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秀香訴沉冤
齊小樓輸了,馬芹的圖謀落空了,她又生氣又懊惱,沒處發泄,就跑到廚間,抓起砍刀來,狠狠剁案板,一邊剁還一邊罵:廢物玩意兒!廢物玩意兒!廢物玩意兒!把跟進來的倆後廚都嚇傻了。
“啊!”這聲音也把秀香嚇得不輕,她跑進來吃驚地喊道:“你要幹嗎呀?!”馬芹則憤怒地喊道:“我、我剁了他們!剁了他們!”“你瘋了,別胡鬧了!”秀香一邊呵斥,一邊跑上來奪下馬芹手裡的刀。
可馬芹還跺着腳罵:“廢物!廢物!廢物!”秀香把刀放到一邊,又大聲說:“夠了,別鬧了!我早就說過,你就是不聽,怪誰,就怪你不聽勸!”“廢物!廢物!”馬芹又罵了兩聲,眼淚便出來了。這眼淚有氣有憤,也有傷心和失望。秀香硬拉着她回到後邊的屋子裡,又把她往炕上一推說:“別瞎鬧了,我看這樣也好,要是齊小樓贏了,還不是一大堆麻煩啊!”“真是個廢物玩意兒,我瞎了眼了!”馬芹像沒聽見秀香的話,憤憤地罵了齊小樓一句,又罵自己,眼淚還跟着嘩嘩地流。“別鬧了行不行啊?知道嗎,這就是命,誰都擰不過命!”秀香又說。秀香之所以這麼說話,是她心裡的“四爺”換位置了,雖然說還沒有到喜歡上那一步,但也不想再攆人找麻煩了。
馬芹忽然聽出點什麼,嫂子話裡有話,像是幫着他們說話?住了口,扭過頭睜大倆淚眼,異樣地看着秀香!再想到前面嫂子說的話和不讓齊小樓出手,忽然有點吃驚了,跟着就質問了一句:“嫂子,你怎麼像向着他們說話呢?!”“我……”突然聽馬芹這麼一問,秀香的心“咯噔!”一聲,有點心虛,臉也跟着熱了,嘴也笨了,一時沒找到合適的話,說了個“我”後,頓了頓纔跟出“沒有”倆字來。她是掩飾自己。她不有了“心思”嗎,覺得四爺是個依靠嗎!
“沒有?我聽着就是,剛纔我就看出來了,你跟他們一個鼻子眼兒出氣!”馬芹忽地站起來這麼說。
秀香只得搪塞着說:“哎呀,人家是有錢有勢的人,咱能怎麼着人家呀?”
“有錢有勢怎麼啦,有錢有勢就這麼欺負人啊,我們就該受氣,就該叫他們欺負呀?!”馬芹瞪着秀香又說。
“人家欺負咱什麼了?咱受什麼氣了?人家又沒白吃白喝!”秀香有些不樂意聽了,撂下臉來,回了馬芹這麼幾句。
“你……!”馬芹聽秀香這麼說話,更生氣了。
秀香聽馬芹話沒說下去,就又說:“話又說回來了,咱是開店的,人家是住店的,人家不欠咱的不少咱的,還多給,還給咱買了那麼多東西,咱能不讓人住嗎。咱不也攆了嗎,攆得走嗎,光瞎鬧有嘛用,能鬧出什麼名堂,能鬧出什麼好來?”此刻,秀香也不再心虛了,話也成了套。
聽秀香這麼說,馬芹越發地生氣,眼不眨地怒視着她,雖然有一肚子話,卻不開口,也不流淚了,給氣代替了!秀香不管她,又說:“人家不光身手好,還是有錢有勢的人,咱得罪的起嗎?”“他有身手有幾個破錢是不假,他有什麼勢呀,不就是個閒逛的壞玩意兒嗎?”馬芹這才憋不住說道。聽馬芹這麼一說,秀香的眼睛變得有些亮了,馬上說:“不是閒逛,也不是壞玩意兒。你不知道,我還沒跟你說,我問過了,他說他又做生意又當官,還說是京城最大的生意人呢,家裡還有老大的把式房呢!”“聽他瞎扯,要那樣還來咱這小地方呀,還住咱這小店兒呀,有過當官的住過咱這兒嗎?”馬芹憤憤地說。“你怎麼知道人家瞎說?我也看出來了,不像瞎說,他就是個當官的,你看他那眼神兒,走道那樣兒,平常人有那派頭嗎。我跟你說,肯定還是個大官兒。一點都錯不了,瞞不了我這倆眼!”秀香越說越興奮,這時候她已經不覺得四爺的倆眼色浪浪的、糊脒眯的了。
