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舌頭打結,全身麻木,她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一動不動。
揭竿而起的人不是王晉山,是王錨!
他中氣十足,鼻子上氧氣管也被他拔掉了,那用來粘氧氣管的醫用膠布還貼在鼻子下面。
他怒目圓睜的看着病房裡的三個人,病房寂靜了。這時候安靜才體會到,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的見迴響是一種什麼程度的靜。
“醫生!叫醫生!”王晉山最先清醒了過來,大叫着醫生,然後往病房門邊跑去。
“不用叫醫生,我早醒了!醫生已經檢查過了,說我各項身體機能都正常。”王錨掀開身上的被子。
安靜退到牆邊,靠在牆上,她是懵的。
王晉山雙手顫抖,眼睛飽含淚水,嘴巴哆嗦着,淚目中綻放出笑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阿彌陀佛啊!”
王錨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王晉山是個無神論者,居然這輩子還能從他嘴裡聽到這句話。
“剛纔還戰鼓擂的,怎麼這會兒都不說話了?”王錨把腳放到地上,人還是坐在病牀上。
方書榕從抽泣到掩面哭泣,再到嚎啕大哭。“兒……兒子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方書榕一下子說話利索了些。
王錨看着方書榕的臉,心裡萬般不忍。“我這不是醒過來了嗎?你注意點身體,別激動了。”
方書榕拉着王錨的手,哭了好一陣,在王錨的堅持和王晉山連哄帶騙下,她終於被王晉山推走了。
王錨向安靜招了招手。“過來啊,讓我抱抱你。”
安靜背貼着牆,還是一動不動,她放在背後的雙手在互相掐着。疼,真切的疼,可她還是不敢置信。
前一秒還插着氧氣管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王錨,怎麼就醒了,還說早醒了,什麼時候醒的?爲什麼她不知道?
安靜吞嚥着口水。
“怎麼了?被我嚇到了?”要不是他的腿還不能下地,他早就下牀去,抱過安靜了。
安靜一步步的向王錨走過去,步履緩慢到蹣跚。王錨近在咫尺,可眼睛裡的他越來越模糊,浸沒在她的一汪淚海中。
她摸到了王錨的臉,手心傳來他臉龐的溫度。“你真的醒了?”
“嗯,醒了!”王錨攔起安靜的腰,把她摟住。
“什麼時候醒的?”安靜把手指放在王錨的鼻子下,感受着他是否有鼻息。
王錨拉過安靜的手,握在手心裡。“我是活的,我真的醒了。我醒了大半個月了。”
“什麼?”安靜接受不了這樣的話。
“不信,你去問醫生。是我讓醫生滿着你的。”王錨確定自己會有被打的風險。
“半個月!”安靜一把推開王錨。
王錨順勢倒在牀上,然後又坐了起來。“我也是想……”
“想什麼想!”
安靜淚奔。“你想個屁啊,我和你約定好的,一定要在我來的時候,你纔可以醒的,你言而無信!”
王錨納悶,這事情怎麼約定的?“你聽我解釋啊!”
“不聽,什麼狗屁解釋啊?你招呼都不打就差點死了,我都不和你計較了。你自說自話醒了,我也可以原諒你!可是你爲什麼還要裝昏迷,爲什麼!”
安靜語無倫次了,她是喜極而泣,還是驚嚇過度,這一時刻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靜啊,你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王錨扶着牀邊,想站起來。
“你叫什麼王錨啊,你叫王八蛋算了!半個月啊,你每天就這樣幹躺着,聽我說話。你……你……”
安靜突然臉頰滾燙。“你流氓!我給你擦身,你就這樣躺着享受,你……你不要臉!”
王錨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我衣服是你脫的,我的……”
“不要說了,臭流氓!流氓!”
安靜的袖子落了下來,她顧不得太多,用袖子擦着眼淚。
“我車子壞了,全都淋溼了,司機又臭還滿嘴說下流的話,林博還懷孕了,你媽……你媽……”
安靜哽咽,嗚咽,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林博懷孕了讓王錨百思不得其解,但安靜每說一句,他的心就剝落一片。他張開手臂。“靜啊,讓我好好抱抱你,委屈你了。”
安靜一下子停止住了她的指責,她拿起沙發上的包,奪門而出。
王錨着急了。“安靜,安靜!”
他一邊衝着門大叫,一邊扶着牀架站起來,但還是很困難。
兩分鐘內,他已經滿頭大汗。
他吃力的掙扎着,門被重重的推開了。
安靜回來了,衝到王錨的面前,頭埋在他的胸膛裡哭到昏天黑地。
王錨輕輕的從安靜的頭頂輕撫到後背,像哄着襁褓中的嬰兒一般。“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要是再不醒,我真的會撐不下去的,我真的好累……”
安靜哭累了,頭靠在王錨的肩頭,他們坐在牀邊上。“爲什麼要裝沒醒?”
