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司昭拿出自己的手機,設置十分鐘倒計時,把手機放在安靜面前。
安靜坐下。
“很抱歉,我之前的做法引起了你的不適,我向你鄭重的賠禮道歉,對不起。”
安靜面上沒表態,心裡倒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這何司昭剛纔還一直叫着誤會。才幾分鐘啊,就來承認錯誤,賠禮道歉!生意人啊,真是幾張臉!
安靜心裡默默的迴應着。
何司昭給安靜倒的茶,她一口沒喝。何司昭給自己的杯子裡續上些水。
“我一直想和穆江離婚,但我們有協議,離婚之後財產一人一半。小嵐不同意我離婚。”
安靜瞄了一眼手機上的倒計時,她顯示出自己的不耐煩。
“穆江用盡她孃家的每一個能撈錢的人,塞到公司裡,想盡可能的在離婚前多撈點錢。”
安靜不想再聽何司昭一點點的說下去,自己大致說了一下。
“嗯。小嵐告訴你的?”
“這還需要嵐姐告訴我嗎?再說了,嵐姐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這樣私密的話,能告訴我?在她心裡,我只是個泛泛之交。”
“小嵐這人口硬心軟。我看的出,在她心裡,你是個舉足輕重的人。”
“這樣說太折煞我了,我幾斤幾兩自己知道。”
安靜對楊逸嵐形容她們兩個關係的那句話,始終耿耿於懷。
“小嵐她……”
“何董,你確定在剩下不多的時間裡,都只用來說服我對嵐姐改觀嗎?”安靜打斷何司昭的話。
何司昭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小嵐和穆江也是各顯神通。但長此以往下去,公司真的要被刮分乾淨了。別的我暫且先不說,光是現在幾個商場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不想看着一間間的商場開起來,又眼睜睜的看着歇業倒閉。”
這些話好像聽着是何司昭的肺腑之言,但安靜絲毫不動容。
“何董,在商言商,這些事情是你的家務事衍生出來的結果。你要處理,自然是解決的好的。你倒了這些苦水給我聽,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一分鐘又一分鐘的過去了,安靜按掉手機上的倒計時。她把手機還給了何司昭。
“我有些拙見,何董要不要聽聽?”
“請說。”何司昭猜不透安靜按掉倒計時的用意。
“嵐姐,你,穆江。你們的三角關係,複雜的,這裡面誰是第三者恐怕還說不清楚了吧。”
安靜這第一句話就讓何司昭頗感意外,憑着楊逸嵐的脾性,她是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給安靜知道的。
安靜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兩口。“你離婚,財產一人一半。嵐姐是不會答應的,她要的是你的全部,人也好,錢也好,她可不會錯失,哪怕是骨頭縫裡的也要挑乾淨。不是因爲嵐姐貪心,理由應該很簡單,她恨穆江。”
何司昭的心跳加速,雞皮疙瘩冒起。
“而你呢?既要滿足嵐姐的要求,又不想穆江真的離婚之後一無所有,因爲你和穆江如果真的要對簿公堂的話,完全可以做到什麼都不分給穆江,是不是?”
安靜今天一直很留心何司昭說的話,再結合楊逸嵐露出來的話,還有她最近親眼看到的事實。憑着她多年以來的經驗細細推敲,很多真相就浮現出來了。
何司昭嚥着口水。“你爲什麼這樣說?何以見得?”
