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窨井囚天子
再說乾隆和徐虎,睡夢中被薰香薰昏以後,就被人裹走,丟進了一個密室裡。待乾隆醒來,也是昏昏沉沉四肢乏力。他揉揉眼睛,睜了個縫兒,四周漆黑一團,天還沒有亮,心想,天怎麼還沒亮呢,怎麼這麼黑呀?又把眼睛睜大了一些,還是那麼黑?忽然覺得不對,窗外應該有月光或是星光啊,難道眼睛出問題了?就喊了聲順全,沒人應答,又忽然想到順全走了,徐虎和他一室,就又喊徐虎。徐虎還沒有全醒,又覺得渾身無力,聽皇上喊,只懶懶的答應了一聲。乾隆又忽然覺得陰冷陰冷的!摸了摸身上沒有被子,身子下面也不是牀鋪,是又潮又溼的地。怎麼、怎麼朕睡在地下呢,怎麼落地下了呢?可又覺得不對,地下也沒這麼潮溼?這是什麼地方,覺得有點奇怪?又叫徐虎,徐虎這才醒了,也覺得有點冷。乾隆已經覺得不對勁兒了,就問徐虎:“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不會是在夢裡吧?”徐虎“嗯”了聲,這才睜眼看,一團漆黑,用手摸了摸身下,溼漉漉的,更是大惑不解?又摸牆壁,也是溼漉漉的,忽然吃驚了,說:“爺,壞了,我們被人弄進暗室了!”“啊!”乾隆跟着吃驚了。乾隆又喊:“劉先生、劉先生,王元……”連喊幾遍,都沒有人答應。徐虎也喊了幾聲,也沒人答應,就說:“爺,就我們倆!”乾隆沒有再喊,說,我們摸摸,這什麼地方?說着爬起來就摸牆,徐虎也摸。兩個人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摸,摸着摸着就碰到一起,密室是圓的,沒邊沒角。乾隆問道:“摸出來了嗎,這什麼地方?”“不知道,摸不出來,都是磚頭牆,什麼都沒有!”徐虎回答。“摸摸有門有窗嗎?”乾隆又說。他知道,只要是有門有窗,憑他和徐虎的武功就能有辦法出去。二人就又摸,摸了一圈又碰到一起,乾隆又問:“摸到了嗎?”“沒有”徐虎又回答。兩個人就又往回摸,又碰到了一起,這次沒等乾隆問,徐虎先說了:“爺,沒門也沒窗戶”“嘿!”乾隆嘿了一聲,拍了一下牆壁,他知道,到了這種地方,再好的武功也無濟於事。也不知道是誰把他弄進這“陽世陰間”來的,爲什麼要把他弄到這樣的鬼地方來?
這時徐虎說:“爺,我們叫人暗算了,我們是被人薰昏後弄進來的。”乾隆也想到了,因爲他的頭還在發暈,四肢軟軟的,乏力,不像是喝酒喝的,再說也沒喝多少酒。因爲倆人都是有武功的,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混賬,誰這麼大膽!”乾隆罵了一句。之後,忽然想到那天算卦的老頭子侃後說的:“絕地……水深……”那句話,他還打了個趣兒,沒當回事,其實那是老頭子在告訴他什麼,是他昏了頭了,壓根兒就沒往深處想,有點後悔自責。但他知道了,既然老頭子知道,就是本地人乾的。他便想到,是剛剛被抓的兩個知州和英二餘孽乾的,不禁打了寒噤!