喔?!秀香這幾句話,倒像清涼劑,讓馬芹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怒氣也降了些,什麼事,她沒馬上說,可在想。秀香還在說,馬芹甚至沒有聽到秀香又說了什麼,想到一個茬口上,沒等秀香住口,便開口了:“哎,嫂子,你剛說那話,叫我想起來了,他要真是個大官兒,能不能讓他給咱幫幫忙啊?”馬芹忽然這麼說,是她有些相信了嫂子的話,這個“四爺”可能真是個當官的,有好幾個人伺候着,住他們小店是想跟她“發壞”她也知道,因爲自己長得比別人好看點兒,好多男人才都這樣,何況他還是當官的呢!
“給咱幫忙,幫什麼忙?哎喲,你別又想歪歪的啊!”秀香是沒聽明白,忽然想到她利用齊小樓,便聯想到她又想利用四爺他們!利用完了怎麼辦?更不好辦,這個四爺可不是齊小樓,不是好利用的!於是就警告馬芹。馬芹聽出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說:“我是說我哥的事?”“你哥的事?”秀香聽了一愣,睜大了眼睛看着馬芹。馬芹啊了一聲,也看着她,聽她怎麼說?
秀香沒有馬上接腔兒,看了會兒她,又低下頭,想了會兒纔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秀香慢慢地回過味來了。可她擡頭一瞅馬芹,馬上又說:“不行不行,咱要一求他,他還不更那個、哎,不行不行!”秀香又擺手又搖頭地說。
嫂子雖然沒把話全說出來,可馬芹已經聽明白了,嫂子擔心的是什麼。馬芹又低頭想了會兒,就擡起頭來說:“嫂子,你要說什麼我知道,他們住下不走,不就是打我的壞主意嗎,你甭多想了,他要真能給咱家幫忙報了仇,就算、就算那樣也值了,怎麼不是一輩子,反正、反正他不能把我吃了,不、不就是當小嗎。”馬芹頓了幾頓才把話說完。她也想到了,四爺這樣的大戶人,又這個歲數了,家裡不會沒有女人。
秀香聽馬芹說出這樣的話來,非常感動,真是兄妹手足情啊!她的眼圈又有些紅了。可看看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兒,還是搖了頭。她是覺得這事不妥,爲報仇又賠上個妹子,這能算報了仇嗎?再說了,當官的有幾個不是口是心非的,嘴裡說的跟做的可不是一回事,別賠了幾口了又搭上一口,偷雞不成搭把米,這個家賠不起了!這些話,她剛要說,就聽外面有人喊上茶,秀香沒動,馬芹就出去照應了。
剩下秀香,就想到她的男人,馬芹的哥哥馬強。
秀香19歲上嫁給了馬強,二人情投意合,相互體貼。當時,馬強手裡有個小腳行,他是挑頭的,在碼頭上給人家裝貨卸貨,家裡的日子還是不錯的。這街上還有另一家腳行,領頭的叫英二,外號,碼頭大雕,和馬強做同樣的生意,不過他的攤子大,有五十多號人,馬強手下只有二十來個人。碼頭繁華,車來船往,裝卸興盛,是塊肥肉,誰都想吃。只是因爲兩家爲搶活兒,也壓低了價格。碼頭大雕想獨吞這塊肥肉,拿高價,賺更多的錢,先是想拉馬強入他的夥兒,馬強知道英二心術不正,不買他的賬。英二就想擠垮馬強,用了幾招,有軟有硬,都不行。馬強也是覺得自己有一身武功,年輕氣盛,不在乎他,不吃他那一套。碼頭大雕想獨霸碼頭,控制行市的目的達不到,就使出了黑手。一次夜下,馬強酒後獨行,被碼頭大雕一夥人乘其不備,從身後打了悶頭棍,打死後扔進河裡。馬強就這樣慘遭了毒手,死了!
