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話音落地,吳駿珂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他一下子明白了安靜這些時日來的不對勁。
“那……?”吳駿珂腦海裡組織了無數次的語言,但就是湊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要不然,我們以後再談吧。”安靜也說不清楚,爲什麼要把王錨的關係告訴他。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吳駿珂的凌亂讓安靜也一時之間失去了方向。
“不!”吳駿珂站起來,拿起桌上的車鑰匙。
“我們換個地方談。”
安靜沒有拒絕。
……
吳駿珂把車開入一幢獨棟別墅的停車庫裡,他們下了車,從車庫進入屋裡。
安靜只能用富麗堂皇,這樣不接地氣的詞來形容這房子的裝修。客廳的傢俱都用白布蓋着。掀開白布,這些傢俱幾乎一塵不染。
吳駿珂一件件把白布從傢俱上掀開,又把一盞盞燈打開,在燈光的亮澈下,安靜看清楚整個房子的面貌。
站在客廳,看向偏廳。裡面擺放着一架三角鋼琴,和一把大提琴。
吳駿珂忙了一陣,手裡拿着一個大大的保溫壺和兩個杯子,胳膊還夾着兩瓶礦泉水。“冷嗎?”
吳駿珂一提醒,安靜真的還覺得有些冷,這房子雖然貴氣逼人,但卻毫無生氣。“有點。”
“暖氣和地暖纔剛打開,我怕你會冷,回車裡拿了保暖壺,裡面有熱水,你先喝點,等會兒就會暖和了。”
吳駿珂往杯子倒熱水,又摻了礦泉水進去。
吳駿珂自己用手摸了摸杯子“你捂一下手,暖和一下,我摸過了不燙。”
這幾年,吳駿珂的暖讓安靜既是眷戀又是害怕。
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房子空蕩的好像都有迴音。
“你搬家是不是因爲他?”吳駿珂剛纔一邊開車,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思緒。
“嗯。”
“你們嘗試過複合嗎?”
“他提過複合的事情,我拒絕了。”
安靜的回答和吳駿珂的推測的不一樣。
“爲什麼?”
“我和他之間有太多的問題,過去的現在的。”
“他難道還在糾結於你身體的問題?你沒有告訴她,你一切正常嗎?”
“沒有。”這兩個字,安靜覺得羞於啓齒。
“爲什麼不告訴他?”
“這只是一個很客觀的問題,表面上看,我和他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導致分手的,但暗裡我和他不僅僅是這樣。他的退縮纔是最根本的原因。”
安靜把手裡的杯子捧的更緊了些。“還有他家裡人,對我的挑剔。說句現實點話,難道以後還要整天上演婆媳大戰嗎?”
安靜勉強的笑了笑。“開誠佈公的說,我想過複合,他提複合的時候,我心動過。但用句矯揉造作的來說,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可能我始終放不下的是,一份牽絆着太多過去的執念。”
吳駿珂一陣心酸,這酸楚不知是爲了安靜,還是自己。
“你做的那些事情,那麼多年沒有再戀愛,他都清楚嗎?”
安靜笑了,心灰意冷的氣息。“大概就是因爲知道這些,纔要求複合的吧,畢竟誰都願意找一個愛自己的人。”
吳駿珂端端正正的看着安靜“你還愛他嗎?”
安靜搖了搖“他沒出現前,可能我覺得還有。但這段時間再相處,我也已經模糊了,愛或者不愛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你們的關係?”
“大家都是有理智的,有些事情談了反而尷尬。我今天把這事告訴你,希望你就放在心裡。”
安靜之所以一直沒有向吳駿珂提及王錨的事,就是不想多生事端。
“不會。”
吳駿珂搓了搓手,又跑去了偏廳。“我想怎麼越來越冷,原來冷熱開反了。”
要是以往,吳駿珂這樣的行爲,安靜早就開始怪話連篇冷嘲熱諷的開他玩笑了,但今天也就是看了他一眼。安靜心裡總有覺得今天對她來說不會是個好日子。
“現在暖和些了嗎?”