“就憑你那麼縱容韋鳴嬋。你不要告訴我,你會放任她這樣的胡作非爲,不是因爲穆江,而是因爲你喜歡她,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安靜的依據會一句句的告訴何司昭。
“沒有!我對韋鳴嬋沒半點越軌的想法!”何司昭好像個看見老鼠竄過的膽小婦人。對於安靜的假設,他更多的是怕的撇清關係。
“韋鳴嬋可是穆江的頭馬,大部分撈公司油水的事情,都是韋鳴嬋在做。現在你覺得他們也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斷了他們的流水。你不好親自出手,因爲現在還不是你們離婚的最好時機,一旦你有風吹草動,他們也會有防範,再全身而退就那麼輕而易舉了,所以你只能找個槍手,而我就是被嵐姐挑中並選派給你的槍手。要命的是,嵐姐對你心裡的盤算,和所作所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安靜本還想的沒那麼明白,但自己把自己說通了。
“很久之前嵐姐就找我跳槽來你這,但那時我忙着結婚,而且對象是吳駿珂,所以嵐姐覺得沒戲唱。誰知道,我那廂黃了,嵐姐覺得這邊有戲了,不過我當時掉魂的樣子,什麼都做不好。她不願放棄機會,就把我先拉出了婚介所過渡了一段時間。我失業失婚,她用救世主的形象遮蓋她真實的目的!算的真好!”
“你是不是把小嵐說的太功於心計了?”何司昭維護這楊逸嵐。
“難道嵐姐不是嗎?”安靜不退讓。
“你繼續說。”何司昭暫且不再說他的話。
“嵐姐把我安插進來,是想知道公司內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藉着我的嘴巴證實一些你在嵐姐面前欲蓋彌彰的話!你們兩個不團結啊!”
安靜調侃的笑笑。“千算萬算,你們把我算錯了。”
何司昭陪着苦笑。“看來是這樣的。”
何司昭默認了安靜所有的推測。
“所以我們現在是沒得談了?”
安靜想了想,笑的很賊。“如果我一會兒約嵐姐吃個飯。我告訴她,原來何董你表面答應她,一分錢都不會給穆江。但背後卻默認,甚至是支持他們虧空公司的錢,你目的就是把原本離婚時明面上該給的錢轉到地下給了,你陽奉陰違!你猜猜,按照嵐姐的脾氣她會對你怎麼樣?”
何司昭有些顫抖,他儘量裝的若無其事。“你這個態度,不友好啊!”
安靜輕鬆的點頭。“是啊,很不友好!但你大可以讓我去說說嘛,你何董大丈夫,還怕嵐姐不成嗎?”
何司昭一下子愁眉苦目了起來。“我怕啊!我是真的怕她!你看,我們商量一下,別告訴她,行嗎?”
安靜沒想到何司昭的反應那麼直接,看來楊逸嵐真的是壓的住何司昭,而且是壓的死死的。
“韋鳴嬋刮花了我車,我就砸了她的車。”
“車我來賠!”何司昭的態度逆向大轉。
“別急。一輛車,對我來說小意思,用不着你來賠!可你做事不地道啊!我這段時間以來,因爲你要試探我,我受的氣怎麼算?唯有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受的氣,也該讓你嚐嚐,纔是我做人的原則。一報還一報嘛!”
安靜從包裡拿出手機,找出楊逸嵐的電話。然後把電話屏幕對着何司昭。“何董,我今天眼鏡沒帶,你幫忙看看是不是你家小嵐的電話?”
何司昭真的急了,一把搶過安靜的手機,這舉動一點都沒了上市公司董事長的樣子。
“別何董何董的叫,多見外啊!”
“不叫何董,難道也叫姐夫嗎?我可不是韋鳴嬋,對了,你倒提醒我了,這韋鳴嬋對你有意思,你恐怕心裡早就有數了。不知道嵐姐有沒有數呢?”
安靜從包裡又拿出一個手機來。
何司昭崩潰了,爲什麼安靜會帶那麼多手機?她那包裡到底還有多少手機?
“別衝動,我們有話好好談嘛,你先把手機放下來。”
安靜忍不住笑了,笑的有些不太收斂。“急什麼,我手上拿的是手機,又不是槍。”
何司昭徹底敗給安靜,楊逸嵐果然獨具慧眼,這女人太了不得了!
“你這就是槍啊!你說的那些事情,要是真讓小嵐知道了,我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妹妹啊,哦不!恩人,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這件事情替我保密。”
“我沒要求。只是你去告訴嵐姐,我們以後互不拖欠!”
