛反問道:“你說嗎?叫、叫我、配、合你?”秀香還指了自己又指着乾隆說。

“對呀,你配合我。”乾隆又說。

劉先生順全聽了都一愣,特別是順全,甚至想到:皇上怎麼看上了一個胖寡婦呢?

秀香還沒想到這兒,又問:“我、我怎麼配……?”話沒說完,便忽然想到,一定是他見妹子不答應,讓我去勸她,只有這事我能配合,肯定是這事。這麼一想,秀香心裡有底了,因爲這事馬芹已經有話了,還是她自己先說出來的,這事好辦。就看着正飲茶的乾隆,笑吟吟地說:“四爺,我妹子的事你放心好了,她最聽我的話,包我身上了,你放心吧,我一準叫她好好地、配、配合你。”

乾隆聽秀香這麼說,馬上擡起頭來說:“哎,你想哪兒去了,馬芹是姑娘,怎麼能讓她配合呢,你來配合。”

“我配合?我……”啊!他、他感情是衝着我呀,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哎呀,當着外人就說這種話,多叫人害臊。秀香臉紅了,心也跟着跳開了,激動啊。她也覺得自己一下子和四爺離得近了,還覺得有好多好多心裡話要對四爺說,只是因爲劉先生他們都在跟前,不好意思說出口,可是四爺的話說到這步上了,又不能不給個回話,就羞羞答答地湊到乾隆跟前兒耳語,話也越說越白。

可沒待她說完,乾隆就打斷了她的話說:“哎,你想哪兒去了,不是那事。”乾隆一臉的意外和嚴肅。

秀香一聽愣怔了,原來人家不是那個意思,是她自己想多了想歪了,臉更紅了,這次是因爲尷尬而臉紅。秀香有點無地自容,轉身要走。乾隆看她要走,趕緊說:“別走別走” 秀香站住了,可沒回頭,此刻她心裡就像鑽進了一幫活耗子,亂抓亂撓,好不是滋味。可聽乾隆又說:“我是說讓你去告狀”

秀香聽後怔了下兒,就回過身來疑惑地問道:“讓我去、去告狀?”

“是啊,你去告狀,你不去告狀,我怎麼幫你呀?”乾隆又說。

“沒用,白告!”秀香聽了,搖搖頭泄氣地說。她這麼說,也是覺得四爺剛說的話還是哄她的,要官比知州大能管他,還用她去告狀嗎,把姓唸的逮起來一問不就知道了?

劉先生聽明白了,插上解釋了一句:“現在這個知州不不是以前那個知州了嗎,不去……?”

沒等劉先生說完,秀香就打斷他的話說,我知道,這個姓唸的知州來了3年多了,他剛來的時候,我就去了,不換新官了嗎,嗨,白跑腿,沒有用,一點兒沒用。我去兩回了,頭一回倒沒說什麼,就說他不管老事兒,第二回一照面人家就變臉了,把我轟出來了,衙役們還要拿棍子打我,不光是他跟老官一樣大,指定英家也給送銀子了。英家錢多,碼頭都是他一家子佔着,知道我去告他了。對了,也有人給我透過話,說叫我拿出5千兩銀子給人家送過去就能告贏了。5千兩銀子呀?都快把我嚇死了!你們也看見了,俺這小店兒一輩子也掙不了啊,別說一輩子,八輩子也掙不了那麼多。哦,我也聽人說了,英家從頭年算,一年給念知州2千兩銀子呢,人家英家碼頭現在開大了,掙得多,我還聽人說,一年人家掙兩萬多兩銀子呢!哦,你們不知道,人家英家管不了的事,到衙門一說就來人了。誰不怕衙門的人,抓去就給打個半死。要鎖進班房裡,不拿錢甭想出來,班房是人待的地方嗎,拉尿都在裡頭呀!