帶頭的人死了,腳行就散了,走的走了,沒走的給英二拉過去了,英二就獨霸了碼頭的搬運權,發了大財。
案情很簡單,且有目擊證人提供的正詞,按着正詞還撈起了馬強的屍骨,馬強後腦骨也有被擊打的傷痕,可他們告到隸州衙門,卻輸了官司。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知州收了英二的錢,就爲他免了災,判了馬強個酒醉摔倒磚頭上,造成後腦損傷,並滾落河水而死。
人死了,官司也輸了,傾家蕩產。馬強的父親因爲不服判決,與知州爭辯,又被判了個咆哮公堂,當堂杖擊三十大板,打得遍體鱗傷,回到家便怨憤而亡,不到半年馬強的母親也因悲痛過度,離開了人世,這是八年前的事情。當時,秀香二十一歲,馬芹只有九歲,爲了有一天能報仇,能活着,纔開了這家店,因爲打官司,家底也花空了。好在秀香也會武功,當然,她還教會了馬芹武功,姑嫂二人就一直這麼活着,也是爲有一天能報仇雪恨。
秀香想到這兒,好不傷心,自然也落下了傷心的淚水。她擦了把淚,又順着小姑兒馬芹的話,前前後後地想,越想越覺得不妥。因爲老知州走了,新知州來了以後,她又去告過狀,不光白告,還差點捱了打。她就覺得世上當官的都一樣,都是官官相護,都是向着有錢人的,都不向着窮人。再想想馬芹說的,去求四爺給幫忙,四爺要真是個官,不也一樣嗎,不也官官相護嗎!她害怕報不成仇,掉進火坑,再把妹子賠上,那不更是冤上加冤了嗎?可她又想到,這個四爺跟別人不大一樣,如果他說的話是真話,真是個當官的,衝妹子這個人,也許真能幫個忙,要是那樣,確實是個好機會,我……
就在這時,馬芹又回來了,進門就接上剛纔說的話問:“嫂子,我剛說的那個,你想好了沒,行不?”
馬芹的話打斷了秀香的心思,她擡起頭瞅着馬芹,也不開口,這也是因爲她的心裡還在忐忑、矛盾,她還把馬芹的臉瞅得有些熱了。馬芹又說:“哎呀,你老瞅我幹嗎,你說話呀,行不行啊?”秀香這才說:“先彆着急,咱再摸摸他們的底兒,等摸實了再說,咱這個家經不起事了,再出麻煩事,咱倆也完了。”馬芹也覺得嫂子說得對,必然是外人,不知根兒不知底兒的,點了點頭,沒再問。姑嫂二人這麼說好了,秀香決定去探底。
第二天早餐過後,乾隆他們回了屋,秀香就以收拾屋子爲由,手裡還提着一壺熱茶,進了他們的房間。
嘿,茶給送客房來了,乾隆覺得有點奇怪了,又一個日頭打西邊出來了?因爲他住進來這幾天,先是倆人一起怒懟,又變招兒抓賊,馬芹上茶,又引出個齊小樓來“兩肋插刀,英雄救美”一招接着一招都是攆人的。這會兒秀香又來送茶,不知她又出什麼幺蛾子?秀香臉上帶着笑,先衝上壺裡的茶悶着,就又收拾屋子。劉先生順全徐虎王元也在屋裡,劉先生順全也覺得秀香有圖而來,徐虎王元也警惕着她。乾隆不動聲色地看着秀香,也不說話,等着她開口。他知道,指定有事,不然沒茶送過來。果然秀香開口了:“四爺是京城人,又當官,不知您認得不認得京城官府裡頭的大官?”秀香這麼問乾隆,是她也覺得來住他們這小店的不會是大官。
乾隆聽了,尚不明她是何意,但瞅了瞅秀香,順着她的話說:“認得呀?”其實話裡有反問。
“哦,認得!您認得那大官比我們這裡的知州老爺大嗎?”秀香停下了手,擡起頭,看着乾隆又問。
乾隆知道,這兒的隸州是個散州,知州只是大清朝廷最低的一級地方官吏。所以乾隆對秀香說:“哦,大,當然大了。”
秀香聽得怔了怔,眼睛亮了,心也跟着熱乎,就又說:“要是這樣,四爺能給我們幫個忙嗎?”