何司昭畢竟也是個有豐富閱歷的人,如果就此了事,楊逸嵐那樣也不好交差。況且安靜這個人,他真的是肯定和欣賞,他要做的那些事情,安靜一定可以幫他完成。
“小安,你也是個做大事的人,怎麼就會把小嵐的這句話一直記在心裡呢?”
“我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就是個一般女人。別人罵我,我還嘴。別人動手,我還手的那種。”
何司昭突然覺得安靜變的像個和同桌吵架的小學生一樣。“我也來說說我的想法啊!”
安靜擡起手看了看手錶。“會議室裡還有一羣人等着呢!”
何司昭併攏兩根手指,揮動了幾下。“無所謂,讓他們等,卡了我那麼多油水,等一等又怎麼樣?”
安靜伸出手。“把手機還我。”
“那你可不能給小嵐打電話!”何司昭像在談條件。
安靜舉起手上那隻手機。“你不還我,我現在就打!”
安靜拒絕討價還價。
何司昭深感無奈的把手機還給了安靜。“你那麼在意小嵐的,因爲你在意小嵐這個人。在你心裡,你很在乎你們的關係,還有小嵐對你的看法。”
安靜不承認也不否認。
“所以當小嵐把你的關係說的可有可無的時候,傷到你的心了。我很能體會你的感受,到現在爲止,她還三天兩頭讓我去死,說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認識我。”
何司昭將心比心,試圖軟化安靜的態度。
“那不一樣。你肯定是有負於她,所以她對你說那些話很正常啊!”安靜不爲所動。
何司昭不會輕易放棄。“這幾個星期你那麼憋屈,那些給你顏色看的人,你就算過了?不是砸一輛車,你就消氣了吧?”
安靜把手機放回包裡。“激將法沒用。那些人,我離開你們公司,我照樣有辦法讓他們不好過。”
何司昭覺得不好辦了,這油鹽不進如何是好?眼下他到希望安靜是個貪財的人,或者缺錢的人。但安靜對賠車的事眼睛都不眨一下,何司昭就知道錢,對安靜來說起不了作用。
何司昭也摸清了一些安靜的脾氣,現在只能開門見山。“我詞窮了,但我現在真心誠意想挽留你,幫我。”
自打今天見到何司昭,這一分鐘是安靜見到的,是他最發自內心的表情,沒有添加任何的做作。
“我也不是要打苦情牌。小嵐因爲我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委屈。她的性格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爲我。所以,並不是我無腦的替小嵐辯護,她對你說的那些話,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穆江曾經是她最好的朋友。”
安靜被何司昭的話劈的是天雷滾滾,能不能再狗血一點,防盜防火防閨蜜的典故,就這樣猝不及防來了?
“所以這麼多年,她沒有朋友,走的親近點的朋友也甚少。在我看來,你和她的關係已經算的上很親近了。”
“你要說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安靜有一些些被動搖。
“小嵐的事情,我不能說的太多。她非常不喜歡別人知道她的事,我也不捨得提起,哪怕想起來,提到幾句,我心也痛。如果一切能重來,我寧願什麼都沒發生過。”
何司昭把鬆開領帶,揭開襯衣的第一粒釦子。“哎……你說的沒錯,小嵐貪的不是錢。她是要穆江償還欠她的債。我只能滿足她,但那麼多年過去了,對於穆江我也不想趕盡殺絕,畢竟一切皆有我而起。所以就算在我眼皮子低下,他們爲所欲爲我也忍了。這樣離婚的時候,我也心安理得,和她當年對我對小嵐做的事情來說,我也算對她仁至義盡了。”
安靜聽的肚腸都癢了,雖然她覺得這三個人關係很複雜,但終究看不清楚裡面的事情。這何司昭說話就像隔靴搔癢,撓不對地方,而且越撓越癢。
“這幾年,穆江也該差不多了,一切是到了要有個結果的時候了。不滿你說,韓放都是穆江的人。”
安靜震驚了。“韓放?你的助理?”
“是,就是他。”
“爲什麼?”
安靜急速思考,她這樣的思考模式並不是想知道更多,只是一種習慣。“你是想欲擒故縱嗎?”