乾隆聽得皺起眉頭沒說話,劉先生也不說話。

秀香接着說,人家當官的都向着有錢的,爲嗎不管,不就是俺窮拿不出錢來嗎,俺要給他送5千兩銀子,指定管。俺找你就是覺得你跟他們不大一樣,不大瞧不起俺這樣的小戶人家,俺可給不了你們銀子,現在家裡就你們給的那些,你們要願管,俺就把那個退給你們……

乾隆都聽明白了,秀香囉囉嗦嗦說的這些話,有兩個意思,一是兩任知州都貪贓枉法,二是現任知州還惰政。又聽到秀香說到銀子上,就擡手打斷了她的話。

乾隆堅持讓秀香去告狀,其實就是沒完全相信她所說的話。他不能僅憑一個民婦之言,就斷定兩任知州前赴後繼地貪贓枉法,就治他們的罪,他們的官職雖小,也是朝廷命官。他是要確認一下真僞,看看是不是如秀香說的那樣,是貪官枉官惰官,所以讓她去告狀。

其實乾隆不記得這兒,這個現任的知州是誰了,前任是誰更是早忘了,一個小小的下品知州他根本沒放在心上,是聽劉先生那天說的,現任知州叫念之謙,在他之前的知州,叫撾玉來,因爲年事已高,卸任回鄉了。撾玉來的老家是鹽興縣,離隸州只有百十里路,但屬山東置轄。

乾隆聽秀香不去,就又說:“不是讓你去告他們,讓你去告我們。”

“告你們?”秀香更不明白了,看着他疑惑問道。

“對,告我們。”乾隆又說。

“我、我幹嗎告你們呀?”秀香越發地不明白,又把眼睛睜大了。

“不爲的打官司嗎”乾隆又說。

秀香眨着眼想了想,忽然又覺得這位四爺就是拿她尋開心,這幾天他就老嘻嘻哈哈地說尋開心的話,你氣他不氣,你急他不急,叫你沒辦法怎麼着。秀香這麼一想,連“官大一品也不信了”覺得四爺根本不是要幫她打官司,就是哄人,耍傻娘們兒,這麼一想就又有點生氣了。告狀是小事嗎,是鬧着玩的嗎!想到這兒,秀香就說:“平白無故的告你們,那是誣告,是要反坐的!我懂,我可不敢去誣告你們。”秀香把頭搖的撥浪鼓似的。因爲“誣告”這倆字,以前跟英家打官司的時候,她聽了不是一遍兩遍了,英家說馬強的死跟他們沒關係,還說她們是誣告,知州也說是誣告,才輸了官司。那200 多兩銀子,就是罰他們誣告的。

劉先生已經聽明白了乾隆的心思,對秀香說:“不願告我們,你還去告那個姓英的,四爺的官雖然比知州大一品,可是四爺有錢,他不說要5 千銀子嗎,給他,咱就爲打贏官司,就爲伸冤,叫你告你就去告,銀子四爺給你出,還不行嗎?”

秀香聽劉先生這麼說,再看劉先生一把年紀,不像是哄她玩兒,便扭頭問乾隆:“四爺,你真願出這麼多的銀子呀?”

對劉先生剛說的,乾隆還沒有完全明白,還覺得幹嗎朕要出5 千兩銀子,現在身上有5 千兩嗎?乾隆這次出宮遊,原想玩個十天半月的就回宮,所以只帶了200兩的現銀,400倆的銀票,這些都是他的私房錢,皇上留私房錢是爲自己花着方便。雖然大清的錢都是他的錢,可他定的規矩,去庫裡提銀是要有說道的,既然有說道,他也不能隨便去拿錢,那樣做會給別人留下空子,跟着“沾光”特別是老王爺們,都看着他,跟着“沾光”他還沒轍。有了這私房錢,就堵住了這個窟窿,少了好多麻煩口水。他的私房錢也不多,只有兩萬兩,像這樣的出宮遊都花私房錢,花了回去後再想辦法補上,保持兩萬兩不少。這私房錢花起來也不能大手大腳,劉先生一下子說出5千兩,他很心疼。可是給秀香一問,也只能順水推舟,說出。

秀香這下樂了,說了句“行,我去告。”說完樂滋滋地走了。

秀香一出屋,乾隆就問劉先生爲什麼跟秀香那麼說。劉先生笑了笑說,爺,沒看出來嗎,她還覺得你官“小”。“嗯”乾隆嗯了一聲。劉先生就又說:爺,您想想,別說5千兩,5兩能落到知州手裡嗎?