這時徐虎又說:“這裡頭沒門沒窗的,我們沒法出去呀!”乾隆聽徐虎這麼說,不再想誰幹的了,還是先出去要緊,便想了想說:“低處沒門,高處應該有,不然我們怎麼進來的?”徐虎說對,高處怎麼摸,他調着腳摸了幾下子,沒有摸到,便想到一個辦法,就靠牆蹲下身子,讓乾隆蹬上雙肩,又慢慢站起來,讓皇上圍着牆壁摸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轉了幾圈兒,乾隆這才說,沒有,並要徐虎把他放下。徐虎剛要蹲,乾隆忽然又說:“等等,我再摸摸頂上。”徐虎就又扛着乾隆轉,又轉了一會兒,乾隆才說,夠不到頂,這才從徐虎肩上下來。門沒有摸到,不過倆人的身子都熱了,不冷了。徐虎扛着乾隆,累熱了,乾隆站在徐虎肩頭上,晃晃悠悠的,緊張地也熱了。
下來後,乾隆忽然有點悲哀了,心裡說:想我乾隆文武雙全,盛世明君,可我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沒想到在這小小的絕地,丫頭沒寵成,卻遭人暗算,讓人活着給埋進了墳墓,死了都不定有人能找到。難道這小小絕地,是我乾隆的“絕地”嗎?馬芹是我的索命女鬼嗎?我乾隆沒有做欺天辱地事情呀,沒有做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呀,沒有做對不起黎民百姓的事情呀,寵個丫頭也算不了什麼大事呀,天底下的女人都是朕的呀,上天怎麼這樣懲罰我呢?要想收了我也成,無論天打雷轟、刀劈斧砍也來個痛快的,可要死在這活墳墓裡多窩囊啊!他忽然想到,這次剛到此地時,聽到“絕地”這個地名時,心裡那個抓抓撓撓的感覺,難道那是皇天或祖宗給我的暗示嗎,是我愚鈍的沒有領悟到?我哪裡算什麼明君,是個蠢材糊塗蟲啊!他悔恨的心裡直罵自己。
這時徐虎靠到他身邊,他就對徐虎說:“徐虎啊,看來只有你一個陪伴朕了。”徐虎聽到這兒,叫了聲皇上,說:“都是奴才無能,沒有保護好皇上。”說着還哭了。
過了一會兒,乾隆聽徐虎還在哭,就說:“徐虎,大男人家哭什麼呀?朕不會怪罪你,我們再好好想想,他們爲什麼把我們弄進這鬼地方來,而不是直接殺了我們呢,也許他們不想殺我們?”這時徐虎問了一句:“皇上,是誰幹的?”乾隆說,應該是被抓的人,更可能是英家人,因爲他還想到老廚工說的那幾句話。“他們、他們哪有這麼大膽子,再說他們都在大牢裡?”徐虎有點不信。但乾隆信,又說,他們不知道我們是誰,不知則不懼。徐虎聽了後又說,他們想幹什麼?乾隆已經想過了,沒有殺了他們,除了報復,剩下的就是想換出牢裡的人。這麼想過之後,他倒不怎麼緊張了,所以就對徐虎說:“抓我們當人質,換人。”徐虎聽了沒有說話,覺得皇上說的對。乾隆又說,聽着吧,很快就會有人過來。
聽皇上這麼說,徐虎也不那麼緊張了,倆人就靜等,可是沒有人來,先是徐虎等不下去了。徐虎一躁動,乾隆心裡也跟着發毛,也跟着浮騰起來,還覺得自己的判斷可能有誤。誤在哪兒?腦子裡忽然又閃出一個信號,覺得不應該是被抓的人所爲,是宮裡的人,如果是宮裡人所爲,他們就是欲取朕而代之!
他登基後看似風平浪靜,其實覬覦皇位的大有人在。可他一說,徐虎則說:“不會吧,我回去的時候,沒聽到有人說什麼呀,我也沒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我也沒告訴他們,我們在這兒呀,連剛來的知州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他肯定會過來拜見呀,皇上?” 可乾隆馬上說,不知道難道不會跟蹤嗎?徐虎聽了一愣,想了想說,沒有發現有人跟蹤我呀?乾隆又說,跟蹤能讓你發現嗎?徐虎無言了。無言卻在想,想了會兒想明白了,說,皇上,我相信我這兩隻眼睛和耳朵,再說還有王元,如果有人跟蹤過來,不會是一個人,一個人幹不了,他們的行蹤我和王元不會一點兒也看不出,這事不會是宮裡人乾的。聽徐虎這麼說,乾隆再想想,覺得有道理,不應該是宮裡人所爲,因爲他還沒到被人恨之入骨的地步,也覺得宮裡沒有這麼大膽子的人,還是被抓的人嫌疑最大。而再想想,又覺得也不是,他們牢外邊的人也在控制之下,他們沒有這樣的機會。
不是他們那還會是誰呢?他又想到了,說:“我知道了,一定是馬芹他們乾的。”徐虎先意外地“啊!”了一聲,又說,不會吧,她怎麼會恩將仇報呢?可是又想到,他回來後就看出馬芹對皇上的態度不對勁了,皇上也很失落。這麼一想,又覺得皇上說得對。心裡生出了忿,還罵了句:這丫頭,反覆無常!但沒從口裡說出來。
乾隆說馬芹乾的,是他想到,自從出了和秀香的事,馬芹對他的態度逆轉了180度,一定是她妒心瘋狂,先是與秀香打鬧,與他怒懟,又立馬要嫁人,還不解氣,就把他們薰昏,弄進這裡邊來,他甚至覺得他們就在興隆店下面。可是乾隆忽然又覺得,一個只有17歲的女娃子,不會有這麼深的城府,也不會使出這麼惡毒的手段,不應該是她。再說還有秀香,秀香已經是他寵過的人了,話頭話尾地還要跟他走,秀香絕不會讓馬芹這麼幹。可他再一想,如果馬芹揹着秀香乾呢,有外人插手呢,就像齊小樓那次一樣,也不是沒可能。這次插手的人會是誰,不會是齊小樓。他看出來了,齊小樓是個願打服輸的人,不會使出這種手段。要不就是她要嫁的那個?一定是見朕不放手,他們才這麼幹的!