“對。”何司昭喜歡和聰明的人說話,省時省心。
“我要一個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幫我。我再次爲我的試探,向你道歉,我出此下策,實在是有難言之隱。等哪一天,小嵐把全部的事情告訴你,你也許會理解我的做法。”
何司昭看着桌上,他和楊逸嵐的照片。
“再考慮一下吧。”何司昭再次誠懇的請安靜考慮他的請求。
安靜陷入沉思。
“這樣吧,我給你時間,你慢慢考慮。”何司昭把步調主動放緩。
“答應你可以,但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安靜從包裡拿出u盤。“我的條件都在裡面,你看看吧。”
何司昭接過u盤,打開電腦,插入u盤。當點開u盤裡的文檔,他一顆心落地了,他知道今天安靜鬧着說要辭職只是一種威脅。
何司昭花了一個小時,把文檔裡的東西看完。“成交。”
安靜站了起來。“那走吧,何董。再不回會議室,恐怕他們連外賣都叫好了!”
何司昭暢快了笑了幾聲,把領帶從襯衣領子上取下,拔下u盤交還給安靜,重新穿上西裝。
安靜提着她沉重的包,走在何司昭的身後。時間好像交錯了,她彷彿看見對面走來的是兩個小時之前的自己,那是她走在何司昭的前面,帶着滿腔怒火準備去談判。而兩個小時的她,雖然走在何司昭的身後,但已然涅槃成功。
她要對擦肩而過的自己說:安靜,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
何司昭推開會議室的門,裡面的人一個都不少。
安靜也走了進來。
韋鳴嬋先是意外,而後馬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曹奇又坐回剛纔安靜的位子上。加出來的座位也被撤走了。
安靜提着包走到曹奇身邊。“滾開!”
安靜聲音不大,但這兩個字卻清清楚楚的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曹奇還沒反應過來,韋鳴嬋先開了火。“你是什麼東西,還會不會說人話了?”
“韓放,讓hr出份信,開除曹奇。”何司昭沒看任何人,只是調整着自己的坐姿。
韓放有些沒回過神。
何司昭看了看韓放。“還需要我說第二遍嗎?”
“爲什麼要開除曹奇?”韋鳴嬋覺得不對勁,怎麼何司昭和安靜談完,風向標都不對了。
“曹奇是我手下的人,我不滿意他的工作態度。指令是何董親自發的,似乎和你韋總沒太大關係吧?”
這次是何司昭親自發的話,曹奇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他看着韋鳴嬋,像是求救,但又好像摻雜着點威脅。
“何董,我和曹奇雖然分工不同,但我們也算在一個部門同事的。他的工作有目共睹的,怎麼能僅憑這纔來沒多久的人幾句話,就把服務公司多年的老員工開除呢?”
韋鳴嬋護的不是曹奇,而是她自己!無論是她的面子,還是別的什麼。
“那章懷不是服務多年公司的員工嗎?”安靜此時已經是如虎添翼。
“章懷到底是什麼問題離開公司的,你知道嗎?別來了沒幾天,好像自己什麼都知道,恐怕連點皮毛都還沒摸透了吧!”
韋鳴嬋之所以能在何司昭面前也保持一些平日的張牙舞爪,全因爲安靜剛纔分析的原因。韋鳴嬋是習慣了,並且還在這份習慣上多加些癡心妄想。
“是嗎?何董,冠風原來是韋總說了算啊?”
何司昭轉頭看看韋鳴嬋。“韋總,我的位子要不要你來坐?”
這是何司昭第一次在衆人面前駁了韋鳴嬋的面子。
何司昭轉向曹奇。“曹奇,請你離開會議室,稍後會有人和你辦離職手續的。”
曹奇看着韋鳴嬋,人沒有站立來的意思。
何司昭看看韓放。“叫保安,請他走。”
曹奇知道死賴着不走,是不行的了,他站了起來,瞪着安靜。“算你狠!”
安靜笑笑。“多行不義必自斃。”