安靜明顯感覺到眼圈周圍皮膚幹疼,她哭的太傷心了。
“我是半夜醒來的,醫生給我做了檢查,什麼都好好的,就是兩條腿沒知覺。”王錨敲了敲自己的腿。
安靜這纔想到,確實一直沒看到王錨站起來。“怎麼會的?車禍沒壓到你的腿呀,我也一直替你按摩。醫生說不會有問題的。”
安靜緊張了起來。
“一直躺着,是會這樣的,你別擔心,我已經在積極配合物理治療了。其實我就是怕你擔心,我昏迷着,你每天來醫院照顧我,我醒了,還得讓你操心,陪我做物理治療。我捨不得你。”
“我是怕累的人嗎?一切的一切,你醒過來就好。”
王錨又把安靜摟到了懷中。“我陸陸續續聽這裡的醫生和護士說了不少我昏迷後的事。都是我沒做好,才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
安靜抵着王錨的胸口,一個勁的搖頭。“我不委屈。”
安靜又想了想。“我只有一點點委屈,不過你能平安醒來,我都值得!”
王錨把手縮緊,緊到和安靜之間找不到一絲縫隙。“我愛你。”
安靜的情緒遲遲不能平靜。
王錨用手給安靜抹着眼淚。“靜啊?我有個事情,不明白,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嗯。”
“林博是怎麼懷上孕的?”王錨問的一本正經的。
安靜終於破涕爲笑,握起了粉拳捶着王錨。“你神經病!你煩不煩人啊!”
……
嬰兒的啼哭聲也許是這樣世界上最有希望的吵鬧,這聲音飽含着生命力和朝氣。
“小糖糕不哭了,今天你乾爸乾媽結婚,你給爸爸點面子哦~”林博哄着女兒。
“都說別帶女兒來了,看這哭的。”滕佳佳怕女兒哭的太大聲,吵到別人。
“你這樣抱小孩,不哭纔怪!”
井聞遠一順手就把小糖糕接了過去,熟練的哄了起來。才一小會兒的功夫,小糖糕的哭聲止住了。他把小糖糕的頭擱在他的肩頭,輕輕搖晃着身體,沒過多久,這小小的奶娃兒便熟睡了過去。
井聞遠把小糖糕交還給滕佳佳,他一臉嫌棄的看着林博。“怎麼當人爸爸的,你女兒是要睡覺了,在鬧呢!”
“去去去,德行!”林博顯然不樂意買賬。
“看見我家清清了嗎?”老周滿會場找着阮清。
“還用找?肯定是在新娘化妝間裡。你家阮清和自己結婚一樣,倒時候安靜還沒哭,她就哭的稀里嘩啦的了。”
對於阮清的估算,林博顯然瞭然於心。
……
新娘化妝間裡有着一羣女眷。
“你小心,別走來走去的!”
吳芯蓉的一個踉蹌把一羣人包括正在化妝的安靜嚇的夠嗆。
吳芯蓉倒是雲淡風輕的,她扶着肚子。“沒事,沒事~”
“阿琴,把小蓉扶去沙發上坐好,又要當媽了,還那麼蹦蹦跳跳的。”喬芳音嚇的險些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阮清靠在鏡子邊,看安靜看的出神,她從進化妝間,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怎麼了,你一言不發的這樣看着我,別人不知道還以爲你有什麼問題呢?”
林博的估算沒完全正確,因爲阮清的淚點現在就已經觸發了。
安靜抽着面前的面紙塞到阮清手裡。“你是不是哭了太早了,還沒到我上臺你就哭,妝都花了。”
“妝花怕什麼,反正有化妝師,花了讓她再給我化唄。”阮清特別有主人家的感覺。
“你們多不容易啊!王錨醒了,還要等他能走路,還要一直等到他不坡腳了才能辦婚禮,一年多啊,等的我都累了!”
安靜哭笑不得了。“你這樣說起來,我到底是開心,還是跟着你哭啊?”
“那本來就是嘛。林博和井聞遠娃娃親都訂了,我一直沒懷孕還不就是等你啊!萬一,我要是生個女兒,你生個兒子,你兒子長大了,喜歡年輕的怎麼辦?”