乾隆知道,自古以來,爲了女人,男人都有獸性,也是本性,唯置對方於絕地而後快。想到這些,乾隆不免又一陣心顫!
被關在活墳墓的乾隆,見不着對手的面,不能不想,不能不亂想。
徐虎又嗚嗚地哭了起來,乾隆沒有再管他。再想想,這兒只有他和徐虎二人,劉先生和王元呢?他們的情況怎麼樣,會不會被殺了?要是那樣真就糟了!但他又想,被妒忌的人是他,要殺也是殺他和秀香,而不是別人,既然沒把他們弄進來,就是沒對劉先生和王元下手,如是那樣,劉先生是不會坐視不管的,也不敢不管。想到這兒,他就對徐虎說:“哭什麼呀,劉先生王元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可這陰世間的地方,他們怎麼可能找的到呢?皇上,您知道咱這是在哪兒嗎?”徐虎哭着問。“我也說不清什麼地方,反正不像在上面,上面沒這麼陰溼。”乾隆說。“我好像覺得是個井子?”徐虎說。“哎,差不多,對了,是個窨井,地窨子!”乾隆做出了判斷。“地窨子!這、這地窨子在什麼地方?”徐虎驚問。“可能就在客店下面”“我們住了這麼長時間,怎麼沒察覺到呢?”徐虎疑惑地說。“這是密室,開口都在隱蔽處,不會讓外人察覺到,說不準上邊就是那間屋子。”乾隆說,“那我們怎麼辦?”徐虎又問。“沒別的辦法,只有等。”乾隆說。乾隆就覺得事是馬芹與人合謀乾的,把他們關進了房下邊的窨井裡!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又覺得不對,如果地窨子在馬家店下面,秀香是會知道的,不會坐視不管。人不見了,能不找嗎,再說還有劉先生王元呢,看來這個地窨子不會在馬家店下面,是哪兒呢?在那個張家?張家如果這麼嫉妒他,幹嗎還讓他活着,直接殺了不就完了?又覺得不是張家。這是哪兒呢?倆人怎麼也想不出來了?乾隆再想想,又覺得不會是馬芹乾的,不是馬芹又會是誰呢?他又想回去了,又覺得是被抓的倆任知州和英二餘孽乾的!他非常憤怒,甚至後悔沒有立馬把他們斬首,但也無可奈何,只能聽聽綁匪的下文再做定奪了。
忽然徐虎說,我摳摳牆,摳幾個踏腳的地方,我爬上去!乾隆一聽,說了聲“好”徐虎說罷,就動手摳,可是怎麼也扣不掉井壁上的磚!因爲那些磚不是橫着砌的,都是豎着壘的,進深大,磚縫窄,根本無處下手。徐虎沮喪地一說,乾隆也用手摸了摸,叫徐虎打住了。他知道了,這是綁匪刻意壘砌的,就是防挖的,真是一幫狡猾混賬的東西。可徐虎沒有打住,他在地上摸,想摸個堅硬的東西做工具,再摳。徐虎的手碰到了皇上,乾隆問他做什麼,徐虎就說了。乾隆也覺得對,也跟着摸,倆人摸了個遍,沒摸到一件東西,更別說硬物,只得作罷。沒轍了,只有聽天由命,等了。
他們在裡面呆着,因爲不活動了,剛纔身子上的熱沒了,又冷了起來,接着乾隆的肚子咕咕地響了,徐虎還沒有。因爲前天的晚飯,乾隆喝了幾杯酒,也沒有吃多少東西,徐虎呢,只喝了一杯酒,但吃了半隻扒雞,大半盤罈子酥,還有其他菜品,所以肚子還沒叫。隨着時間乾隆越來越餓,越來越難耐,他忽然覺得,這麼下去真頂不了多少時間。這也是乾隆平生第一次體會到真正飢餓的滋味,可他竟然不知是怎麼回事,甚至覺得是患了急症,捂着肚子問:“徐虎,朕腹內怎麼這麼難受啊,是不是朕要賓天啊?”徐虎已經聽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就說:“皇上,你是餓了,你吃得少啊。”“哦,餓就這滋味呀?”“是呀,皇上,你是餓極了!”“哎喲,腸子往一塊兒擰,朕到今天才知道餓極了是什麼滋味!”乾隆痛苦地說道。