聽劉先生一解釋,乾隆明白了。明白什麼了?如果知州念之謙收了,那就是個貪官,別說這5千兩,他所有的家財都要被查抄,如果不收,銀子就會回來,那就是秀香說的不對,也不會冤枉念之謙,劉先生這一招,是一箭雙鵰。其實劉先生已經聽出乾隆讓秀香去告狀的心意了。

再說秀香回到自己的屋子後,又犯起了嘀咕:5千兩銀子給了知州,以後他們跟我要怎麼辦,我哪兒去弄,我也不會下銀子?她正想着,馬芹進來了,便撂下銀子對馬芹說:“他們叫我去告狀?”

“叫你去告狀,告誰?”馬芹看着他問。

“告英家。哦,就叫我一個人去,不叫你去。”秀香說。

“叫你一個人去,倆人去多好,我也不是小孩兒了?”馬芹不明白,又問。

秀香回來後想得更明白了,四爺爲什麼只叫她去,不叫馬芹去,是把馬芹當他自己的人了。所以就說,嗨,你也別問了,不讓你去是他疼你。

“瞎說什麼呀,我是他什麼人,用他疼啊?”馬芹拉下臉來說。

秀香接着說,你別瞎想,我不是那意思,我說的你不知道。你知道嗎,去了衙門,往哪兒一跪下,就沒人拿你當女人了,誰願捋你就捋你,哪兒都不管,哪兒都亂抓,連屁股都踢都戳,你一個閨女家受得了嗎!他當官兒,肯定知道這事兒,才說不叫你去,他還說你是閨女,這不明擺着護着你嗎?秀香覺得自己猜透了四爺的心思。馬芹聽了沒有接話,她還沒有上過公堂。秀香又說:“哦,你說那個,我跟他透了。”

“我說的哪個呀?”馬芹沒聽明白。

“就你跟我說的,她幫咱打贏官司,你不說跟着他嗎。”秀香說。

“哎呀,嫂子,你嘴真快,事兒還不知嘛樣兒了,你先跟他說那個幹嗎呀?”馬芹不樂意地說。

“你不說了嗎,你都跟我說了,我要不說人家能幫咱嗎,沒看出他那心思嗎?”秀香不滿意地揶揄了馬芹一句。馬芹聽了說:“我那會兒、我、我光想報仇的事了,隨口說的。可我剛又一想,又覺得不大行。”“我都跟人家說了呀?”秀香急起來說。馬芹又說:“你、你也看見了,他、他都那麼大歲數了,家裡還不定幾房呢,進了門準得受氣!”秀香一聽馬芹害怕這個,就說:“哎呀,你甭害怕那個,大家主的男人都疼小的,你受不了屈,再說你不有拳腳嗎,哪個敢欺負你,一腳把她踹一邊去不就完了。”馬芹聽後,看着秀香又說:“人家要也會呢,看不見他的拳腳那麼好嗎,他不說他們家有把式房嗎!”秀香一聽也是,可愣了下又說:“你別怕,你一個不行,我過去幫你。再說,他們家的女人也不見得會功夫,看看街上的幾家把式房,家裡的女人有幾個會把式的,是不是?”馬芹聽了沒再說話,可攥着眉頭子,心裡沒底。秀香知道怎麼回事,看馬芹心裡還沒踏實,就又說:“別犯嘀咕了,人家是幫咱打官司,咱可不能哄人家,叫人家看不起咱。再說了,到了這樣的人家,一輩子都過好日子,出來進去地還得有人伺候,你看看他,出來閒玩兒,老老小小地還跟着好幾個人伺候呢……”

話說到這兒,秀香忽然想起了更要緊的話,也是剛纔還在犯嘀咕,撂下還沒說,這才說:“哦,我差點忘了,他們說給咱出5千兩銀子呢?”