“成啊,你說吧,幫什麼忙?”乾隆邊答邊問她。
秀香一聽,撲通跪下了,這才說:“四爺,我有冤啊,天大的冤枉啊!”說着秀香就哭了。
“起來起來,別哭,別哭啊,起來說?”乾隆一看秀香跪下哭起來,就說。還叫順全拉她起來,可她怎麼也不起來,就要跪着說。
乾隆就對順全擺了擺手,順全躲到一邊,乾隆讓秀香有什麼話儘管說。
秀香擦了擦淚水,先從她們不給英隼兒幾個上茶、帶頭砸店的人說起,告訴乾隆,領頭的那個叫英隼兒,是個惡痞壞玩意兒,老進窯子,還整天在街上東遛西串欺負街上的人,看見長得好的俊的閨女就動手動腳,說髒話,閨女們都不大敢出門了,怕遇上他。他上我們這兒來,不是爲喝茶,是來噁心人取樂的。我妹子不是長得模樣好嗎,不是頭一回了,你說,我們能給他上茶嗎。他說吃兔子嘛意思,你們不知道,他知道,我跟妹子都是屬兔的,我比我妹子大一旬。他那狗名英隼兒,一年前才改的,原來叫石頭,因爲不是個東西,大夥兒就叫他狗食。他改名不光是衝着那個,主要是衝着我們倆改的,鷹不吃兔子嗎,他那個老不死的爸爸就養那玩意兒。
乾隆一聽,也想起了那天英隼兒喊的那句話。鷹隼兒是吃兔子,不光吃兔子,還吃老鼠,吃雞,但也覺得可笑,便說了一句:“你放心好了,他以後不敢再到你們這兒來搗亂了。”秀香則說:“我不是說他,是說他爸爸那個老不死的玩意兒,碼頭大雕……!”“碼頭大雕!”乾隆聽了後,截住秀香的話插了一句,覺得這名字有點唬人。秀香以爲乾隆沒聽明白,就解釋說,是他的外號,別人給起的,他的真名兒叫英二,他家姓英。“哎,爲什麼給他起這樣的外號?”乾隆有點好奇,又問了一句。“嗨,前頭我不說了嗎,他養那玩意兒嗎,是一隻大老鵰,這麼大,秀香還伸直了雙臂比劃一下。接着說,有時候還放出來飛,挺嚇人的,把雞呀鴨呀嚇得亂跑亂叫,有的都給嚇死了。那東西一個爪子就能把雞抓着飛走了,小點兒羊都能抓起來飛。你還不知道,他接三岔五地就放出來,在街上抓雞抓鴨取樂玩兒,我們這裡的人家,都不大敢養雞養鴨子了,都把雞嚇得不下蛋了!”秀香解釋道。
乾隆聽明白了,皺着眉點了點頭。
秀香接着又說:“別人當面叫他英二爺,不怕他的人叫他外號,大雕,背後還有叫他、哎呦!……”秀香的臉忽然紅了,跟着羞澀地笑了。乾隆又有點好奇,問:“還叫什麼?”“反正是難聽的,髒名兒,噁心人,是罵他!”秀香紅着臉說。乾隆聽了,也想到了“大雕的諧音?”一下子明白了,跟着笑了,順全徐虎王元都聽明白了,也都笑了,只有劉先生沒笑,劉先生也聽得明白,但是個上了歲數的人,所以沒笑。秀香的臉更紅了,諾諾地說,你們都別笑了,多噁心人。乾隆趕緊說,好、好,大家都收了笑。接着,秀香又說:“聽老人們說,他跟他兒子英隼兒一個樣兒,小時候也是個狗吃貓噙的壞玩意兒,偷雞摸狗,不光偷雞摸狗還偷人。從打有錢了,就老去逛窯子,有的時候還帶着老鵰去,還往窯姐兒身上放,那爪子往哪兒一抓,就給抓出窟窿來,嘩嘩地流血呀,把窯姐們兒疼得嚇得嗷嗷地亂叫,哇哇地哭啊,都嚇死了!他倒樂了,給扔下幾個上藥的錢兒就走了。後來窯子裡專門有窯姐兒在門口看着,看見他一帶着老鵰來,就趕緊藏起來。這一家子,老的小的沒一個好玩意兒,都是……”