安靜感覺了一下,好像真的開始暖和起來了“嗯。”
“你賣房子的事情,還是我幫你處理吧。”
“真的不用了,我沒有在發脾氣。”安靜特意表示自己沒有意氣用事。
她一派拒人千里的樣子讓吳駿珂着急。“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安靜看看這房子,心裡太過清楚這房子的用途了。她再次沉了沉氣。“你不是用時間就能撫平一切的。”
吳駿珂因爲理短而語竭。
“我對你的過去,只知道她走了而已,別的你什麼都沒有再提起,我知道那是一個你不能碰觸的傷口。”安靜說的小心謹慎,用字用詞反覆斟酌。
“可能一切遠比我想象的複雜。”安靜感覺自己說着話,好像如履薄冰般緊張。
吳駿珂低垂着頭。
“所以彆強求了,對你對我都好。”安靜放下手裡的杯子。
“我的事情,以後都讓我自己處理吧。你太溫暖了,讓我會不自覺的慵懶。別對我太好。”
安靜強忍着鼻酸,倔強的都不允許自己眼眶溼潤。
吳駿珂揉搓着自己的臉“我的事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怕嚇到你。”
今天的他們,無休止的替換着,成爲沉默方。
“她叫嚴子惠,我們十歲就認識了,我們兩家是世交。典型的青梅竹馬。”
吳駿珂好像從自己的記憶庫裡,取出一幅幅的屬於他和嚴子惠的畫讓安靜看。
“原本她出事的那一年的隔年,我們就要結婚了。但那一年我非常忙,世界各國到處飛。有時候我們兩個爲了見一面,就約在機場。雖然她有點小小的抱怨,但還是期待和我每次見面,哪怕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
吳駿珂沉澱了一下“可是後來,有段時間她變得很奇怪,喜怒無常。好一些的時候,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問她,一開始她推脫說沒事,說可能一個人準備結婚的事情壓力太大了,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吳駿珂深呼氣。“再後來我每次問她,她就情緒崩潰,和我吵架,最後一次見她,我們也是大吵。她甩門走了。第三天她就出事了。”
安靜語塞。此時的吳駿珂無力的一碰就會碎。安靜自責,是她打翻了吳駿珂深埋在心裡的琉璃瓶,痛苦的記憶隨着傾倒的瓶身,肆意流淌。
吳駿珂兩手撐着自己的頭“子惠的屍體沒有找到,警方放棄了收搜,給我們的結論是失足落水或者自殺,排除他殺的可能性。我們自己請了人繼續收搜打撈但還是沒有結果。我無法接受她走了。”
“聯繫到子惠走之前,她的狀態和一些別的事情,後來我冷靜下來才發現事有蹊蹺。我們的感情那麼好,第二年我們就準備結婚了,她怎麼可能會自殺。”吳駿珂的眼神散發出獨特的光芒。
吳駿珂指了指偏廳的“我從小學鋼琴,子惠學大提琴,她走了以後,我再也沒有碰過琴。”
吳駿珂眼眶溼潤了。
安靜和吳駿珂很久很久沒有再說話。
吳駿珂的情緒緩和的差不多了,用手揉了揉臉。“子惠出事的地方,就是我和你認識的海灘。”
雖然吳駿珂之前只是說去那個海邊追憶女友,並沒有具體說那是嚴子惠出事的地點,但安靜聽着吳駿珂的敘述已經猜到了。
“我見到你的那天,如果子惠還在,那天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你一襲長裙,長髮隨風輕拂,斜陽西下映襯在你的身上,和她像極了。”吳駿珂開始把記憶過度到安靜的身上。
吳駿珂的這句話讓安靜不寒而慄,她不好的預感加強。
吳駿珂的語速放的很慢。“我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那個地點,那個日子。”
安靜心跳加速。
“所以……”安靜不想說出那句話。
“可能一開始是,我在你的身上找到子惠的影子。”吳駿珂勉強說出口。
安靜終於沒有忍住眼淚,一滴接着一滴奪眶而出。
安靜的眼淚落到吳駿珂心裡頭。
“這只是一個開始,漸漸的我發現你就是你,不是子惠,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吳駿珂怕安靜誤會,連忙解釋。
但這個解釋,毫無用處。這個印記已經烙下。
“自從出事後,我都記不清楚,笑,是什麼樣的表情了。而你的出現像一道陽光一樣,一點點的撒進我的陰霾裡。”
吳駿珂好像還要醞釀說些什麼。
“對於她的走,你是不是一直很自責?”
“是的,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和她吵架,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一切了。”
“我只問你一句,你這些年對我的好,有沒有她的因素?”安靜起伏不定。
吳駿珂呆滯住了。
“我要聽實話。”安靜再補充了一句。
吳駿珂提了口氣。“有。”
安靜用力的一下一下的點着頭“好,謝謝你。”
安靜的鎮定,讓吳駿珂心慌。
“我和你之間,隔着的不是時間,是黑洞。”安靜流着眼淚,但還是剋制着,不讓自己看上去太窘迫。
“不是這樣的。”吳駿珂感覺安靜就要從他的手中滑走。
“別再對我好了,這樣的好,讓我覺得自己卑微,好像貪了別人的便宜一樣。”安靜站了起來。
“我說了,不是這樣的。”吳駿珂一改平時斯文的樣子拉住安靜的胳膊。
安靜用另一隻手抹開吳駿珂的手“知道我爲什麼那麼多年沒有交過男朋友嗎?”
吳駿珂雙眼通紅。
“不單單是因爲我沒有放下王錨,還因爲你在我身邊,你說我是太陽。但你更像我的暖爐,我覺得沒有人能像你一樣,驅走我身上的寒意。”
安靜渾身籠罩着絕望。“我不需要梅花撲鼻的香味,因爲我懼怕寒冷徹骨的刺痛。”
“我真心謝謝你,這些年的用你的溫暖包裹着我……”安靜哽咽“這幾年我只是偷借了原本應該屬於別人的旭日暖陽。”
“沒有,我說了,你們是不一樣的,你不是她的替代品。”
安靜的話如冰錐一樣,刺進吳駿珂的身體裡,又冷又疼。
安靜看着偏廳。“是啊,我當然不是她的替代品,你們在一起是兩小無猜。閒情逸致的時候,彈上一段,奏上一曲,這就是琴瑟和鳴吧。而我呢?只是逗逗你笑而已。如果她是個樂手,我充其量只是個段子手,低配版中的打折商品,不能相提並論。”
吳駿珂對於安靜脣槍舌劍,已經毫無招架之力,緊急之下口不擇言了起來。“那王錨呢?他主動提複合,你還不是動心了?”
話一出口,吳駿珂便知道他要萬劫不復了。
安靜嘆氣。“是啊,所以我們各自安好吧。”
安靜轉身要走。
吳駿珂再次拉着她。
安靜狠狠甩開他的手,像是逃難一樣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