“你說嗎?他們他出、出5千銀子!幹嗎呀?”馬芹很驚訝,立刻瞪大了眼問。

“告英家呀!你忘了,我以前不跟你說過嗎,要想告贏了,得花5千兩銀子嗎,他說他出?”秀香說。馬芹驚訝地看着秀香,沒說話。秀香又說:“他願給咱出這麼多銀子,還不都是衝着你嗎。”馬芹也想到了。

過了一會兒,馬芹才說,嫂子,你別犯傻了,銀子不能讓他出,你也別去告了。秀香像聽懂了,也像沒聽懂,看着馬芹沒開口。馬芹又說,你忘了你說的,上回200兩銀子不就白給了嗎?秀香說,我沒忘,咱不如人家給的多呀。“對呀!”馬芹跟着說。“這回是5千兩啊?”秀香也跟着說。馬芹又說,我知道5 千兩,可英家要給的還多呢,人家要給6千兩7千兩8千兩呢,他還給咱添嗎?

秀香不說話了,低下頭在想,原本她也沒想好,原本5千兩就嚇人,馬芹又說出6千7千8千……!

馬芹又說:“要咱沒告贏,還不又是誣告,又白搭上了,回頭他再跟咱要銀子,咱怎麼辦,還活不活,咱就是把店把家全賣了也還不起呀?這年頭有錢的當官的有幾個實打實地說真話,有幾個不是官官相護的,到了那一步咱怎麼辦啊?”“他不是喜歡你,想娶你嗎?”秀香看着馬芹說。馬芹則說,你先別這麼說,這5千銀子要是白送了,到了他家,人家會怎麼看我,還不成人家的茄包子了,我臉往那兒擱。再說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他安的什麼心,咱也沒法鑽他肚子裡頭看。他那樣兒的,你也都聽見了,說話有把門兒的嗎,他要跟知州一個鼻眼兒出氣呢?

秀香心裡本來就忐忑不安,又聽馬芹這一說,就更忐忑了。

馬芹忽然又問她:“哎,他官多大,你問了嗎?”“問了,他說比知州大點兒,大一品。”秀香說。“大一點兒管屁用啊,別告了,別告了,不能光聽他瞎咧咧,咱得多長個心眼兒,別讓他耍了,一看他那樣兒就愛耍人,我也省的遭那個罪,都多大歲數了。”馬芹又說了這些話。

聽馬芹再這麼一說,秀香的心思完全返回去了,也不忐忑了,銀子是不能要,不告了,就來到了四爺的屋子,說不去告了,說完扭頭出來了。

乾隆心裡的重點,其實不是馬家的官司,多大點事兒,他就是想看看兩任知州是不是前赴後繼地貪?他讓秀香給知州送銀子,是最簡便最快捷的查證辦法。只要知州收下銀子,就鐵定是個貪官,並要嚴懲他們。還要以此爲鏡,在滿朝官員中查貪治腐。朝廷給他們官,是讓他們爲朝廷辦事,管好百姓,不是讓他們去貪,毀大清的江山。

現在秀香又耍了八叉,打了反扒,不去告了,再怎麼辦?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查,但查不能大動干戈,不能驚動朝堂,那樣興師動衆,還要花好多銀子。他還記得一年前,查辦了一個貪知府,抄沒了兩萬兩髒銀,但卻花了三萬多經辦費用,太蝕本錢。不能驚動朝堂,他和劉先生也不能出面,再怎麼查呢?想來想去,還是讓秀香去告狀纔是最好的辦法,不讓她去告英二了,也不用她送銀子了。告誰呢?想來想去,就告他們最合適,告他們誰都不招惹,無風無浪,無關他人,沒有是非牽扯。他把想的對劉先生說了說,劉先生又說了自己的想法,乾隆覺得行,就讓順全又把秀香叫了過來。