阮清說的振振有詞。
“你生女兒,嫁給我兒子吧!”吳芯蓉坐在沙發上發言。
“那怎麼行!小糖糕不得和我女兒掐起來啊!”阮清好像真的已經懷上了女兒一樣。
安靜的妝完畢,婚禮進入倒計時。
阮清和琴姐扶着身懷六甲的吳芯蓉先入座了。
安靜換好了婚紗走了出來。
喬芳音伸出雙手把安靜拉到面前。“我的女兒真漂亮,你是最美的新娘。”
“你和阮清一樣嗎,都是來讓我早早的就哭起來了嗎?”安靜睜大眼睛,使勁不讓淚流下來。
“傻孩子,今天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其實喬芳音也已經鼻酸了。
安靜抱着喬芳音。“謝謝你,媽!老天爺帶走了我媽媽,但卻又給了我另一個疼愛我的母親。”
“小安啊你記得,我和你吳爸永遠是你的家人,你是有孃的人,受了委屈有我和你吳爸給你撐腰做主!”
喬芳音替安靜整理着頭髮。“不過看王錨,他對你好還來不及,不會欺負你的。”
安靜忍不住的狂點頭。
……
音樂響起,司儀上臺,王錨穿着黑色西裝站在臺上等着他的新娘。
喬芳音陪着安靜從化妝間走了出來,在宴會廳的門口,把她交到吳德權的手裡。
吳德權彎起胳膊,安靜挽着他的手臂。
宴會廳的左右兩扇門,被同時拉開。
走了兩步,安靜看見靠近她那側的門,是吳駿珂替她打開的。
吳駿珂站在門邊,朝着他微笑,溫暖的笑着。
吳德權帶着安靜慢慢的走着,巨大的會場裡閃光燈不斷閃動。
她看見了那個膽小羞怯的林薇雨,如今身邊多了個一米八的大高個。
趙豐最近不再長年紀了,可能到了五十還看着像四十五的吧。
抱着小糖糕的滕佳佳,林博湊上前來舉着手機在拍視頻。
井聞遠則要專業的多了,搬出他的長焦鏡,站在位子上,原地拍攝,還一張張的拿給孕媽媽吳芯蓉過目。
亦師亦友的楊逸嵐終於恩典了何司昭,帶着他在公共場合,一家三口亮相了,這回算起來,是她給了何司昭一個名分。
快要走到王錨面前了,老周擁着哭的毫無形象可言的阮清。這個如花般的女人,和她同喜同悲,經歷生死,面對榮辱。
喬芳音帶着安靜送的項鍊,穿着安靜給她挑的衣服,身邊的琴姐帶着真摯的笑容用紙巾時不時擦擦眼淚。
這一段路,安靜真的走了好久,她看不見這一路走來的苦和累。她的眼裡,只有大家對她的祝福,和將來的幸福。
吳德權把安靜的手交到王錨手上,他用兩隻手緊緊的握住這一對新人的手。
“王錨,我把我女兒交給你了!這孩子吃了很多的苦,以後只能讓她甜蜜蜜的,這是一個老父親的拜託。”吳德權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安靜的眼淚肆意妄爲,顧不得它主人的姿態了。
“您放心,我拼盡一切哪怕只爲她一個笑容。”
王錨用不着對天起誓,只用在安靜面前就足夠讓他不敢違背誓言!
吳德權作爲主婚人發了言後,王晉山上臺對新人表達了祝福。
王錨原先安排,婚禮常規環節到此結束,接着就開始吃吃喝喝,他不願安靜太累,站太久,繁文縟節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只是虛設。
可司儀也許太習慣了,把王錨和安靜留在了臺上,非要讓新人發表一段感想。又加上臺下不斷的起鬨,以爲他們早就串好了。
看着這樣的熱情高漲,婚禮不能掃興,王錨接過了話筒。
“燈光師,來個燈光,要那種把我和我太太照的像神仙眷侶一樣的效果的!”
王錨的調侃引得滿堂的歡笑。
“好了,認真說幾句。”
王錨嚴肅了起來。他緊緊牽着安靜的手,擡頭看着會場上方。“安先生,安太太。我是王錨,今天安靜就是王太太了。這隻手,我弄丟過一次,但從今往後,我一直會牢牢牽着,請你們放心!”
安靜想今天算是完了,她將成爲有史以來妝最花的新娘了!
“其實我真的沒有什麼好多說的。我和安靜已經活在了山盟海誓,至死不渝裡。”
王錨看着安靜說:“今天你一襲白紗,沒有任何墜飾。簡簡單單,就如真正的你一樣。”
一場婚禮不是一個句號,也許是一串省略號,也許是破折號,也許還有很多也許,可是我們只要有彼此。
(終)
希望各位,在下一站等我
《繾綣權情》昨天已經大結局了,說實話,心裡很不捨得。整個故事沒有照我預想當中的寫,有些劇情還沒鋪開就草草結束了。也許有那麼幾天,自己的心態爆棚了。
廢話不多說了,謝謝各位支持。
下一本書,在一兩個星期左右開更。
希望各位,在下一站等我,我將給你們開啓一段更奇妙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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