徐虎聽了說:“餓實在是個壞東西,是個魔鬼呀。它會叫人去偷去搶,叫人不顧廉恥,什麼樣的事都做的出來。我十歲那年鬧災了,地裡沒打下糧食,一過年家裡就斷頓了,我一天多沒吃上東西,我娘去地裡撿野乾菜還沒回家,我餓得實在受不住了,就跑到對門劉奶奶家裡,想踅摸點東西吃。正好她家裡沒別人,劉奶奶是個瞎子,我就在她屋裡找,鍋裡廚裡缸裡都找了,也沒一點兒吃的。就聽劉奶奶說,是誰呀?她聽見我揭鍋開櫥子的聲音了。我一想,聽見就聽見,反正她也看不見,我就說是我!她聽出來了,說,小虎呀,你是不是找吃的?別找了,吃的都在我這兒了。我一聽吃的,就進裡屋了。她在炕上坐着,跟前有個碗,碗裡有半碗粑粑,我一看就給吃了。我吃完了,纔想起來,問她吃什麼?她說:“我不要緊,明兒你奎叔就要回來了。我知道劉奎叔也出去要飯了。”我一聽就走了。在家裡不能住着了,我也出去要飯了,一個多月回來後,才知道劉奶奶餓死了。
我挺害怕,劉奎叔要知道我吃了劉奶奶的東西,她才餓死的,還不把我打死。還好,劉奎叔已經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還是死在了哪裡。徐虎說到這兒泣不成聲了。
乾隆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徐虎又說,還有我舅一家子,在我7歲的那年,因爲天旱沒有收成,一過年家裡就什麼吃的也沒有了,也是剛入春,天還冷,地裡的野菜,樹上的葉子都還沒長出來,一家人2天都沒吃東西了,3歲的表妹和1歲的表弟餓的哇哇地哭,舅夜裡就去鄰村的大戶人家的家廟裡,偷上供的東西,給人家抓住了,打死了。家裡的舅娘怎麼辦,想到了死,可是還有倆孩子呢,爲了孩子,舅娘能有什麼辦法,就找別的男人睡覺,可是過了一段時間,舅娘和孩子都失蹤了,到現在都十八年了,音信沒有,死活不知。徐虎又哭出了聲。
乾隆聽了徐虎這番話,還沒有開口,可他覺得徐虎說得對,他也體會到了飢餓的確是個魔鬼,在這種時候還有什麼榮辱廉恥可談啊,此時此刻他這個皇上,如果看到別人有吃的東西,有糧食,說不定都會去奪去搶呢。乾隆還想到,歷代王朝的覆滅,好多都是因爲饑民造反導致的。如果這次朕能出去,一定對那些因飢餓而搶劫的給予寬宥,對災民加大救濟力度。他甚至還想起,青樓女子說的,是活不下去,才進青樓爲娼的……!
乾隆的肚子裡又開始翻江倒海,餓的滋味再次襲來,容不得他再往下想,就把手緊緊的按在肚子上,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還悲哀地想到,綁了他的人,不動刀不動槍,就是要餓死他!這比一刀把他殺了要慘的多!
這時徐虎的肚子也開始叫了,也餓了。乾隆聽到了,知道徐虎也是餓了。但他又想,不能這麼完了,就對着上面喊:“來人啊!來人啊!”徐虎聽了,更大聲地喊:“來人啊!有人嗎……!”可是喊了半天,別說來人了,連一點動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