乾隆不想再聽她說這些,打斷她的話說:“哎,你不說你有冤嗎,有什麼冤,說那個?”聽四爺這麼問了,秀香就收了上面的話,跟着淚水又出來了,她流着淚,把馬強的死和公婆的死及告狀輸了官司的事說了一遍,其間,有時還哭得說不下去。害的順全也跟着哭,徐虎王元氣得直炸肺,劉先生皺緊了眉頭。
乾隆聽了先是生氣後是疑惑,生氣是沒想到還有這樣膽大妄爲的壞人和貪吏,疑惑是因爲先皇在位的時候,重拳整飭吏治,殺了許多貪吏贓吏,起了震懾作用。他登基後雖然殺人少了,但並沒有忘記治貪,不時就給官吏們敲敲警鐘,所以很少聽到哪裡再有貪吏徇私枉法的聲音。在他心裡,眼下的大清,官吏是清廉的,百姓是勤耕的,朝廷是祥和的,社會是安寧的。正是這些,他這個皇上才當的滋潤輕鬆,纔有時間走出宮門愉悅心情,品味人生。生氣還因爲他熟讀過史書,明白官吏貪腐對朝廷的危害有多大。因爲歷朝歷代官吏貪腐,是民間造反起事的主要根源,也是王朝垮臺的重要原因。他還知道,大清幾萬軍隊,打跑了李自成的百萬之衆,而李自成能聚起百萬之衆推到了朱明朝廷,其禍根都是官貪。官貪激起民怨,民怨匯成洪流,讓朝廷變得空虛,變得軟弱無能,讓軍隊變得不堪一擊,甚至倒戈。他心裡容不下貪贓枉法的人,就憤然地開口說:“沒想到,天……”
話剛說出幾個字,就給劉先生搶了話鋒說:“天底下還有這樣的惡人、贓官!”
乾隆聽劉先生搶話,一愣,可聽劉先生說完就明白了,劉先生打斷的是他要說出口的是“子”字,因爲說出來就是“天子”了。
乾隆抑制了一下憤情,便順着劉先生的話說:“對,天底下還有如此惡人,如此贓東西!”他又看了看秀香說:“秀香啊,你不用哭了,找朕……” 劉先生又咳嗽了一聲,乾隆一愣怔!還好,秀香不知道“朕”代表什麼。乾隆趕緊改口說:“噢,你真找對了,我一定給你幫這個忙。你不知道,我這個人就愛管不平事,最看不得有人胡作非爲,貪贓枉法,圖財害命。”
秀香一聽就把頭磕到了地下。
乾隆又說:“你起來,你起來吧,話我還沒說完呢,跪着多累呀。”
秀香這纔要起來,可是因爲跪得時候長了點,人又胖,一下子沒起來,順全王元趕緊把她扶了起來,乾隆又讓她坐到對面牀上。
乾隆這才又說:“秀香啊,你這事用不着到京城找人,多麻煩,又不是什麼大事。”
“啊?這還不是大事,我們家死了仨人啊,都絕戶了!錢也花沒了,可不如英家給的多,我們家就湊了200兩銀子,全給了衙門,還輸了官司,人家英家給了一千多兩!”