秀香進了屋,乾隆就說,行了,不用你送銀子了,也不直接告英家了,就按前頭我說的告,告我們,我們不會說你誣告。

“我、我幹嗎去告你們呀,我告你們什麼呀?”秀香看着乾隆又疑惑地問。

是啊,告什麼呢?乾隆還沒想,這纔想。忽然想到秀香馬芹攆他們走,和來店裡鬧事的英隼兒,便說:“哦,你就告我們、調戲你們女人了,還砸壞了你店裡的東西。”

秀香聽了有點怔,砸了東西她聽得明白,可“調戲”是嘛意思,不明白,就看着乾隆問了一句。聽問,掄到乾隆一怔,因爲剛纔他是隨口說的,讓秀香一問,便忽然覺得,他是皇上怎麼能用那樣詞呢,想解釋,可一時找不到與自己相符的詞,便打了倆“啊、啊……”劉先生趕緊插上對秀香說:“就是欺負人”秀香明白了。可乾隆“嗯”了聲,並扭頭看劉先生,他覺得誰都沒欺負,就是寵寵馬芹。劉先生看得明白,趕緊說:“四爺,這不爲上公堂嗎!”聽劉先生這一說,乾隆也釋火了,還回頭看着秀香說:“欺負人,欺負你們了。”再聽乾隆這一說,秀香心裡想,自認欺負我們了。可又想,你是看上我妹子了,可你也沒出格啊,也沒動手動腳啊,沒說多難聽的呀,這個也算啊?這種事我們開店的碰多了,這要也算,我們還不得天天告去啊,買賣都甭做了。砸東西就更沒影兒了,不光沒砸,別人砸壞的你們還花錢給買了呀?再說了,妹子已經同意了,那都不算事兒了,不叫欺負了?秀香還心存狐疑,問了句:“這個行嗎?”

乾隆就說:“我說行就行,你就只管放心大膽地去告。”

秀香睜着倆大眼,撲閃撲閃地看着四爺,不開口說話了。不開口,是她心裡還在忐忑、狐疑,不知是該聽這個四爺的,還是妹子馬芹說的“得多長個心眼兒”那句話?

乾隆看她愣着不說話,知道還沒確定,就故意說,看來你沒有冤,騙我們是吧?

“沒騙你們,我有冤,真有冤!”秀香聽了,起急地說。

“那你爲什麼不去呢,又不送銀子了?”乾隆說。

“可、可告你們……?”

“你別說了,你要想伸冤,就去,要不想伸冤,就別去。”說完,乾隆扭身出屋了,順全徐虎王元也跟走了。

秀香看着四爺幾個走了,也要走。劉先生知道皇上的心思,沒有走,還叫住要走的秀香,之後就跟她說:“你怎麼聽不明白四爺的意思呢,四爺讓你去告我們,到了大堂上,我們就說是英家讓我們乾的,這一轉彎兒,不就是告了英家嗎?四爺的官又比知州大,知州還敢向着英家嗎?”可劉先生的這些話,還沒有完全消除秀香心裡的狐疑。劉先生也有點猜不出秀香的心思,便問了句:“你爲什麼不願去告呢?”

秀香這才說:“你們說那個又不是真的,你們不說人家會說我誣告,不還是白告嗎?”

劉先生明白焦點了,笑着說:“我們不說你誣告,他們怎麼會說你誣告呢?你再想想,以前是不是英家先說你誣告,知州才說你誣告的?”

聽劉先生這麼一說,秀香想了想,是。是英家先說她家誣告,知州才說誣告的。這個明白了,可還有不明白的,這不是告英家呀,怎麼轉到英家身上去呀?

劉先生只得又說,這個你不用管,我們會說是英家讓我們乾的,不就把英家牽進來了嗎?

可是秀香還沒點頭。

劉先生見她還在猶豫,又說:“你們家的案子,你們家的事情,四爺都能替你們做主,他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保證不會有錯。”

可秀香還沒開口,低着頭……?

對此,乾隆也有感觸詩句,這樣寫的:天地之事大與小,斤稱豈能把它約。輕重皆是身心量,纔有世間大與小。還有一首:一支高燭照蒼穹,舉目四方看得清。未料燈下留片影,蠅營狗苟暗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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