乾隆一聽秀香誤解了,又說:“噢,人命是關天大事,可我是說,這事,由我來辦,不是什麼大事。”秀香有些聽不懂,跟着狐疑起來,腦筋一轉彎兒還想到,他們根本不認得京城的大官,都是說大話,吹牛,哄人,瞎說的!心裡也跟着涼了半截,人也站起來了,還撇着嘴說:“吔!敢情你是哄我吧,你們能管得了知州大老爺嗎?那知州大老爺多厲害呀,想打誰就打誰!誰給得銀子多就向着誰。”
乾隆邊聽邊看着她面部的表情,看了會子又看劉先生順全和徐虎王元,嘴裡還打着:“喔、喔……”幾個人忽然憋不住笑了起來,劉先生他們也都看見秀香那一臉的豐富表情了。
秀香哪兒明白他們笑什麼呀,睜大了兩隻鳳眼,狐疑地瞅了這個,又瞅那個,都在樂?更以爲是哄她了,把她當傻娘們兒哄,找樂子玩兒呢。乾隆看看她那兩隻大眼睛,因爲狐疑,還一翻一轉的,說話嘴還撇着,忽然就覺得跟看過的角兒似的,可樂裡還加了點兒可愛。
在乾隆眼裡,女子有十美,即:容顏美、形體美、康健美、行止美、嬌柔美、穎慧美、音笑美、含蹙美、驚豔美、妒容美。
容顏美是說膚色和五官,女子膚色應潔、白、細、膩、滑,五官端,就是眼睛不能笑,也不須太大,但要亮而水,最好是狐目,眉毛要秀,如彎柳,嘴不須太小,齒要白而整,脣裸紅有光潤;形體美是說體型,從上往下看,頸長而不長,肩平而不平,胸小聳,腰要嬈,臀要圓,腿和臂要修;康健美是說沒有疾患,天天陽光,能同協同頻;行止美是舉止有度,行則穩,履則正,坐則端,無狂態,無慵懶相;嬌柔美是要會嬌,但不是嬌氣嬌縱嬌蕩,柔而非綿非黏,愛而有動有聲,不忍愛待愛拒愛裝愛;穎慧美是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理解心意;音笑美是言談要溫,意到而不過,音要亮,笑要甜,言笑無狂蕩;含蹙美是安而靜,含而融,沉思中憐心憐情;驚豔美是因驚眼睛睜圓,大而有神,驚不掩真,別樣一副美;妒容美是母性本能美,妒生於愛,根於專,愛而專即美。這就是乾隆心中的女子十美圖。
乾隆宮內女人三千,宮外閱女人無數,他知道,人間女人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能夠上六美的就是一等的美人,三美就值得愛。他眼中的馬芹佔着六美,即容顏美、形體美、康健美、穎慧美、音笑美、含蹙美。而秀香此刻也佔着了三美,即容顏美驚豔美和康健美。所以,他覺得秀香也有可愛之處。
乾隆也想到他宮裡那些女人,沒有一個夠上六美的,不免有些心冷。
乾隆心裡也有個十醜女人圖,即:顏暗、臃肥、骸瘦、猥瑣、體僵、尖酸、刻蠻、放蕩、形穢、口糙。這十醜有形體的也有心性的。世上也沒有一個十醜女人,有六醜就是大丑了。因爲上天總是把女人造就的美醜於一身。
乾隆覺得馬芹有六美,所以很喜歡。秀香雖臃肥,但容顏好,瑕不掩瑜,所以乾隆也覺得有可取之處。他還想到了唐玄宗寵愛楊貴妃,就是容顏遮去了她的臃肥,這叫一顏遮三肥。
有道是,皇上說話,金口玉言,不過秀香也有“可取”之處,乾隆只是一想,不會說,也不會取。這一想的話,會不會也是“金口玉言”呢?後來乾隆回想起來,寫了這麼幾句:天天都吃飯,味道千百變,不知哪一口,咬顆椒料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